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最近真是奇怪,渡口周边不但盘旋了一些匪贼,村周边还涌来了一批从西面来的流民,有好心人会偶尔给他们施舍一点米粥。
虽然那个钱袋里只有一两银子,可它是舅母教自己绣工的时候,自己绣了将近半个月,才绣出来的第一件像样东西。
我不管不顾的追了上去,追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山底。
虽然我对这坐山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之前经常和村里的玩伴,来这里捉野兔。
可现在山脚只有自己一人,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往前追。
且今日没有太阳,这个空旷的地方更显阴森。
我当时真后悔为了一个钱袋追去那座山底,忙把狐狸和链珠放进腰间口袋,朝渡口方向跑去。
没跑远几步,前方忽然出现了几个模糊身影,他们手中正握着弯刀走来走去。
我害怕的瞳孔一震,忙蹲下身子让长草掩住自己的身形,止不住发抖。莫非他们就是最近传闻的匪贼?官兵天天搜寻都没捕捉到的人,怎就让自己遇到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在这种境地下,乱了方寸反而更容易丢掉性命。
稍微平复了心绪,我悄悄的摸着袖口的迷药粉,却摸了个空。
心中更觉得被泼了一盆凉水,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今早竟然忘记带在身边了。
我只能继续屏气凝神,仔细观察着脱身的时机。
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几个人不但穿着怪异,还说着自己根本听不懂语言。
蹲躲在草丛中的我虽然离他们还有些距离,但仔细看久些,就能看出他们的长相也很怪异,眼睛是褐色的,眼窝凹陷的厉害,鼻如鹰钩。
难道这是舅舅曾经提过的戎族?戎族远在西边,比西洲还要往西去很多。
听说戎族近些年并不安分守己,长年累月的四处掠夺其它小族,肆无忌惮。
郦朝地大物博,几代皇帝又重视百姓,深得民心。几个开国大将虽已陆续老去,可是他们后继有人,又对当今皇室忠心耿耿,也算是兵力富强。
因此除了进贡的时候,戎族并不敢妄然踏入郦朝这片土地。
我又暗中骂了骂自己,如今都快性命不保了,还去关心郦朝皇室这些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
看着这些异族稍微往远处去了点,我忙猫着腰向对我来说轻车熟路的山林深处跑去。
我记得很清楚,山腰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山洞,是和玩伴在山中来回跑了很多次才发现的。
这个山洞背靠山南,里面非但不潮湿,还很干燥。在里面舒服的躲上一阵,等这几个戎族的人走了再回去,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可就怕那几个戎族人非但不走,还会来山里驻扎怎么办。
我那时已没有其它选择,只能赌一把运气。于是我一路避开显眼的地方,顺着隐蔽丛林,跑去山南面的洞口。
到了洞门口,我见附近并无脚印,稍微放下了心,但心里还是有着警戒。
我拿出腰间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蹑手蹑脚的贴着洞壁,朝漆黑的洞里走去,想走到洞的最里面,那里有我和玩伴之前放置的生火石。
还没走出十步远,却忽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我顿时心跳加速,汗毛直立,双腿发软。
我浑身颤抖着一边学着鸟叫,一边准备悄悄退回到洞口。
忽然身前晃来一个黑影,紧接着又听见剑出鞘的声音,我被吓的拿起匕首在空中胡乱刺去。
“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误闯进来的!”
那黑影听到我的声音后,反应极快的避开空中的匕首,改用剑柄打落它。另一只手钳住我的手腕,把剑紧贴在我的脖子上。
不知为何,他很快就松开了我的手腕,把剑重新插回剑柄。
我正觉得自己的手腕和颈边一松,又听到那人开口说话了:“点火。”
本以为能躲过一劫的我,那刻心中像又悬了一把刀,以为那人竟要用火烧死自己。
我顾不得尊严跪在地上,扯着那人的下袍角不撒手。
“大人饶命啊,我是误闯进来的,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那人把自己的下袍角用力扯了出来,厉声道:“闭嘴,等会把山底的人引了过来,你和他们一起死。”
我忙停止了哭嚎,内心有了些希望,原来这人不是山脚的匪贼。
我依旧保持着跪趴的姿势,一时忘了起身。良久,我发现周边没什么动静了,才心有余悸的睁开了眼睛。
洞里泛着微弱的火光,并不似之前那般漆黑。
我慢慢爬了起来,大着胆子走向火光源头方向。
原来洞中不止那男子一人,里面还分开端站着两排侍卫,神情恭谨严肃。
有一挺拔的年轻男子,坐在中间的大石头边,也在打量着我。
我揉了揉眼睛,才在昏暗的火光中看清那男子的模样。
他的头发被一根簪子全部挽起,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好看的如画中人一样,只是眼神十分冰冷。
看那男子不是山脚的异族人,我尽量模仿着男人的声音问道:“大人,你是朝廷派来抓捕匪贼的吗?我来山中摘果子迷了路,才误入这里。”
在这种凶险不知的境地下,我并没有说在山脚遇到异族的事。
不知为何,那男子打量我的眼神竟然带上了几丝嘲笑,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那番话,很快又看向了火光。
他眼中的神情太复杂凌厉,我并不敢继续盯着他看,他不搭理自己也没事,反正当下最重要是能保住小命。
我找了个角落蹲坐下来,无聊之中拿出了腰间的链球,自顾玩弄了起来,偏不信自己不能把这四个小铁球碰到一块。
正绞尽着脑汁,我手中的东西忽的被拿走,抬头一看,那男子正站在我身旁拿着链球拨弄,不一会又把东西扔回给我。
我内心忿忿,这人一副臭脸不说,还如此无礼。不过当时自己的半条性命在他手上,便只能忍忍。
那男子终是开口问道:“这个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不想搭理他却不得不开口,偏偏不说实话:“路上捡的。”
那男子轻蔑一笑,看了看他身边的一个近侍,那近侍立马拔刀恐吓:“再不说实话就把你扔出去。”
我被这吓得浑身一震,再看那侍卫拔刀凶神恶煞的样子,便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在渡口边,遇见那个老人的经历全都说了出来。
怕男子不信,又把那只栩栩如生的木雕狐狸拿给他看。
那男子仔细看过后沉默了半刻,对那已收了刀的侍卫笑道:“聘林,神机阁的消息果然错不了,伏先生果然来过彭选村,下次给他们更丰厚些的条件。”
他再没看我一眼,又端坐回那个大石块上闭目养神。
看情况,那男子应该不会再找麻烦了,于是我又自顾的玩起了手中的链珠。
就算没有遇到这些看似像朝廷的人,自己也只能一直待在这洞中。等他们解决了山脚那几个匪贼,自己再下山回去,岂不是更安全?
如此想着我便放松了许多,洞中火暖光暗,不久我就倒地睡着了。
正梦到曾经和玩伴上山抓野兔的情景,我忽然被一个响亮男声惊醒了。
“三公子,我们的人马趁着外面天黑,已将山脚下那几个戎人不声不响的活捉,捆绑在了囚车上。”
我昏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还没等那男子说话,我先欣喜开了口:“那我们可以出洞下山了!”
那男子并没有回答我,站起身直接拿上大石块上的剑走了出去,一众侍从皆快步跟上了那被他们称作三公子的男子。
我也忙跟了上去,这座山对我来说,虽然可以轻车熟路的找对任何方向。可是天色已大黑,我当时并没那胆量一个人下山。
若等到天亮再走,且不说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数,舅母也会急死吧。
我跟着他们跑了一会,根本追不上他们,眼看越离越远,我急着大喊:“等一下,前面有野兽,还有陷阱,把我带上,我能帮你们避开它。”
为首的男子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我微微笑道:“那些围捕动物的小陷阱对我们来说不值一提,至于野兽,我们也可自行解决。”
我看这招没用,趁着那男子停下来的时间,快步跑到他跟前,又扯着他的袍角恳切道:“求求你带上我一起下山!我比你们熟悉这里,我还知道近路。”
那男子打趣道:“你既熟悉此处,又为何会迷路?”
我却再说不出一字,只能微微仰头略带祈求的看着他。
回家照了铜镜后我才发现,当时我脸上因为滴落的汗珠,黑粉渐渐褪色,看上去黑一道白一道,好不滑稽……
那男子终是适当放缓了行走的速度,带着我一起走向山脚。
山脚已经有十几个侍卫牵着马匹候在了那里。为首那人牵了一匹浑身雪白色的马,快步走了过来。
“三公子,属下已在此等候多时。”
饶是没骑过马的我,也知道这雪白色的马,是一匹千金难买的宝马,这男子定来历不凡。
他到底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大半夜的,自己要独自从渡口回去。
想起那些令村民闻风丧胆的匪贼,我又硬着头皮,走向已经端坐在马上的男子。
“我的匕首被你打落在了山洞,我家在大街东面,最近有些不太平,可以借把剑用来防身吗?”
那男子看了我一眼,脸上似乎又带了一丝嘲讽,:“剑可不比匕首,能轻松拿捏住。”
半瞬,他又问道:“会骑马吗?”
我摇了摇头,那男子又道:“把右手伸高些。”
当时我不知他何意,却还是照做把右手往高处伸去。
下一瞬,我被那男子握住手腕轻轻一提,腰也被他另一着手揽住,打横放在了马背上。
只听他说了一句:“抓紧缰绳!”马便箭步超前奔去了。
我身子朝下趴在马背上,想和那男子说,自己这样不舒服,要坐起来。
可是五脏六腑被颠簸的像在翻涌一样,自己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我只能强忍着不适,希望能快些到街东。
到了街东书塾的不远处,马终于停下来了,我后背的衣服被揪住,那男子把我轻轻拧放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