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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他原来早就死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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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今朝打定主意要阻止这洪水,但他实在太小了,灵气太低微了,他用尽浑身解数,眉毛都绞成了一团,也只是在手心凝聚出了一小缕微弱的银蓝光芒。

乌云笼盖山脉,万物灰暗,猝然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天地明亮如白昼,又是一声惊雷,暴雨如瀑。

洪水要到山下了。

小今朝抹掉溅在脸上的水珠,他知道,他拦不住这场洪水了。

那该怎么办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恍惚间,一切好像都变得很遥远,水声一点一点退散了。

他躺在一个舒适柔软的垫子上,面前是一双修长干净的手。

有人在前方讲话,但他动不了,也抬不起头。

他看不见讲话的人,只能听见他说:“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修士是可以献祭已有灵识的灵剑化成阵眼的,只是这样一来,灵剑的灵识怕是会彻底消失。”

那双好看的手轻搭在了他的剑身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师尊,真的有人会用献祭灵剑来苟且偷生吗?连随身佩剑都能随意献祭,那这样的人,该有多无情无义?”

那双手很暖,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丝贪恋。

他想一直待在这里,一直待在这双手的主人身边,待一辈子。

水声渐渐变大了,一个浪头扫到了岸上,差点将他刮下去。

小今朝用稚嫩的手抓住岩石凸起的棱角,稳住了身子。

献祭灵剑才不是为了苟且偷生呢,他想,更不是无情无义。

不过……真的会消失吗?

祁山在重重乌云的遮蔽下,看不到一点光亮,小今朝重新在指尖凝结出一点微光,忽明忽灭,却如同寂静长夜里渺小却不可忽视的星子。

他望着指尖想,他现在也不算存在吧?那消失又是怎样呢?会很疼吗?他还能见到那个叫迟熙的人吗?

他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他按照记忆中的话语结了印,他才刚醒,对灵气的使用还不熟练,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不过好在成功了。

他一掌拍在结好的印记上,于是银蓝色的印记飞速地向山下冲去。

雨水和迸溅出的水流不断冲击着他,他踉跄着抓住身边的一棵树,擦去挡住视线的雨水向山下望去,他看见那银蓝色的光越过被洪水冲垮的树木,越过翻滚着的石块,冲到了洪水的前面,最后落在整个村庄之上。

他开心地笑了。

即便风雨飘摇,山河将倾。

只要有一点星光,便可照亮长夜。

曾经,在那个大殿里,他躺在软垫上时便这样想过了,若真的有这样一天,他也愿意做那星光。

不只是为了迟熙,还为了些别的什么,但小今朝太小了,他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心忧天下,也不明白那让他心甘情愿到献出生命的感情是什么。

村庄上的阵法开启了,印记旋转着,光芒越来越盛,黑暗被光驱散了,村子里的人和牲畜一个一个消失不见,小今朝的身影也慢慢变得透明。

阵法每亮一分,他就黯淡一分。

在彻底消失前,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仰起头,看向重重松柏遮挡之后红着眼眶的迟熙,他弯了下眼,而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彻底粉碎在了激流中。

迟熙眼中都是血丝,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无法改变的记忆,是幻境,他用最后一点清醒把自己牢牢定在原地,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无法再控制住自己。

万籁俱寂。

他死死盯着那最后的一点银蓝色的粉末。

洪水。

雨声。

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什么只是幻境?什么只是记忆?他只知道洪水中献祭自己的是他的今朝。

他要到洪水中去,他要到那里捉住那个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小孩子。

他连春坤派都能稳得住,还救不了一个小孩子吗?

有人在叫他,但他已无暇思考是谁。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茫茫天地间,他只看得到那即将消散的粉末。

他要向前跑,可他被束缚住了手脚。

他挣扎着想抽身,他想喊叫,却被捂住了嘴。

泪水从眼睛里涌出,又很快和雨水混在一起。

太疼了。

心脏疼得要碎开了。

哪怕被捂住了嘴,疼痛也会从嗓子里涌出来。

天晕地旋。

等到他回过神时,他正被今朝圈在一颗松树边。

有雨滴进了他的脖领中,他被冰得一抖,终于停下了挣扎。

雨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师尊,已经过去了,没事了。”今朝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今……朝?”他像是刚学会说话,生涩地开口。

“我在。”今朝回答。

听到回答的一瞬间,迟熙就泄了力,若不是今朝抱着他,他险些跪下去。

“师尊,你怎么样?”今朝慌忙扶住他。

迟熙摆摆手。

他手有些抖,他推开今朝,转身到一旁弯腰干呕起来。

他不想吐,只是克制不住干呕。

几年前的真相像是一记重锤,轰然砸在他身上,将他砸了个体无完肤。

若不是今朝此刻全须全尾地在他身边,他大概要倒地不起。

今朝连忙上前揽抱住他。

迟熙的眼泪还在流,不知道为什么止不住,泪水不断地从他的脸颊划过,而后落到地上。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瞬息,迟熙缓缓直起身,他僵着脖子一点一点转过头,眼神慢慢聚焦在今朝身上——

今朝浑身已经被雨水淋透了,原本他们是施过避雨符的,大概是他拼命挣扎的时候破开了符咒,现在今朝的身后是一个临时施加的隔音结界。

他这时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也浑身雨水。

刺骨的寒意在他觉察的瞬间猛然扎了进来,将他打透了。

他咬着唇,不发一言,再次看向小今朝站过的岩石。

那里早已无人,连小小的银蓝光点也早就碎成无数银蓝色的粉末,再也找寻不见。

迟熙又想起了小今朝最后的浅笑,他明白这只是一段记忆,记忆中的小今朝不可能知道迟熙在这里,但他想,那个小孩子在最后一刻一定看见他了。

其实并没有,只是有一瞬,小今朝在不计其数的松柏间感受到了令人心安的熟悉气息,他想或许他们真的还能再见面,于是开心地笑了。

今朝重新施了避雨符,给迟熙和自己烘干了衣服,又从乾坤袖中拿出一个斗篷披在迟熙身上。

迟熙定定地看着给自己系斗篷的今朝,今朝还是那样平静,那样认真,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迟熙没来由地愤怒。

今朝又不欠他什么,他是他的灵剑,但也只是他的灵剑而已。

认过主,和他一起听过几年师尊的教诲,就要一次一次地去死吗?

凭什么?

心忧天下之类的,有他迟熙一个人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把今朝也赔上?

他是圣人吗?凭什么今朝成了他的灵剑就要一次一次地付出,一次一次地受伤,一次一次地碎了又碎?

为他,为人间。

冠冕堂皇。

可是——

迟熙蓦地闭上眼。

若换作他,他也会做出和今朝同样的选择,他们都是这样的人。他又有什么立场说今朝?他又哪里是在怪今朝?

他谁也不怨,谁也不能怨。

他只是心疼。

迟熙抓住今朝的手腕,他想说些什么,但对上今朝眼睛,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今朝。

他不知道今朝喜欢吃什么,不知道今朝是否畏寒怕疼,连今朝是否受伤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也不像今朝了解自己一样知道他在想什么。

迟熙嗤嘲,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有脸说喜欢他。

真廉价。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迟熙低声说。

他的声音太含糊了,隐在雨声里,饶是今朝也没能听清。

今朝问:“可不可以什么?”

迟熙没吭声。

说可不可以不要为了别人牺牲自己,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吗?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今朝也不会听。

可他真的害怕,他真的害怕今朝离开。

迟熙伸手将今朝抱紧了怀里。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足以掏空一个人的心腔,他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了。

迟熙紧紧抱着今朝,雨声不曾减弱,他想起了开山大典时和今朝重逢的时候。

明明是几个月之前的事,而今想起,却恍如隔世。

“不要了,”迟熙低头将脸埋进今朝的衣服里说,“不要了……”

今朝:“不要什么了?”

“什么都不要了,”迟熙喃喃,“剑穗给你,剑鞘给你,床榻给你,风不渡给你,什么都给你,我也给你,所以你再也别走了,好不好……”

真的……不要再走了……

今朝未回来时,迟熙得过且过,可今朝回来了,从此人间山水皆是他。

迟熙曾经从没放在心上的,如今他都上了心,他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怕冷,怕疼,还挑嘴,他喜欢被今朝抱着,或者抱着今朝。

他不想今朝受伤,不想今朝一碎再碎,他就是想和今朝一直在一起,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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