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底，日子一天天暖和了起来，林怀青今天正好休息，一早她就起来了，没有再窝在单位里，而是出来多逛逛这座城市。

溯城的地铁还在修建，公共交通主要以公交和出租为主，林怀青自己有辆汽车，是从省会林城的家里开过来的，平时不用的时候就停在单位。

她也想过租房，毕竟在基层锻炼一呆就至少是两年，不能总住在单位备勤室，始终是有点不方便，趁着休息日，她总算有时间逛逛周边的房源。

她朝着一个住宅小区聚集的方向走去，人行道较窄，但多了很多店铺。

路过一家中学，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学校门口和街上没什么人，文具店和小卖部的老板也都休息去了，店开着，却看不见人。

继续往前走，远处一家装潢典雅的书店吸引了林怀青的注意，书店名叫“墨藏书馆”，倒是有种古色古香的味道。

走上台阶，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丰富的书籍，除了最新最火的书籍是未拆封的以外，有很多旧书都是可以随意取看的。

竟然也还有漫画，林怀青感到很惊讶，随手拿了一本之后，观察起店里的座位，有空余的，也有一个前往二楼的楼梯。

她选择往二楼走去，二楼则是多了很多各种专业技能方面的书籍，窗边的座位也有很多空余……

林怀青的脚步停滞住了，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窗边的一个角落，那里坐着一个短发女人，单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脖子上带着一条项链，修长的双腿舒展地伸着，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单手捧着书，安静地阅读，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很显然，短发女人还没发现她，林怀青也还没决定要不要走过去……

到底是溯城太小了，还是两人真的有缘分，短短一个月，林怀青发现自己总是能在各种场合碰到她，明明神秘得不想让人触碰，却又老是来主动靠近自己。

林怀青抱紧了怀里的书，决定迈开步伐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短发女人的对面。

龙然抬起头，看着林怀青，眼里充满了惊讶，“你……怎么在这？不上班吗？”

林怀青淡定道：“你能在这，我就不能了？”

龙然放下了手里的书，胳膊肘撑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盯着林怀青，缓缓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林怀青的手顿了顿，心里感到很不可思议，她看向龙然，龙然不像在开玩笑。

林怀青十分怀疑地问：“真的？”

“我骗你干嘛？”

“你身份怎么这么多啊？！”林怀青不禁感叹道。

“因为我厉害咯。”龙然一只手撑起了下巴，眼里似笑非笑。

“……”林怀青感觉对方有时候也挺厚脸皮的，总感觉每一次见她，都能刷新不同的印象和看法。

龙然浅笑着摇了摇头，帮她点了一杯咖啡送上来。

二楼很安静，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林怀青轻轻喝了口咖啡，本以为会很苦，但入口的那一刻却发现很甜，放了糖，她忍不住抬起目光看向龙然，龙然静静靠在座椅上看书，看起来很年轻，像大学生，要是再戴副眼镜，书香气质会更浓，不说话的时候倒是挺文静的。

林怀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碰到这人就总是会忍不住吐槽，自己的脾气以前有那么差吗？

龙然抬头看着她，故意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林怀青：“……”

看来脾气差很有可能是有原因的。

过了一会儿，林怀青忍不住询问道：“龙然，话说你年纪多大了？”

龙然沉默着，林怀青心想这应该不至于不能问吧，龙然就开口道：“去世的时候是26岁。”

真的好小，当时居然比她还小两岁。

林怀青继续问：“那你家里人现在还在吗？”

龙然盯着她，脸缓缓靠近，笑道：“林警官，我发现你确实不怕，而且还对我更感兴趣了。”

林怀青坐直了身子，“就只允许你在案发现场来无影去无踪的，不允许我多了解下你吗？而且我可是光明正大的问。”

龙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承认的倒挺快。”

林怀青：“……”

龙然看着她彻底无语的样子，知道再逗下去，人都要被气跑了，于是继续开口道：“我家里人都不在了，无论是从生的意义还是从死的意义，其实人死了还继续留在世上，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林怀青感受到龙然有些低落的情绪，问：“那你呢？你是想走却走不了吗？”

龙然耸了耸肩，“也不是想走走不了，而是……世上总得需要一些人去背负某些东西。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很深奥的一个概念，林怀青静静看着她，感觉她身上的神秘气息又多了几分。

龙然接着说：“既然我俩都坐下了，那我正好想跟你说一些事情。”

龙然喝了口咖啡，娓娓道来。

“这世上，分为阳界和阴界，阳界灵气匮乏，但科技盛行，人类站在食物链的顶端，阴界也可以称为灵界，那边灵气充盈，但是出现文明断层，人类发展如履薄冰。”

“大约百年前，阴阳两界仍相互独立，突然有一天，两界出现了界缝，于是在阳界死亡等待回归大地的灵魂有了一个新的去处。”

林怀青听着龙然突然给她“科普”这些世界观，十分诧异，提出疑问道：“你的意思是，在阴阳两界互通之前，阳界的灵魂都是自主消亡？”

龙然点点头，“因为阳界没有灵魂赖以生存的灵气，灵魂最多在世上游荡两三天，便消亡了。”

“那之前若是一些灵魂变成了鬼，又该怎么处置？”林怀青问。

“嗯……从前也有一些天赋异禀，能通晓阴阳的人，他们自称阴阳师，研究出各种符箓，能驱鬼避邪。”

林怀青若有所思地点头。

龙然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阳界的灵魂前往灵界后发现，那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异常凶猛的诡兽，参天蔽日的树林，肆意变幻的极端气候，为了生存，人们抱团取暖，在灵界建立了大大小小的基地，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各国的防御基地。”

原来如此……但是龙然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而且耐心详细。

难道……她所提到的阴阳师，指的就是自己这种人。

林怀青越想越糊涂地看着龙然。

“后来，为了保障两界的发展，各国分别建立了稳定的阴阳通道，而负责把灵魂带回去叫引魂人，另一种专门负责处理鬼变事件的叫猎鬼人。”

“每座城市至少得有一名引魂人和猎鬼人，所以我其实是身兼多职。”

死后再就业？林怀青突然想到这个词……但灵界的存在确实超乎了她的想象。

“我可能有点啰嗦了。”龙然轻叹了一口气，“再简短一点吧，在阳界，负责协助配合猎鬼人处置鬼变事件的，曾经是叫阴阳师，但现在有了一个更官方的称呼，叫御灵师。”

“如字面所言，御灵师，御史的御，同时有着监察的职责，阴阳两界，始终是以阳界为主界，一切都以阳界大局稳定为出发点，所以御灵师也必定是天赋异禀的活人所担。”

林怀青看着她，已经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指我适合当这个御灵师？”

龙然缓缓点了点头，“你有天赋，组织找上你是迟早的事，就算你只想当一个法医，恐怕……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林怀青有些无奈地笑了，“既然我无法选择的话，那你提前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龙然认真地看着她，“提前做心理准备很重要，而且这是一件不能与外人商量的事，你的父母、朋友都不会知道你具体在干什么。”

林怀青沉默着思索。

“按规定，御灵师会搭档至少一个猎鬼人开展工作，所以，你可以选择我，也可以选择其他城市的猎鬼人。”

林怀青静静看着龙然。

龙然继续说：“你若是和我在一起，我虽然不能保证之后所遇到的鬼变事件都能顺顺利利、安然无恙，但是我也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的安全。”

龙然坚定的眼眸让林怀青有些动容，她问道：“我能问问，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上心吗？”

龙然微微低下视线，看着对方杯里的咖啡，开口道：“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因为你是一个警察。”

林怀青也认真地缓缓道：“因为我是警察，所以你愿意相信我、提醒我、保护我。”

“对。”

龙然的眼眸重新与林怀青对上，林怀青从对方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片赤诚和真心。

“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崩坏了，从两界相通的那刻开始，谁都不能独善其身，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眼前人和身边事。”

林怀青微微点点头，轻轻叹息，一下知道这么多事情，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她看着龙然，认真道：“我觉得你人不坏，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凶神恶煞的，你其实很温柔。”

龙然：“……”

见龙然愣神，林怀青笑着拿上书，准备起身，“时间差不多了，这些事情我先回去思考一下，先走了。”

“好……”

但还没等林怀青站起来，龙然的眼神突然冷下，一脸严肃地望向窗外，随后站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林怀青，没有解释什么，大步迈开步子下楼了。

林怀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看到龙然突然走了之后，也把目光望向窗外，看见龙然变成灵体朝着空中的某个方向飞去了。

林怀青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打开手机给任小元发了个微信：“小元，今天有案子吗？”

任小元很快就回复了：“青姐，没有诶，怎么了？”

林怀青回复：“嗯，没事就好。”

放下手机，林怀青继续看向窗外，天空依然湛蓝，出了太阳，希望不要发生什么大事。

此时龙然正急速地向一栋公寓飞去，源源不断的怨气从那个方向散发出来，越靠近，怨气就越浓郁。

中途，龙然的探测器响起了来电铃声，她掏出一看，是小七打来的。

龙然接通了：“喂？”

小七说：“龙大人，这边检测到您那的怨气浓度马上由B级升为A级了，情况是否属实？”

“属实。”

小七继续说：“收到，请多加小心。”

龙然目光看着越来越近的公寓，干脆道：“没事，事件记录过后补给你。”然后就挂断了通话。

刚闯进房子，就看见一个女性怨鬼在尖声咆哮，周身散发出一些黑色怨气充满了整个房间，双手正准备一把掐住眼前一个男子的脖子时，龙然将力量聚集在右掌，掌心瞬间被一团暗红色的火焰包裹，一掌拍过去，女鬼哪里见过这阵仗，匆忙抬手抵挡，但光是防御，她便闷哼一声就被击飞出了大楼，在空中翻滚了几圈，稳住身子后，再看自己的手，像是被烧焦了一样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她忍着疼痛嘶吼：“你是谁？为什么拦我？”

龙然飞到她面前不远处站着，看着女鬼已经通红的双眼。刚刚进屋时，龙然大概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血流满地，身中数刀，衣服也被粗暴地撕烂了，事情的经过因此也猜到了几分。

龙然平静道：“阴阳有各自的法则，你不能动他。”

“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他居然……”女鬼生气地颤抖起来。

“我知道，但你杀了他能改变你已经死了的事实吗？阳界有法律，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若你真想报仇，要不等到他死后，也不失为一种办法。”龙然说着，慢慢走近，“而且我看，他犯下了这种罪行，很可能会被判处死刑，你又为何不再等一等。”

女鬼低着头，似乎在考虑。

“你已经是受害者了，我劝你，别做傻事。”龙然观察着女鬼的情绪，虽然怨气污染等级是B，但只要情绪稳定下来，同样是可以收容转化的。

房间里的男子缓过了神，回想起刚才突然有点头晕，眼中满是愤怒，他满嘴咒骂地爬了起来，拿起血泊里的匕首，又往女人的尸体上扎了两刀，吼道：“你个死婆娘，去死吧。”

龙然听见声音回过头发现这一幕，感觉空气都静止了，原本稍微冷静下来一点的女鬼顿时愤怒地尖叫着，只见她双手一张，以她周身为起点，一道黑雾结界瞬间覆盖了整座公寓。

鬼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