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一睁眼，林随安就发觉今天似乎比往常暗了些，他起身拉开窗帘，看见玻璃外乌云密布，天空黑压压的，压得鸟儿都飞不高了，远处的天际一道闪电飞速划过。

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林随安照常洗漱完下楼，准备出门，不同的是这回手里多了一把雨伞。

走到楼下时，他却愣了一下。

林婉书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扶着额头，看上去身体很不适。

林随安脚步一顿，朝她走过去正想关心一下，就见林婉书猛地抬起头，那一瞬间的眼神很难描述，有愤怒，有无措，有伤心，甚至还有些自责。

她凌乱的发丝落在肩上，往常精致的妆容此时已经花了，岌岌可危的贴在脸上，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眶发红，眼下发青，此时瞪着他竟有些可怖。

林随安从没见过她这样，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就这么愣在原地。

林婉书深吸了口气，问他：“你要去哪？”

声音沙哑至极。

林随安一阵没由来的心慌，但还是如实回答：“去上学。”

不知道是哪个字刺激到了她，林婉书一下子闭上眼，扶着旁边把自己撑起来，再睁开眼时，眼里恢复了平静，“不准去，我已经给你请假了。”

“什么？”林随安懵了一瞬，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尽管已经有了预感，但他仍不想往最坏的地方想，他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但仍旧嘶哑出声：“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林婉书怎么会突然这样。

除非昨晚那辆黑车里坐的真的是林婉书。

林婉书本来已经走过他，闻言猛地转身，再也无法维持虚假的平静，对着他喊：“为什么？！”

林随安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身，看见了林婉书的眼泪。

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婉书的泪止不住的往下落，看着他沉默得仿佛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越来越痛，渐渐产生一种恨意，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恨自己还是对林随安恨铁不成钢。

她抹了把泪，深深喘了口气，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对着林随安说：“不是，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妈妈的错。”

林随安错愕的看着她，林婉书喃喃着这几句，朝他走进，慢慢抱住他，“是妈妈的错，我不应该不管你，不应该……才让你……”

她胡乱的重复着道歉，仿佛有莫大的悲哀。

林随安下意识想后退，可看见林婉书这样脚却怎么也抬不动。

此时听见她的话，心里一阵阵绞痛，他慢慢抬起手虚抱住林婉书，“不是你的错。”

林婉书闻言抱得更紧了，林随安有些难以喘气，但还是继续说：“这不是错，妈妈。”

林婉书松开他，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林随安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您觉得早恋是错，我没话说，但是如果是同性恋，我不觉得这是错。”他突然有种松懈下来的感觉，不必再小心翼翼地躲藏，此时他竟然嘴角带笑，可眉眼依旧抑郁。

“闭嘴！”林婉书闭了闭眼，抓住林随安肩膀的手愈发用力，她语气笃定，不知道知道告诉谁，“你不是！这只是一种错觉！你不是！你从小没有这样过！”

“可能确实不是吧。”林随安声音低低的，“也许我只是喜欢他。”

啪——

清脆的一巴掌落在了林随安脸上。

林婉书双眼通红，打过林随安的那只手微微发着抖，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下意识想来抚摸林随安发红的脸庞。

林随安微微侧头躲过，捡起刚才因为拥抱林婉书而丢落的雨伞，轻声说：“我去上学了。”

说完，他不顾林婉书的阻拦，无视她失望的眼神，打开门，冲进了暴雨中。

等走到了院子完，林随安才记起来打伞，他站在檐下，想把伞撑开，撑了半天却怎么都撑不开。

他失去了耐心，越来越急躁，握着伞柄使劲一撑，只听嘎巴一声，伞骨断掉了。

这根断掉的伞骨仿佛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崩溃了一般蹲下身，使劲捂住脸却怎么也挡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泄愤一般握紧拳头砸向一旁的墙壁，得到的只有痛苦与伤口，心中的苦闷悲伤没有半点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林随安擦了擦脸，却怎么都擦不干净，雨还在一直下，落在脸上和他的泪水混合在一起，他吸了吸鼻子，把帽子戴上，拿上那把坏了的雨伞往前走。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大课间了，大部分学生都趴在桌子上补觉，徐悠南也不例外。

林随安身上还湿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他还故意在地铁多待了一会，盼着衣服干一点，可外面一直在下雨，即使干了，他一出去就又被淋湿了。

他拿着伞走到座位上，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可徐悠南似乎睡得很不安稳，他一靠近徐悠南就醒了。

徐悠南睡眼惺忪，余光中模糊看见有人靠近，一抬头看见是林随安，嘴角刚刚扬起就顿住了。

“这是怎么了？”徐悠南猛地站起来，声音有些没收住。

林随安瘪了瘪嘴，本就发红的眼眶更红了。

徐悠南看了眼周围动了动的同学，拿过一旁自己的外套，拉着林随安的手就走。

入手一片冰凉。

徐悠南的手很温暖，林随安微微垂眼看着相握的双手，有丝丝的暖意传来。

徐悠南拉着他走到更衣室，把他的湿外套脱下来，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他，“把里面的衣服也脱下来，先穿上我的外套。”

林随安乖乖的脱下来，裹上徐悠南的外套，徐悠南接过他的湿衣服，拿起一旁的吹风机打开开关，说：“现在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先把衣服吹干。”

吹风机吵闹的声音响起，林随安沉默的坐在一旁，徐悠南摸着手底下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外面风还这么大，就这么贴在身上，不知道得有多难受。

他抽空回头看他，林随安有感应般地抬起头，模样乖巧至极，也可怜至极。

手底下的衣服被吹的热烘烘的，他拿起来递给林随安，“穿上吧。”

林随安拿着衣服进了换衣间，再出来时把外套脱了下来，徐悠南接过又给他穿上，“你穿着，暖一会。”

林随安重新被裹严实，一片温暖，衣服上都是徐悠南的气息，淡淡的薄荷香。

徐悠南拿起他那件湿了的外衣掂了掂，对他说：“这件现在应该是干不了了，放学的时候应该能干。”

林随安点点头，徐悠南放下外衣，朝他走过来，此时才有机会去摸他泛红的眼睛。

“怎么了？”徐悠南揽着他，试探着去摸他的脸。

林随安下意识闭眼，又睁开，眼里有隐隐的泪意，嘴角控制不住的朝下撇去，看上去委屈至极。

徐悠南有些着急的捧住他的脸，轻轻按压他的眼尾，林随安搂住他的腰往前一栽，栽进了他的怀里。

他把脸埋进他胸口，闷闷的说：“我的伞坏了。”

“我的伞坏了……”林随安哽咽着又重复了一遍。

徐悠南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他，抚摸他的脑袋，“没事没事，坏了就坏了。”

“我淋了好大的雨……”他继续说，就跟小孩子受了委屈去找给自己撑腰的人告状一样。

徐悠南不住的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都怪这场雨，怎么下得这么大，把我们小随都淋湿了。”

徐悠南只当他是因为伞坏了又被雨浇了个透而气恼，捧着他的脸心疼的同时又觉得可爱。

林随安听着他安慰的话语，脸越埋越深，试图把眼泪憋回去，可怎么也做不到，最后在徐悠南身上留下一个哭脸。

徐悠南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泪痕，从林随安身上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给他擦脸，“小可怜虫。”

林随安的眼睛始终看着他，一眨不眨，似乎想把他刻在自己眼中，永不抹去。

徐悠南表情微动，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林随安过来牵他的手，跟他说：“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他又细细的观察了一下他，看上去似乎真的没事了，才稍微安心了点，对着他笑了笑，应道：“好。”

回去的路上，林随安忽然问道：“你等了很久吧？”

徐悠南脚步不停，回头看着他笑了笑，和他打趣：“我哪有这么傻，等不到你我肯定知道走呀。”

但其实他今天早上迟到了。

教室里暖气很足，几乎不用穿外套，林随安刚开始被徐悠南逼着穿了一会把身子全暖热了才让他脱下。

中午吃饭时，徐悠南特地让林随安自己待在教室，他穿外套和林唯野去买饭回来，但林随安今天一反常态，说什么都要跟着他。

林唯野拍拍徐悠南的肩膀，“算了算了，你俩去吧，我把外套脱给你，别到时候你俩都着凉了。”

本来这些天就阴冷，刚下过一场暴雨，变得又湿又冷，风一吹带着冷气就要钻到骨头缝里，跟刀子一样刮的人生疼。

林随安忍不住缩了缩，徐悠南见状和他挨得更紧了，念叨他，“都说了让你在教室里等着了，外面太冷了，会着凉的。”

林随安摇摇头，“我没事。”

徐悠南叹了口气，又转而笑他，“怎么今天这么粘人？”

林随安顿了顿，反驳道：“我没有。”

“好吧。”徐悠南低头往他肩膀上靠了一下，“那我粘粘你。”

林随安一愣，斜眼看他，“别闹。”

“哦，又别闹。”徐悠南也斜眼看他，嘟囔着。

林随安和他对视几秒，垂眼笑了一下，“粘吧粘吧。”

食堂里的人很多，基本上所有食物都吃遍了，林随安看了看决定买一份面打包回去，徐悠南要去另一边帮林唯野买饭，就跟林随安说让他在这先排队。

林随安却立马说：“不吃面了，我也去那边买。”

徐悠南一愣，“我一会就回来了，没多长时间。”

“不吃了。”林随安摇头，“我也去那边。”

徐悠南看着他，说：“我也吃面，我陪你在这等。”

等买好了面，徐悠南才带着他去买林唯野要的麻辣烫，快走出食堂门口的时候，徐悠南目光一顿。

也许是因为下雨，食堂今天准备了免费的姜汤，徐悠南拉拉林随安的手，“等一下，我去接一杯。”

林随安乖乖跟在他背后，跟他的一条小尾巴一样。

姜汤暖乎乎的冒着热气，扑在脸上带着水蒸气，林随安“呼呼”吹了几下抿了一口，立马露出难言的表情。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徐悠南手里也有一杯姜汤，看他一眼，“要喝。”

林随安又默默低头小口小口喝着，等喝完了就立马迫不及待地扔掉纸杯，不想再接触这个味道一分一秒。

徐悠南笑了笑，从兜里拿出来一小盒薄荷糖递给他。

林随安含着薄荷糖，清香的薄荷味冲击着味蕾，代替了姜汤的味道，让他好受了一些。

但是很快，薄荷糖就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