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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23 孤零零一个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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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是玉上的斑点,瑜是玉上的光泽。

瑕不掩瑜的意思是玉上斑点遮盖不了玉的光辉。

而这四个字,是闻保东起早贪黑翻字典翻出来最为得意的四个字。

他甚至还加入了一点令他洋洋得意的小巧思——“瑜”上偏旁是“王”,天生带着别人家的姓,不好、晦气,有碍老闻家的观瞻。所以他灵机一动大手一挥,兴奋地砍了偏旁,留下来孤零零的一个“俞”字。

他骄傲,他自豪,他要通过这样令人作呕的方式让我出生就压胞姐一头,让她无法抢走任何属于我的好东西,让我们这对双胞胎从一开始就分崩离析。

但即使这样了,他还觉得不够。

他干涸裂纹的嘴唇上下一碰,贪婪又恶心的话脱口就出:“家里都有闻招娣那死丫头了,还留一个干莫?不如给她送走,早点给人家当媳妇子拴上个男人汉,她就有福咯,到时跪下谢老子!”

闻保东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个在闻昭怀里哭的婴儿,她一边哄着让我噤声,一边用小小的手去捂闻瑕的嘴。她害怕的瑟瑟发抖,不敢让闻瑕像我一样肆无忌惮的嚎哭。

在这样的场景里,能清楚记得每一丝恨意的细节,能一字不落地背的清清楚楚;能用一命换一命的姿态去让闻保东低头,能一点一点咬碎了讲给年幼的我听,能管教我、能训诫我,能让我把两个姐姐看得比自己更重要;能让我有胆量逃离闻家,能让我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性向,能让我大胆地爱上傅岐,能让我有去搏命的无畏,这样的人只有一个。

她给我了很多的爱,让我记住很多的恨。她会把害怕的闻昭藏在身后,会抱着闻瑕死死不送手,她因营养不良而变得蜡黄枯瘦的身躯摇摇欲坠,在这一刻却又显得那么坚强有力。

她是我们的妈,妈用尽了力量,不惜以死相逼,才把闻瑕从闻保东手里夺回,一步一步走了六十多里地,送到了外婆家。

我的幼年就只剩下了闻昭。

我蜷缩在小小的床上,看着闻昭姐变成妈的使者,一遍一遍向我念叨着闻瑕姐。我静静地听和想,想我这个未存在记忆里的胞姐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象她健康、快乐,有属于自己的饭盒,可以吃得饱穿的暖,不像闻昭姐。

但想象竟然也会有戛然而止的时候,外婆家突然有了更小的新生儿,闻瑕姐被送了回来,小小的她手足无措,一句话都不敢说。可我特别高兴,我以为我们三个终于团聚了,但闻昭姐竟然死了。

妈哭着让我发誓要保护好闻瑕姐,于是高中时期我瞒着闻保东和阿婆帮被迫嫁人的闻瑕姐逃走。但他们发现的很快,开着冒浓浓黑尾气的车去追,呛的我眼泪鼻涕一起流,跑烂一只鞋也拦不住,所以那个时候我只剩下了一条路——我声嘶力竭,喊到嗓子失声,我吼说,老子喜欢男人,闻家小儿喜欢男人,闻瑕不嫁我嫁,反正我喜欢男人……闻保东开着车从我身旁擦过急刹,我瘫坐在地上,被他冲下车狠狠掴倒,又踹又揍,嘴被打出了成股的血,咬牙捂嘴顺着指缝往外流。

这些话被村里很多人听见,他们的嘴唇抵住下一个人的耳朵,就这么一点点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次被打的很疼,但值。阿婆说我这是疯病,是被邪祟上了身,她拜了观音求了仙家供了三清,多法结合来治我的病,吃了符水香灰才能吃饭,怕,更值了。那段日子里,保护了闻瑕是我唯一的庆幸,我庆幸对得起誓言,庆幸闻瑕会活的比我和闻昭都好,每次想到这些,我甚至会高兴的掉眼泪。可再后来,闻瑕姐也死了。

违背誓言的报应被妈从我头上抢走,病了小半年,妈也死了。

我从傅岐那里骗来的十万块不知道进了谁的口袋,只剩下我的两千块,闻保东说他仁至义尽,最后给我妈还选了个好坟头。

他不让妈进祖坟,说妈没能给老闻家留后,生了俩丫头才好不容易生出个带把的,结果把还用不上。

这句话让我在妈的坟前笑了好久,笑的我刻字的手都握不住刻刀——两千块买的无字碑,闻保东真的有心了,让我妈死后共享武则天的待遇。

笑的越来越大声,我把刻了一半的闻字尽数刮去,想了想,最后刻上了「傅岐丈母娘之墓」。

闻字太脏太臭,容易影响我妈轮回的路。

而傅岐又好又爱我,妈知道有他在我身边,过奈何桥都一定会高兴些。

我的人生应了闻保东的诅咒,是孤零零的俞,是和一切美好事情分崩离析的俞。

由此,当为闻瑕复仇的路突然走向不可控的极端时,我第一个想法就是离开傅岐。

离开傅岐,保住傅岐。

走一个人的路,重回孤零零的俞。

*

大概是歉意和愧疚,让闻瑕姐总也不敢靠近傅岐。我便向她挥挥手,自己进了病房。

傅岐没听话地躺平,盘腿背对着门坐在沙发上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绕过去坐到他身边,见他面前端正正放着我的饭盒,饭盒前面还有俩苹果。

我笑了:“傅霸总,给我上供呢?”

我一手支着头,东倒西歪地看他表情。

“想什么呢,说说。”

“我猜你是想我呢,想我把东西藏哪了,对不对?”

我自言自语:“我不想告诉你。”

我把手搭在饭盒上,感受着触碰带来的支撑力:“……我发现我拖累了很多人,你,瑶瑶,贺医生,我妈,姐姐们……苏秘书,二岚,傅老先生和太太……所有在我人生里出场并对我有十足善意的人,都被我拖累了。”

窗外很亮,阳光充足,看起来特别暖,不像那些长了无形手的黑夜,不会紧紧勒住我的咽喉让我喘不上气

但许多话梗在喉咙里,说起来还是费劲。

“……我没机会报答他们了,傅岐,你帮我……”断断续续,我咬着牙说:“帮我……算是报恩,行吗?”

我从沙发上滚下来,跪匐在傅岐腿边,举起虚妄的灵魂去抵他的额头:“从你开始,一个个来……你要活的特别好,身体要健□□活要精彩、愉悦,就像认识我之前那样,拥有最潇洒畅快的人生,永远自由、永远别把自己困在爱里;帮我和瑶瑶说,她是最好最善良的女孩子,她值得世界为她改变,她那么棒她做什么都会成功,贺医生也是好人,他们很般配,他们会过的特别幸福……”

“我对不起苏秘书,对不起二岚,他们都曾那么的信任我……我还记得,二岚说我是一个很合格的哥哥,他最喜欢跟我玩,说我比你有趣多了”,我恍惚了一下,“……对不起,让二岚变得这么恨我。”

“还有傅老先生和太太,傅岐,我不知道能拿什么去还这份恩情了……傅岐,他们不曾打我骂我,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他们就把你送给了我,还叫我多回老宅看他们……傅岐,我该怎么办啊,我把你祸害成这样,我怎么把你好好的还给他们啊……我怎么办啊……”

眼泪失控,忽然就下来了,滴成了珠,珠又汇成了蜿蜒的细流。

我跪着,泣不成声。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失去了意识,也失掉了对时间的感知。

我哭的够了,抬起脸,发现傅岐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他改成望着窗户,却依旧是那副对着饭盒沉思的样子。窗户被他打开一个小角,风走过传来模糊的声响。

我刚想跟过去,正在这时他那倒霉手机又响了。郭老师铽踏地铽了半天,傅岐却置若罔闻,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

手机背放在一边,只能隐约看见震动之中溜出来的一点点屏幕光,看不见来电者还是不是柳白楠。

手机自动挂断,紧接着又响起来,随着郭老师越来越激昂的声音,傅岐深吸一口气,终于拿起来这个快把自己震掉地上的手机。

“喂?”

我跟过去听。

“傅总,您要是也能这么主动地拒接柳白楠的电话,那我真是谢天谢地谢祖先了。”苏薇薇不带一丝情绪起伏的声音传过来,“喏,验证码。”

傅岐稍稍拿远手机,眯眼看了看,念了一个十六位数的验证码。我知道这个验证码是做什么的,之前和傅岐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在玩手机这方面永远比不过我,堂堂霸总经常在爱人面前表现出对信息社会的滞后感是很丢面子的,所以他专门让世钊技术部研发了这个小功能,输入验证码后便可以隔空控制傅岐的手机——由大佬苏秘书接手后,我就连玩手机都比不过傅岐了。

那时傅岐很开心,可知道真相的我不开心,他见我不开心,就不再用这个了。

现在苏秘书又把它找了回来。

验证码通过,傅岐手机屏幕变了几变,又响了几声。苏薇薇说:“傅总,我给您的敌人换上了专属铃声,您可以试听一下。”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没有任何前奏,直接就是浑厚磁性的男中音。

傅岐:“……谢谢。”

“客气了。”

苏薇薇停顿了下,“听您的声音有点沙哑,需要我……”

“我没事,有点乏了,休息一下就好。”傅岐揉了揉眼。

苏薇薇没有多问,很快地转了话题:“上次见过柳白楠后,我心里一直有很不好的感觉。这两天调查了一些关于柳白楠的事,抛开他作为沈广平私生子的事实不谈,他这个人的履历也是有意思的很。”

是啊,柳白楠这个人一直很有意思,只不过不是好的意思。

傅岐大概是和我想到了一起,他微微静默,像是思考了一瞬,少顷才道:“请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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