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温存

接近午夜时分，Palazzo Ducale(公爵宫)

娜娜在一间陌生的套间里静静的望着窗外发呆，公爵宫说是宫，实际上却是沿着明乔河而建的一系列堡垒建筑群。

这座灰褐色的碉堡建筑规模之庞大，令娜娜初见到时，毫无心理准备的被震撼到了。

费德里科将她安置在了靠近老城中心的一间宫室内，这是一座带城堞的宫殿，只有三层，地面层连接中心广场，紧挨着圣彼得大教堂。

隔窗还能看到老城区中心广场上的鹅卵石，和圣安德烈教堂的蓝色穹顶。

她到后不久就想拿手机问候露娜，却后知后觉的发现，手机早在换衣服时就已经遗落在那个房间了，眼下她孤身一人，也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可用，真的是无助到了极点。

娜娜双眸无神的望着夜色下寂寥的老城街道，大概因为此处靠近水泽，深重的雾气逐渐上涌。

夜色渐沉，但是在公爵宫却丝毫感受不到得特宫的喧嚣，或许这就是老乔瓦尼对她的所谓仁慈吧，明明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却偏偏将她锁在这里，让她不用直面残忍。

"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娜娜微微侧目望过去。

来人没有吱声，但是却传出些许琐碎的声音，娜娜这才站起身走到门边看了看，地上赫然有张被塞进来的纸条。

娜娜连忙捡起来，只见上面书写着，"Era molto arrabbiato,ce l'hai fatta.(他很生气，你很成功)"

看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娜娜有些懵懂的摇了摇头，她明明待在这样一种困顿的处境中，还能够做到什么呢？

巧合的是，这间房间似乎离公爵宫的大厅不大远，不久之后静谧的府邸内就传来争吵声，娜娜无声的贴在墙边侧耳听了片刻，可惜墙面厚实还是听不太清楚。

于是她只好放弃听墙角，回到床边身子猛地一栽，倒头在了陌生的床铺上。

天知道这混乱的一天半宿，她早已疲乏难当。

很快，滚滚倦意袭来，娜娜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正当娜娜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似乎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紧紧地抓住不放，仿佛那天在罗马旧宫的喷泉旁，他紧紧地拥着她，说他绝不会放手。

这种似真似幻的感觉，令娜娜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在一片黑暗中缓慢地睁开眼睛，隔着朦胧的窗户透进室内的一缕微光，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此时竟然在她身旁。

马可貌似十分疲惫的躺在她身侧，他穿着件内搭的白衬衫，连袖箍和袖扣都没来得及摘下，俊逸的半张脸埋在枕间，一头鬈发略显凌乱的散落。

他的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她，即便身在梦中，依旧死死抓住不放。

娜娜心里顿时生出无数个念头，但是都似乎没有办法解释此情此景，她紧了紧唇，试图微微将手松开，刚出力一挣却反被他拥入怀中。

"你…你醒了……"娜娜张了张口，一时有些莫名的慌张，尴尬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走了，她回西西里了……"马可紧紧地抱住娜娜，双臂用力的扣着她，似乎终于解开桎梏般的脱口道。

"什么？"娜娜睁大双眸，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在蓝调的昏暗月色下，暗影加重了他眉骨的深邃量感，娜娜从他眼中看到一缕清澈透亮的光芒。

"怎么会？"娜娜疑问。

娜娜并不觉得老乔瓦尼能够那么容易被说服，再加上克拉丽丝娇纵的性格也不会容许自己吃亏。

"这本源自于多年前，我跟父亲的一个赌约，现今赌约还未完成，所以他放弃了逼迫我们……"马可沉声说道，说着便将娜娜揽近，双手捧着她的脸，极尽眷恋的在她额间轻轻一贴。

"……"娜娜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忐忑，她甚至有些莫名的害怕，害怕这会是又一个跟圭多一样，所谓善意的谎言。

"可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我的房间……"娜娜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现下正有着诸多的匪夷所思和不解。

"费德里科叔叔帮了我……"马可闷声说道，说着，一双碧蓝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娜娜。

那如水般醉人的浅蓝色在黑夜中尤为明亮，看得娜娜不禁脸颊逐渐爬上绯红，正在娜娜想要开口时，他突然伸手摘去了她颈上的项链和耳饰。

好像，确实是忘记摘了……娜娜抚了抚空荡荡的脖颈，无声望着他略微不知所措。

"很美，可惜没能在灯光下看见……"马可说着便怔怔的抚摸她的脸颊，从她柔和清晰的下颌到耳畔，眸色逐渐墨染，变得如潭水般幽深。

下一秒，他倾身将唇贴在了她的嘴角，他眸色深重，眼帘微垂，沉浸无声的描摹着她的轮廓。

娜娜反应慢半拍的拥着他，双手揪在他背脊的衬衫上，将他量身定制的内衬衬衫抓出满是不平的褶皱，只是娜娜还没来的及涌上些许负罪感，她的一字肩长裙就被他扯落，似是刻意替他的衬衫报复一般。

"Sono tua，sei mio。(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他屏着沉重的鼻息，眸色氤氲不明，覆在娜娜身前问道，"E vero？(对吗)"

"Si(是的)……"只有这个问题，在娜娜的心中永远只有一个答案，再不做他选。

古老的领主堡垒内，夜色逐渐暗涌，无始无明。

*

第二天清晨，迎着蒙蒙亮的晨曦，娜娜缓缓睁开双眼。

砖石垒造的城堡很阴凉，隔窗还能看见纷白的雾气，朦朦胧胧的教堂穹顶，以及凝结在窗檐的点点水汽。

她昨晚似乎做了个莫名胡来的梦，连带着太阳穴也有些紧绷，正一抽抽的跳动着。

娜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间穴位，薄薄的被巾从手上滑落，她即刻感到一阵寒凉的风轻拂，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未着寸缕。

"这……"不是梦！

娜娜急忙环顾左右，手忙脚乱的掩上衣裙，小脸红扑扑的，气血翻腾上涌。

"Amore(亲爱的)……"从被单中挣出一只手臂，线条清晰的结实臂膀只轻轻一掂，便将娜娜像只小兔子似的拎到他身侧。

"你……"娜娜只觉得脑中一时迷迷糊糊的，心中有一千句，一万句想问的话，可是对着他却无从开口。

"别担心。都，过去了……"马可似乎察觉到了她想问什么，他微睁开双眸，半睁着蔚蓝的眼睛浅笑道。

说着便伸手拂了拂娜娜瑟缩在旁的小脑袋，似乎是在安抚她，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娜娜，你在这里吗？"是露娜高昂的嗓音，听起来精气神十足。

"在的……"娜娜连忙应道，她试图拾起衣裙穿上却发现无法复原，只得窘迫地拿就近的被巾匆忙裹上。

"你没事就好，一会出来吃早餐吗？我在餐厅等你。"露娜隔着木门喊道，然后便是一阵起伏的脚步声，似乎逐渐远去。

娜娜微微发懵，却也心下暂安，连露娜也在这，那确实好像已经没事了。

"你父亲将露娜也带过来了？还是公爵带的？"娜娜连忙坐回床边问道。

"父亲已经连夜回罗马了，是费德里科叔叔将人接回的。"马可眉目深重地望着娜娜，他的声音低沉，比往日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

"这么说来，Gonzaga(贡扎加)公爵人还挺好的。"娜娜想起昨夜的短暂接触，觉得这位公爵姿态雍容，待人接物都十分令人如沐春风。

"那你呢……"马可略微沉眸，似乎隐着三分愠色的反问道。

"什么？"娜娜怔愣的抬起头，却见他透彻的眸骤然一深，眼底瞬间透出深深的怜惜。

仿佛自那湛蓝的眼底翻涌起无尽的情丝，马可突然抓住她的双臂将她禁锢，炙热的上身紧贴着她，在阴凉的室内活像个小火炉。

马可稍垂下头，眸色起伏不定，抿着唇略微为难的张口道，"你那样去跟父亲争辩，又被独自锁在暗室，你……感到难过吗？"

说着，他便将下颌靠在娜娜的肩头，松软的鬈发拂过她的脸颊，一双透亮的水色眼瞳弥漫出晦暗不明的深重思绪。

娜娜身形一顿，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上次在罗马的时候，太害怕了，所以逃避了……"

"但是现在我发现，我应该要更坚定，勇敢一些。"娜娜静默的伸手揽住他的后腰，将半张脸埋进他的胸膛，嗅着鼻尖萦绕着的，极其熟悉的，他的气息。

即便现在身处在陌生的环境中，但似乎只要有他陪在身边，娜娜便觉得莫名的安心。

"傻姑娘……"马可垂下眉梢微微侧过脑袋，高挺的鼻尖碰到娜娜的脸颊，他先是贴在她的脸颊亲吻，而后逐渐游移，直到覆住双唇。

初时仿佛只是失而复得，小心翼翼的浅尝，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深重……

在娜娜彻底迷离，沉醉其中之前，她脑海中忽然乍现出爱神厅的华丽壁画，一幅幅生动形象的神话画面跃然而现。

那遍布四壁和穹顶超越想象力的瑰丽神话，里面历经起伏波折执着追爱的丘比特，和饱受爱神针对折磨的普赛克，以及代表恼怒父母的美神维纳斯。

Mitologia(神话)还是Realtà(现实)，两者逐渐交织，娜娜感觉自己身处其中，似乎已经无法辩明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