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留璎朝卧室门看去，有一条缝开着，焦胤雅出去时没把门关好。
“钧漠，我是为你好，也为施绝好，整个卓灵都知道你和席离芝的事情，你觉得她会不知道吗？她会觉得你是无辜的吗？”
“你今晚想干什么？”
“她跟她姐姐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接近你肯定是因为席离芝的事，你以后能不能离她远一点儿？我不想你已经被她姐姐牵连过，再被她牵连！”
郁钧漠只是重复：“你今晚想干什么？”
“你不要问我了！你到底有没有想好？你如果再跟席留璎纠缠，保不齐郁叔叔会怎样对你，你出事了，施绝怎么办？”
“你今晚想干什么！”他厉声道。
席留璎微微睁大了眼。
郁钧漠生气了，他的语气已经严厉到极致，沈一狄沉默了几秒钟，大概是被他吓到，缓缓出声：“不是我。”
“那能是谁？”
“我不知道，这只是个意外，下雪了，地很滑，谁让她非要站在泳池旁边拍照？”
“沈一狄。”他的声线森冷。
“你俩在这儿干嘛呢？”焦胤雅的声音传来，把郁钧漠接下来要说的话截住，片刻的宁静后，房间门被推开，郁钧漠进来时继续说，“来看人。”
他换上了一件全新的套头卫衣，深色的，头发还半湿，袖子挽到臂弯处，手搭在门把手上，侧身让拿着吹风机的焦胤雅走进来，与席留璎视线短暂交汇后，他眼里的锋利柔和了一分。
沈一狄假惺惺地关心了几句，便借口去看看康吟，出去了。
焦胤雅帮席留璎吹头发，仍旧沉浸在自责里，但已经不哭了，还有闲心夸席留璎发量真多，发质真好，发色真纯，问她用什么洗发水，吃不吃内补的东西。
是个忘事快的，没心机的人。
席留璎答她的问题，心想，焦胤雅跟着郁钧漠这群人混，真是苦了她了。但她也乐意跟他们混，毕竟正小心地暗恋着郁钧漠。
她抬起眼，郁钧漠还在门边靠着，目不转睛地注视她，她看过来后，他询问地抬眉。席留璎别眼，就对视了那么三秒。
席留璎落水的事周一就在学校里传开了，但仅限于高三一班，周二传进了七班，周三，全年段都知道了这件事。
郁钧漠离开七班教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向席留璎桌面上那塑料袋里的感冒灵，以及塑料袋旁边，那瓶装着炖梨汤的保温汤杯。
席留璎想，要不是郁钧漠这三天每天都亲自来给她送东西，每天都不重样，这件事也许不会传得那么快。
与这件事同时发生的，还有艺术节席留璎被迫临时换乐器的事情，道具组当时已经接到郁钧漠的指示，马不停蹄去找了替换琴，赶回舞台时，两人已经上台演奏了。
虽然没有造成舞台事故，但作为副团长，郁钧漠依旧有权力过问他们的失责，道具组为保全在艺术团的工作展开了排查，一查，就查到了沈一狄。
……他们的另一位副团长。
事情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就被蒋施绝压下来了，奈何七班有在艺术团工作的人，知道消息后，七班全体投诉沈一狄，闹到一班门口，蒋施绝为了安抚七班，压舆论，提出给沈一狄停职查看的决定，七班这才罢休。
“这几天真的太多瓜了。”
席留璎在吃饭时听到经过的人在谈论。
“你知道郁钧漠天天给他搭档送吃的吗？”
“大概是为了蒋施绝吧，不是在她家出的事故吗？”
“你不觉得这和那时候的情况很像吗？”
“像什么？”
“跳楼那女的啊，她不是郁钧漠前女友嘛，还造谣沈一狄校园霸凌来着，后来也是郁钧漠为了蒋施绝才压下去的呀。唉，沈一狄多好一人，被造谣成这样。”
“艺术节的事肯定也是有人栽赃吧，沈一狄那么忙哪有时间搞别人？倒是郁钧漠，挂个名啥也不干就为了陪女朋友，所有活都压给另一个人，甩手掌柜。”
席留璎分毫不差地接收着这些信息。
她身边坐着几个七班的女生，大家都听见路过学生的谈论，担心地看向席留璎。她安抚地冲她们摇了摇头。
沈一狄似乎因为被停职的事情很难过，吃饭时始终在哭，很多一班的女生都围着她那张桌，蒋施绝也在。
郁钧漠在另一张桌，身边是平时偶尔和他一起走的几个一班男生。他吃饭还是那样老神在在，面无表情，两个女生没有和他一起，大概是在闹脾气。
焦胤雅在二班中间吃饭，郁耀清在她附近，前者一脸的担忧，后者一脸的得意笑容，在看热闹。
席留璎收盘子离开餐厅。
午休时班主任将她叫过去，先是关心她感冒怎么样了，再是提点她要提起精神，不要因为身体影响学习，马上就要进行本学期第二次月考，是她转学过来的第一场大型考试，一定要好好准备。
席留璎听着，点头着，应着。
“月考之后，有个高校排球联赛，主办地点今年轮到咱们学校。”班主任口风一转，“每年都会出一两个学生，去做采访，负责的老师觉得你形象不错，你愿不愿意？”
“我口才不好，老师。”
班主任“哎”了声：“不是你被采访，是你采访别人，稿子到时候有专人帮你写，你只用照着念，这样总会？”
席留璎没吭声，班主任帮她理了理头发：“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就该上电视嘛，对不对？”
她看着班主任，班主任即刻敲定结果。
就这样再次被无法商量地推上风口浪尖。为什么是风口浪尖，因为席留璎在出办公室前，听到班主任接了个电话。
这次联赛被采访的对象是内定的，郁家两个儿子，郁钧漠，郁耀清。
那就代表着沈一狄一定会争取。
放学，席留璎收到郁钧漠的信息，让她等一会儿。在人少的路口等了十几分钟，她看见郁钧漠的车来了。
车上，席留璎让他先熄火。
“怎么？”
“我姐姐在卓灵发生过的事情，你全都告诉我了吗？没有瞒着我的了？”
他沉默。
她接着：“沈一狄霸凌过我姐姐吗？”
他仍旧沉默。
“回答。”她态度强硬。
他叹了一声：“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跟她不怎么在学校见面。”
“哦，所以你不知道她有没有被欺负，她也从来不和你说。”席留璎压抑着心中的火，她不相信席离芝会随便造谣别人，“你们发展到哪一步？牵手，接吻，还是更深入？”
“都没有。”他沉声答。
“……”席留璎咬紧了后槽牙，“你连这些都没有和她做过，她能把项链交给你，我不相信。”
她说完就去开门，不曾想，身后传来锁门的声音，待她使劲拧车门时，已经打不开了。
席留璎怒回身：“你干什么？”
“卓灵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我没什么好骗你的。”郁钧漠直视着她。
席留璎胸口起伏：“我没有怀疑这个。”
“那你走什么？”
“我不能走吗？”
“晚上危险。”
“不用你管！”席留璎怒道，“你真不是男人！人渣！变态！我呸！”
“席留璎。”
“别他妈喊我！”
郁钧漠说：“你帮我一件事儿。”
“滚！”
席留璎就差给郁钧漠一个巴掌了，可她刚要举起手，就被郁钧漠迅速抓住了手腕，他力气比她大太多，直接将她的手摁在车座上。
“放手！”
她的辱骂和愤怒，他置若罔闻，继续冷静地说：“沈一狄不适合和施绝做朋友，我需要她离开蒋施绝，不然施绝会陷入很危险的情况。”
“装深情。”
“施绝替我挡桃花，我帮她稳地位，一直以来都是合作关系，也是朋友。”
“那她也没挡住多少。”
席留璎仍旧说：“我没有理由帮你。”
“你姐姐确实向学校举报过沈一狄霸凌的事，被议论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平了，你是不是听到有人说是我摆平的？”
席留璎沉默。
“那时候我在竞赛班呆着，平行班的事我都不清楚，更不会干涉，所以到底是谁压下去的我也不知道，没把握的事儿我不会轻易和你说。你姐姐出事，我被竞赛班开除，你刚来学校那天我和你撞上，是我去和校长争取，失败了，才去的一班。”
他一口气全说完，手掌隔着衣料摁着她手腕，防止她再粗暴地去拧他的车门、对他动手：“你怀疑沈一狄和你姐姐的死有关系，我想让她远离蒋施绝，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席留璎心里触动了一下，看向他。他的态度放松了些：“还有什么要问？”
“沈一狄喜欢你，你心里有数么？”
“有。”
席留璎不说话了，盯着他看。
他们身上都散发着热气，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眼神在博弈，大脑在思考，两颗心脏有力地搏动。
她把手腕从他掌下抽走，别过脸，抿紧了唇，心里漫过一阵苦涩。
不仅为席离芝难过，为沈一狄难过，更为那些为郁钧漠发疯的女孩子们难过。
如果她们知道郁钧漠是城府多么深、心机多么重、心肠多么狠、感情多么冷漠的一个人，还会那样全心全意、如痴如狂地倾慕他吗？
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郁钧漠收回手，搭回方向盘：“我不好明面上做，施绝现在很喜欢沈一狄，沈一狄算是她长这么大最亲密的女性朋友，所以，只能拜托你。”
“你姐姐，艺术节，蒋家音乐会，你都可以放手去做，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替你兜着，你需要我怎么做，我都配合你。”他说，“这样，能相信我了么？”
席留璎呛他：“讲得你好像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当时不还是怕蒋施绝发现，自己失去利用价值，才敢在她出国交换的时候才和我姐姐好，真没担当。”
郁钧漠没有反驳她。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他启动车子，发动机轰隆隆响起来，方向灯开，车内供暖开，一众嘈杂的声音中，他说的话却格外清晰：
“我就是有这么大的能耐。你是不是忘了，你读的这学校。”
“——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