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几国使臣见到他都免不了嘲弄几句,赵国使臣这话还算客气的,那魏国使臣一见到他开口便是“你听说了吗?秦国新设立了三川郡,这秦国疆域啊又扩大了,当真是令人惆怅。”
他能说什么?秦国现在的三川郡在不久前还是他们韩国的疆域……
虽说他们大王十分硬气地赶走了韩非,但这次派使臣前往秦国却在他们韩国贵族中特意挑选同韩非昔日亲近之人前往秦国,甚至恨不得让他提前一个月抵达!若不是他韩延据理力争推迟了时间,他这一趟听到的嘲讽声会更大。
所以就这样吧,还能怎么办呢?就当做没听见吧。一天的时间很快的,很快就过去了。
“听说韩国多刺客,”巩岱凑近韩延,道:“不知这次你们韩国可否带了刺客?是不是还要。准备刺杀王太子啊哈哈哈……”
韩延后退一步,面无表情道:“那你们赵国多良将,怎么还被秦国埋杀了四十万士兵?”
巩岱心头一梗,嘴角的笑容一点也维持不下去,他冷哼一声,用力甩了一下衣袖用肩膀撞开韩延,大步走进了秦国提供的,临时歇息的屋舍。
目送巩岱离去,韩延却没有就此放下,转身找到了监管此处的秦国大臣李斯,告知他刚刚巩岱所言。
“这赵国使臣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刺客一事,赵国恐有异心,不得不防。”
李斯点了点头,目露赞许,“你做得很好,此事我会尽快禀告王太子。”
韩延一怔:禀告王太子?难道不是要禀告给秦国大王吗?
但韩延还没来得及问,李斯便已经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
嬴政宫殿
“斯见过王太子。”
“起来吧,”已经收拾完毕准备稍后出场参加册立大典的嬴政有些疑惑地看向来人,“现在怎么过来了?”
“回王太子,赵国使臣询问韩国使臣是否有刺客,臣怀疑他有不轨之心,欲做行刺之事。”
嬴政微愣,搭在桌边的手轻轻敲击了几下桌面,“当真?”
“韩国使臣韩延乃君子,不妄言。”
嬴政慢慢闭上眼睛,沉思许久,“可去差人告诉父王了?”
“回王太子的话,已经差人去了。”
“咚、咚、咚……”敲击桌面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但李斯却感觉这声音震耳欲聋,一下一下重重敲在了他的心上。
“这可能是他的妄语,但既然他已故意说出这番话,想必没有多少诚意,更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稍后的册立大典,他若不想来,便不要勉强他参加了。”
李斯瞬间明悟,喜上眉梢,“唯!”
离开嬴政宫殿后,李斯出秦王宫稍等了一小会儿,去往秦王那儿的同僚便带来了秦王的旨意。虽然与王太子所言不同,但意思是一样的:稍后的册立大典,不允许赵国使臣参加。
一路风尘仆仆刚刚收拾好自己就突然得到旨意的巩岱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为何如此?!我可是赵国使臣!你们秦国不能如此无礼!”
“是你们赵国无礼在先,”李斯丝毫不怯,甚至有些愤怒,“王太子的册立大典快开始了才抵达咸阳,出言不逊,所携带贺礼不及韩国一半!如此行径,欺我秦国无人乎!”
巩岱更愤怒了,“我何时出言不逊了?!”
没做过的事,巩岱不认,他没有对秦国出言不逊。他所携带贺礼虽然是六国之中最少的,但并不是故意寒碜秦国,而是其他五国,尤其是韩国刻意巴结秦国所以才送了很多礼——这是其他五国的错,他们赵国送的礼的分量才是正确的!
李斯冷哼一声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外面,蒙武带人将除了赵国使臣之外的赵国人都关押了起来,严查赵国刺客。
五天前,秦王便已经下令将都城咸阳彻底肃清:虽然那天赢异人遗憾没有安排人在城外刺杀,错失了展示黑色巨鼎的机会。但……今天可是嬴政的册立大典,赢异人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巩岱也被秦国派人盯着,后者努力回想一番锁定了罪魁祸首:韩国使臣韩延。
他刚刚只对韩延说了话,目的也是为了嘲讽韩国先前派人刺杀韩国王太子,结果被秦国王太子孤身一人杀入韩国王宫,割地赔款一事。
他让门外守着的秦国士兵帮他代为通传,但后者完全不吭声更不理会他,巩岱想要离开就直接上前拦住,巩岱被气了个倒仰,用力咬紧了后槽牙,心想待他回到赵国,定要在赵王面前好好“美言”一番!
秦国未免欺人太甚,他可是赵国使臣,代表着赵王颜面,秦国如此作派,岂不是欺他赵国无人!
哦……无人在意,因为册立大典已经开始了。
……
……
大殿中,在秦国诸臣和五国使臣的注视下,嬴政缓步踏入大殿。
“儿臣拜见父王。”
嬴政对坐在王座上的秦王赢异人行跪拜大礼。
“授——官——”
侍人上前为嬴政戴上王冠。
“授——太子玺。”
太子玺早在很久之前便被秦王给了嬴政,如今不过是再公开走一段流程。
“谢父王。”
嬴政谢过之后,便有侍人上前呈上太子玺,嬴政双手接过,礼成,朝堂上大秦诸臣异口同声道:“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赢异人从王座上起身,缓步走到嬴政跟前,弯腰扶起嬴政。
“父王?”
赢异人笑着拍拍嬴政的肩膀,“好,好!”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这声音甚至比刚才更大了,许多只听传闻却并未见过王太子嬴政的大臣纷纷睁大了眼睛不时地偷瞄一眼嬴政,想要将王太子的模样和声音牢牢记在心里。
另一侧的五国使臣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嬴政,心下的震惊并不比旁人少:这边是秦国的王太子?被神女所眷顾之人?
气势倒是挺足,但是被神女眷顾——这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诸位使臣心里嘀咕,但被嬴政用余光扫到之后又纷纷低下头,心里慌得不行:刚刚那一眼,竟像是要直接将他们灭杀一般!
这秦国王太子,果然不同凡响。
……
……
册立大殿之后的第三天,便是准备已久的郊祀。
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乃用駵驹,赤身黑鬣的马,黄牛、羝羊,即公羊,祠上帝畤,也就是西方白帝。(1)
虽然秦人信仰四帝,即青帝、黄帝、白帝和赤帝,但在这四帝中,秦人更信仰白帝,所以这次郊祀选择在都城的西方进行,以求来年风调雨顺,战争胜利等美好心愿。
祭祀的地方为畤,即高山之下,小山之上的位置,整个祭祀地点如坛状,此后的天坛便是畤的演变。
吉时已到,祭祀正式开始。
秦王赢异人上前祈求祭祀之后的战胜胜利,他已经决定不日便派将军蒙骜率领秦军攻打赵国。
这个决定自然不是因为赵国使臣巩岱的妄言,而是在嬴政还未被神女眷顾时便定下的战争计划。
原本打算不给出任何理由直接攻打赵国,现在不过是比之前多了一个理由,一个冠冕堂皇,让赵国大王听到后更气愤不已的理由。
但那又怎样?打你就打你,还要特意帮你挑个好日子吗?
赢异人上前祭拜之后便是王太子嬴政,此刻,几乎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嬴政身上。
他们知道,如今秦国的王太子是被神女眷顾之人,是天命之人,那这是否代表着在今日祭祀之时,他们能见到神异之事?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所期待,而在众人的注视下,嬴政上前一拜,顺势摸了一把自己左手上的红痣。
没有人知道白帝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当高空中出现一位腾云驾雾,鸿衣羽裳,仙姿玉立的仙人后,惊的秦王赢异人又立即跪了下去。
白帝!
要说什么?见过白帝?白帝万年?不不不,白帝长生不死,怎么可能只有万年?!
就在此时,那白帝微微垂下眼眸看向嬴政,他随手一挥,一道金光落下。
白帝消失了,嬴政起身,金光弥漫之下,望之仿若神仙。
死一般的的寂静后,便是铺天盖地不曾停歇的欢呼声。
“政,即是天命!”
“政,即是天命!”
嬴政眉眼温和,但心里却同时默念着这句话:政,即是天命。
是的,他,嬴政,天命之人!
……
……
郊祀过后,嬴政便成了一个香饽饽,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用崇拜的眼神盯着他。
那些原本还瞧不上一来就抱紧嬴政大腿绝不含糊的韩非、李斯的人,如今恨不得自称改名叫韩非、李斯。
韩非著书,竹简刻到一半便扔了下来,求见嬴政之后同他讨论如何治国,说是要为著书找些灵感。
李斯恨不得赶走嬴政身边的侍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待在嬴政身边,这样才能阻止那些没有才能的人靠近王太子嬴政。
蒙武被秦王赢异人派到嬴政身边保护嬴政,虽然蒙武觉得要真是遇到危险了,自己肯定没有巨鼎管用,让他来保护嬴政完全是锦上添花。可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他的父亲蒙骜见到旨意后都有些酸涩:虽然你小子脑子不好,打仗不行,但运气是真好。
蒙武一点也不生气,疯狂点头:对对对!我的运气这是这么好!
唯一还算淡定的人大概是吕不韦,他现在单方面断掉了同王后的联系,之前还劝说秦王赢异人去母留子——若日后王太子嬴政登基,他吕不韦就是最大的功臣!
他还是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国相国吕不韦!
至于秦王宫中的王后赵姬……那日赢异人让太后宫中的侍人回去回话后的第二天,赢异人便以王后生病的理由让王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将宫中的权力暂时交给了华阳太后。
因着赢异人那晚眼中的心疼、关切和哀伤不似作假,所以赵姬便将权力暂时交出,但她万万没想到在这之后不久,相国吕不韦便断了跟她的联系!
她差人送的书信递不到相国府上了,相国府上往日隔断时间必送的金银珠宝也全都变成了旧事。
不过幸好,大王好像比之前更在意她了,以前还会留宿在其他美人那里,但现在却一直来她这里。
赵姬很开心,心里也在想相国这是不是为了避嫌,所以才断了跟她的联系。
但如今她的身体已经大好,自己请过来的太常各个都说她身体康健,为何华阳太后还把持着属于她这个王后的权力不放手?
赵姬十分愤怒,但她没有着急,先同赢异人说了这件事,她以为赢异人会立即让华阳太后交出权力,但赢异人竟然说让她以身体为重。
“大王,”赵姬泪眼婆娑地倚靠在赢异人怀中,“太常都说了,我并无大碍……”
“还是再看看吧,寡人担心你。”
赢异人握住赵姬的手这么说着,随后使了个眼色让人再去请一个太常过来。
经过一番详细诊断后,面前的太常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赵姬瞧着太常的样子,心里都有些慌:她该不会真的有什么病吧?
“王上,王后……王后需要静养,不可操劳啊!”
赵姬听到这句话直接愣住了,赢异人侧过身紧紧抱住赵姬,嘴上不停安慰道:“无事,寡人在呢。你且安心静养,需要什么都跟寡人说。”
“大王?”
赵姬眼泪落得更狠了,赢异人嘴上依旧不停地安慰,“日后你想何时起便何时起,寡人让嬴政不来打扰你,你且安心歇着,听太常的话……”
“好!”
一听终于不用让她忍着怒气见到嬴政,赵姬的声音都响亮了不少。
赢异人面色微沉,但手上却把赵姬抱得更紧了。
在郊祀之前,赢异人对去母留子这件事还有些迟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想着等他真的感觉自己不行了再说。
但郊祀,作为距离白帝最近的第二个人,亲眼见到白帝伸手一指后落在嬴政身上的金光,赢异人原本还在犹豫的心此时愈发坚定了。
于是此后,当赵姬私下里再请太常为自己看病时,这些太常便都默默摇了摇头,都说不上来是什么病,但却都说王后确实应该静养。
“之前问你们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