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头工作已经完成,迟念焦灼地看着时间。
纠结了一下午,决定坦白,可是经理室的门一直紧闭。她关了电脑,悄悄走过去,叶珍珠正对着电脑,速度极快地打字。
迟念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站在旁边等。
叶珍珠余光看到来人,知道是迟念,头也没抬,直说:“什么事啊小迟?”
迟念面色犹疑地看了看紧闭的门,小声问:“你知道陈经理什么时候能忙完吗?”
“陈经理…”她突然抬起头,“他下午被总部紧急召回去了,你不知道?”
“啊?”迟念傻眼,“我怎么可能知道。”
叶珍珠有些意外,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她,“啧啧,你都不知道,看来确实是很急的事。”
迟念:“……”
心脏悬了一天,听到他不在的消息,瞬间放松,她随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那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哦…好吧。”
叶珍珠突然说:“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真的?”迟念眼神一亮。
“拜托,你的开心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啊。”
叶珍珠捂着嘴笑,谨慎地看了眼门外的工作区,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后,故意探身过去,声音极低,“下午小陈总打电话时门没关严,我听到几句。”
迟念不感兴趣,但是见珍珠姐眼底闪光,好像有很多八卦要讲的样子,不好扫兴,“听到什么了?”
叶珍珠突然犹豫,“那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你和小陈总?”
“清清白白的上下级关系。”
叶珍珠见她一脸坦荡,松了口气,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那就好,下午是陈董给他打的电话,好像在说结婚的事。”
“结婚?”这在迟念的意料之外。
她还记得晚上送他回家那次,他说过自己有喜欢的女孩,还说那个女孩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才过了半个多月,那女孩不可能做到和男友分手,然后和他无缝连接,相处几天之后火速商量结婚。
她脑子里闪过四个字——商业联姻。
“啊!那他说什么了?”
叶珍珠用手指挠着额角,很努力地回忆,“说什么没听清,但是态度看起来很抗拒。”
当然抗拒了,迟念特别能理解,没有人愿意和没有感情基础的对象结婚。
“然后呢,就走了?”
叶珍珠点头,兴致勃勃地说:“你猜,他会不会是拗不过,真的结婚了。”
迟念的笑僵在脸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结局,她可要对陈经理失望了,刚认识的时候觉得他冷面阎王似的,天天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他其实是个性温和的人;不止如此,还很绅士细心,完全颠覆了先前对他的印象。
这样性格的人简直是暗恋圣体,那晚他用惆怅又无奈的语气说出有喜欢的女孩时,像被小说里爱而不得的男二附体,精准戳中迟念的癖好。
哎呀!
故事还没开始呢,可别真不了了之了。
她脸色风云变幻,被叶珍珠尽收眼底,好奇,兴奋,八卦,探究,全都是置身事外的看客应该有的情绪。
她微微一笑,“我现在真信了。”
迟念:“信什么?”
“信你和小陈总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确定以后,叶珍珠放下最后的防备,笑着说:“其实我觉得吧…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最后都会找个条件差不多的。”
迟念托着下巴,软软地反驳:“也不是所有人都活得那么功利,也有很多例外啊,如果遇到真心喜欢的,什么枷锁都会打破的。”
叶珍珠见她淡定点评,忍不住吐槽:“看来你和小陈总真是逢场做戏。”
迟念“啧”了一声,脸拉得老长,“能不能别把话题扯我身上啊,我现在和你站在同一条吃瓜战线上。”
“知道知道!”
叶珍珠觉得公司不是聊这件事的地方,火速把包挎在肩上,冲她眨了眨眼,“走,请你吃大餐!”
*
那天之后,陈昼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消息。
迟念也从他很快就回来,转为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的状态;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因为谣言随着他的离开消失了。
正值活动中期,每个人都很忙,娇娇也老老实实地坐在工位上,焦头烂额地处理对接事宜,偶尔超出承受能力,还会放低身段来求她。
一杯咖啡加一块甜点,在陈昼离开的三天后,娇娇回请她,笑眯眯地弯下腰,“小迟,过往不究好不好?和男朋友分手也有我的责任,再给你介绍一个行不行?”
迟念冷着脸,叉了半块蛋糕放嘴里,淡淡地说:“不必了。”
“别这么着急拒绝啊。”娇娇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像彭于晏。”
迟念面不改色,“不用。”她把叉子放下,咖啡推到桌角,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工作上的沟通和帮助我都可以配合,你以后不用破费。”
娇娇讪讪地直起身,既然迟念放话了,那她也不客气了,小碎步跑回工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抱着去找迟念。
“栗原你还记得吧,我和他的团队完全沟通不了,交给你好不好?”
迟念记得这个博主,算颜值区的,五百多万粉丝,粉丝由百分之九十的女性构成,直播最高三万人在线。
她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点头同意。
娇娇见她这么痛快地答应,头顶的阴云瞬间散去,赶紧回工位,把之前的聊天内容打包给她发过去。
迟念回了个“OK”的工作专用表情。
工作量虽然有增加,但还在可以游刃有余的范围内,连迟念自己都承认运气好,暂时没有出现应付不来的突发事件。
七点下班,比预想的早。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白天也逐渐拉长。
出写字楼的时候,天还没黑,落日的余晖照在落败的杏花上,花蕊中间,翠绿色的果子已经长到小指盖大小。
何伶还没回来。
迟念站在地铁的角落给她打电话。
“我怀疑你回老家结婚了。”
听筒里传出张狂的笑声,笑完之后,何伶边嗑瓜子边说:“如果我就这么结婚了的话,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的社交礼仪,美好的品格和性格,甚至是灵魂都被毁掉了。”
迟念翻了个白眼,“我很认真。”
“我也很认真啊,倒是你很奇怪,我要是有对象你一定第一个知道,竟然敢诅咒我回老家结婚。”
“那你怎么还不回来?”
何伶在嗑瓜子的间隙嘿嘿一笑,“怎么,想我了?”
地铁到站,开门又挤进一拨人,她往后缩了缩,看着眼前人头攒动的陌生人,想到家里也是空荡荡的,突然叹了一口气。
“唉,孤单。”
“怎么着,你那个男朋友还没表白啊?”
迟念呼吸一滞,顾左而言他,“你天天在家都干什么啊,不会大吃大喝的吧,回来还能找到工作吗?”
何伶轻呵一声,没有被她带跑偏。
“念念,你…”
“怎么?”她声音平白低了好几度。
“又吹了吧。”对面语气确凿。
“哪有。”迟念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广告牌,平静地说:“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前一阵升职去总部了,说明我的眼光还蛮好的。”
果然吹了,不过眼光好这点,何伶倒是承认。
“确实,不止好,能从海量的照片里精准选到领导。”
迟念:“……”
“你不戳我痛处能死啊。”
何伶对于老友在这方面的糗事没有一丝同理心,笑过之后突然想起,“对了,好久没问,你最近和上司怎么样?”
迟念叹了一口气,白雾蒙上车窗,她伸出手指,画了一颗心。
“…他都走一周了,好像回去商业联姻了。”
“商业联姻!”何伶惊呼,下意识想起看过的海量豪门剧,“那你们在分公司的这段恋情会不会被女方背调到啊?”
“…不会吧。”迟念从没想过这种问题,“他走之后,这边没人说了,而且活动期,都忙得没时间搞这些。”
何伶冷冷一笑,没她这么乐观。
“你就祈祷他不要商业联姻吧,女方肯定会调查你,到时候揪着不放追查到底,你会社死,死很惨那种。”
!!!
啊?!
迟念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听她这么说,惊出一身冷汗。
当相信一件事的时候,近期发生的事也会自然连接,筛选出可疑的送到她眼前。
陈经理走后的第二天,总部那边来了稽查组,在宣传部停留的时间最长,领头的男人上下打量她,问:“你就是迟念?”
那时她看不问别人就问她,还以为是好事呢,挺骄傲地回答了个是。
难道…
其实是在调查?
迟念突然慌了神,匆忙挂了何伶的电话,点开通讯录,陈昼的名字被置顶在第一行,手指在上面盘旋,忽然心慌。
她以什么身份打这个电话啊…
员工对上司,理由是什么?
地铁到站,她浑浑噩噩随着人流下车,一路都在纠结这件事,回到家,往漆黑的沙发上一趟,突然产生触底反弹的勇气。
死就死吧。
她拨号过去。
*
三层别墅,灯火通明。
餐厅里,明黄色长桌上摆满精致的菜品,陈开年坐在主位,丰盛的晚餐和清冷的气氛对比,平白生出一种孤寂感。
家是很大,可惜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他端起酒杯,眼神平移,隐晦地冲妻子李瑾眨了眨眼。
女人保养得当,外表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
她穿着丝质长裙,黑发高高挽起,颈上和耳垂戴着珍珠饰品,和严厉丈夫相反,通身散发毫无攻击力的贵妇气质。
多年的夫妻形成了不需要言语就能明白的默契,李瑾夹了一块牛肉送到儿子碗里,露出温柔的笑意。
陈昼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把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李瑾满眼慈爱,热切地问:“味道怎么样?”
陈昼语气平淡,“很好吃,您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李瑾的笑僵了一秒,讪讪地说:“是佣人做的,知道你要回来,特意找了一个擅长做北方菜的。”
他动作一顿,不过很快恢复平时,“不用这么麻烦,我也待不几天。”
陈开年本不想说话,但一听这话,登时忍不住,“这么急着回去,难道在分公司那边有女朋友了?”
李瑾暗道不妙,在桌下踢了踢丈夫的腿,给他一个埋怨的眼神,“总问什么,儿子如果有女朋友了一定会和我们说的。”
陈昼默默吃饭,在两人焦灼等待的目光中,放下筷子,淡淡地说:“我吃饱了。”
陈开年面色一沉。
老早就听说他在分公司那边有女朋友,还没开心几天呢,结果分手了。
一周前,分公司的下属突然给他发情报,说陈昼那个分了的女朋友疑似怀孕,两人同时出现在医院急诊里。
他当场慌了神儿,差点买去林江的飞机票。
这个冷清了二十几年的别墅也许很快会摆满毛茸茸的玩具,白白胖胖的宝贝骑在木马上,见他回来了,开心地跑来迎接,还奶声奶气地喊他爷爷。
这是陈开年从来没想过的场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可惜,只维持了一个小时。
在得知只是单纯胃不舒服后,他生吞了两粒降压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二楼书房里,一夜没睡。
这导致第二天他给陈昼打电话的时候,带着一股邪火。
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但是把他折腾的半死就不对了,借着开会的名义召他回来,还故意提和孟思妍的婚事。
父子在电话里就很不愉快,回来之后,陈昼除了参加股东大会,平时基本见不到人,甚至晚上都不回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