第59章
风不问回头看向柳还青，见他神情严肃，心口不禁有些发酸。
从极北来到聆天，路途遥远，估计他昨晚都没怎么睡。
他满心满眼想从自己身上看到点希望，可他如何知道自己是装的，一切努力注定会是失望。
风不问不忍心对上他的目光，转身欲回榻上，却被柳还青拉着往舱外走。
“九年说短不短，清平坊虽还在，可坊主换了好几任，船身也有修缮，大部分的装饰也和九年前不同了。”
风不问看着眼前的大小船只，确实如柳还青所说，包括灯盏、贴花还有过道上栽种的花卉都与从前不同。
唯一不变的是地上散落着的花灯残架，昭示着昨晚坊内的繁华热闹。
柳还青带着他小心避开尖锐的灯架，穿过船身的过道，风不问抬手抚过围栏上的春兰，带着晨露的花瓣被拨动，清凉的露水沾湿了他的指节。
他抬头看向檐角，曾经的八角玲珑灯笼换成了各种造型的花灯，挂满了廊檐，一路延伸至尽头。
风不问不仅打量着这些花灯的种类，忽然柳还青停住了脚步。
他低头看去，只见二人来到卖花灯的地方，此时卖家已去歇息，只剩几盏没卖出的花灯留在架子上。
柳还青取了一个递给他，什么也没说。
风不问接过花灯，下意识便要落笔，忽然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
若我写个“彖”字，岂不是暴露了？
风不问及时清醒，笔尖不由自主一颤，暗自腹诽一句这小子真是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随即他在花灯上落下一个“青”字，哄孩子似的转给柳还青看。
“怎么会写这个？”
柳还青显然期望落空。
两人闲来无事时，他教过风不问写字，写的第一个便是“青”字。
这下他求仁得仁，风不问当真用上了这字，柳还青说不上多高兴，但至少还是满意的。
于是他也取了花灯，在上面写了个“忄”。
“咱们不放这里，去外边。”柳还青拉着风不问离开方池，去到甲板上。
江面一望无际，青白的天和水交接一处，容不下一点杂质。
柳还青搂着风不问的腰飞身上岸，绕过一小片竹林，在无人的江岸边，将花灯轻轻放上水面。
眼下是白天，点灯的意义不大，而且没有点燃的花灯在江面上可以漂更久。
风不问望着被推远的两盏花灯，明明他们放的时候是一人一边，可漂了一会儿后，两盏花灯似有吸力般缠到了一处，偌大的江面只有孤零零两盏灯，旋转着漂向天地间。
不知为何，瞧着有些惆怅。
风不问目送了一会儿，转而低了头看脚下，谁知意外看见了一抹红。
他拉住柳还青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方才踩在脚底下的红布。
柳还青并不意外，搂着他安慰道：“不慌，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风不问不解看他，柳还青解释道：“你现在想不起来，应该也记不得唱书人王二。”
这个名字，倒还有些印象。
风不问来了兴趣，但不好直接问，幸而柳还青本就有意讲给他听，主动继续道：“当年王二意外死在方池中，被坊主打捞上来后，死状蹊跷，玉玄宗的人调查后发现，他的死与圣元教脱不了干系。”
风不问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圣元教，这么多年过去，这个邪教竟然还在么？
“圣元教以妖力修炼自身，他们身上都带着股混杂的妖气。王二唱书将失踪之人的事扩大传扬，他们往后便不好抓人，于是对王二下手，因此王二的尸体上才会沾染妖气。”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王二演出完没有离开，在坊内遇害。”
柳还青带着他指了指一侧水面，让他仔细看水的流动：“其实是尸体在这里沉下，被水流带入清平坊，方池底下本就没有设栏，尸体于是被困在方池。”
原来如此。
风不问点点头。
柳还青道：“自那之后，清平坊就在方池底下设了铁丝网。”
风不问忽然明白，为何他要在外边放花灯。
柳还青对他莞尔道：“无聊吗？去集市逛逛？”
“好。”
·
不得不说，聆天城是享乐的好地方，比任何一座城池都好玩百倍。
风不问和柳还青来到茶馆，里边舞乐升平，不少人正陶醉在舞池中。
熟悉的场景唤起了风不问一丝微妙的兴奋，柳还青带着他去到舞池，悄悄用结界隔开其他人。
“从前你很喜欢这里。”
虽然风不问只来过一次，但柳还青看得出他的态度。
风不问的确喜欢，甚至还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调戏的他。
只不过这回，被动的人换成了自己。
同样的黑袍互相拍打，卷起的衣摆轻触后又散开，掀起一阵风打乱他的节奏。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脸上，风不问的羽睫被吹得一颤，他快速眨了几下眼，下巴便被人用指尖搔了一下。
痒痒的，逗猫似的。
“过来，靠近些。”
柳还青掐住他的腰往身前拽，低下头在他耳边若即若离轻嗅：“好像淡了些。”
什么淡了......
风不问不甚自然地偏了偏头。
柳还青追上去，但仍然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轻声细语道：“晚上在榻上时明明很浓的，尤其是你喊着要停的时候。”
风不问被他的话惊到，随即感觉腰上的手掐得更紧了。
“太香也不是什么好事，每回你管自己睡了，我还得把外头被你吸引来的蝴蝶赶走，想睡也不能睡。”柳还青委屈道。
风不问彻底僵住。
这还是从前的天骄么？
哪个稍微一调戏就面红耳赤的人，为何如今堂而皇之地说这种话都面不改色？
天道莫不是把自己送错了地方，眼前的柳还青是另一个世界的主角，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风不问一边瞳孔地震，红晕一边爬上了他的脖颈，看得柳还青十分满意。
“几句话的功夫你便羞成这样，从前的你莫不是装的？”柳还青对他红透的耳根吹了口气，风不问当即脖子一缩，躲了开。
他不顾柳还青什么反应，直往舞池外跑，一路跑去后院没人的地方。
他躲在柴房里缩成一团，黑暗里听见脚步声靠近，他没有动，直到一双手将他揽进了怀里。
下巴被人捏着抬起，对方的唇很快压了下来。
先是重重一压，似是迫不及待没控制好力道，随后松开了一些，彻底含住唇瓣，继而摩挲、深陷，直到最后深入交缠。
黑暗中五感缺失一感，又是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意识尤其容易跟着某些感觉走。
没等风不问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到了柳还青身上，双手缠住他肩，粗重的呼吸伴随着啧啧水声在耳边清晰响亮，比方才舞池刺激百倍。
屋外，茶馆的小厮们来到后院一如既往地干着活。
从井里打水，把柴火再次劈成细条，塞进火灶里控制温度。
凉水倒入锅中，很快被煮得沸腾，咕噜咕噜发出声响，随即小厮们往里倒入茶叶，用锅铲搅拌两下。
茶叶在沸水里无主沉浮，被煮泡出的汁液侵染了原本纯净的井水，渐渐融为一体，散发出浓郁的茶香。
小厮将锅盖盖上，让茶水继续闷煮一会儿，此时鼻尖传来茶香之外的香气，同时又听见一些微妙的动静。
他们在茶馆干活多年，早已身经百战，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人平生就乐得听这一口。
他们不动声色，悄悄凑到柴房外，听了片刻正听得高兴，里边忽然便没了动静。
小厮们相互看了两眼，耐着性子继续等了一会儿，但迟迟没有动静。
他们大着胆子推开了一点门缝，细细一条光线打进柴房里，没有反应。
等到他们推开门走进去后，在屋里搜了一遍，哪里有半个人影。
“我说，你小子莫不是憋得太久都出幻觉了，哪儿有人私会啊。”其中一个小厮失望道。
“你不也听见了，总不能咱们都出幻觉了。”小厮回怼道。
“这可说不准，玄门的人都能在天上飞，说不准有狐媚鬼专来勾人呢。”
“大白天哪儿来的鬼，别瞎说，走走走干活去！”
小厮们边说边有些后怕地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柳还青抱着风不问慢悠悠走在客栈后的银杏林，寻了个阳光明媚的地方抱着人躺下。
微风卷落一片绿叶，轻轻盖在风不问的脸颊上。
柳还青抬手把叶子拾起丢去一旁，换上了自己宽大的手掌。
“还想去哪儿玩？”他轻柔地抚着风不问泛红的唇角。
风不问半眯着眼，对他的问题没什么想法。
管他去哪儿玩，最后的结果还不都一样。
柳还青细声细语问着，风不问不想理他，干脆闭了眼装睡。
然而一闭上眼便感觉到气息的凑近，风不问立即睁眼瞪着他。
“聆天宗宗主在闭关，不然我带你去找找乐子。”柳还青笑了一声，保持着凑近的姿势，道：“实在想不好的话，我带你走。”
风不问应了一声，算是随便的意思。
柳还青便不闹他了，搂着他继续晒了会儿太阳。
他们并不急着赶路，因此在客栈歇了一晚。
风不问一觉睡了许久，舒舒服服醒来时人已经在飞行灵器里。
柳还青神神秘秘不告诉他要去哪儿，风不问便勾着他的头发把玩了一路，直到灵器在一处郊外停下。
风不问盯着眼前不远处巨蟒形状的岩石，勾着头发的手下意识攥紧。
柳还青被拽得喊了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