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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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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天,等应呈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才惊觉原来医院的窗玻璃外已经是一片漆黑,走廊上的中央空调吹得他直起鸡皮疙瘩,反而能让他保持着清醒。

谢霖已经叫陆薇薇开了公车来接走了,叶青舟厚着脸皮,连领导的车都敢蹭,陈强堂堂市局一把手,沦落到给自己的亲亲小徒弟当司机,这会可能正在回市局的路上,只要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就能猜到今晚估计又是市局的一个不眠之夜。

网宣那边已经发了声明,只说嫌疑人归案,金都的爆破是拆迁,与本案没有特殊联系,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中,再配合今天飚过拥堵路段时私家车集体鸣笛让路的一幕,让曾几何时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兰城市公安局又一次喜提热搜,刷满了“致敬”和“感动”的视频里还贴心地给特警车里的所有人都打了个码。

不过这一切,都与应呈无关。

他坐在走廊的铁凳子上,紧紧盯着前方的大门,上面贴着“清创室”的字样。他觉得他的另一只耳朵现在也听不见了,在江还出现以前,他的世界静止,寂静无声,直到那扇大门被人推开,江还仿佛从另一个封闭且深沉的平行时空穿越而来。

啪。

他的世界忽然活过来了。

江还依然是那一身“拖把狗”的造型,撩起来露出腰腹伤口的衣服还没放下,贴着很大一块明晃晃的纱布,有棕黄色的药水和血混合在一起,渗了出来,没打麻药的缝合过程疼得他嘴唇发颤,脸色白的像是被墙刷刷了一层。

他注意到门神一样端坐在门口的应呈,有些局促地把衣服拉好,然后慢吞吞地挪了过去,站在他面前,低下头沉默了一会,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应呈姿势未变,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往旁边一示意,冷冷说了句“坐”。

江还犹犹豫豫,站了好一会,才四肢僵直地紧挨着坐在他身边。

“医生怎么说?”

“伤口不深,就是有点失血过多,不过没伤到内脏,缝了几针就好了。”

“缝了几针?”应呈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长期流浪的江还虽然个不算矮,但瘦弱得像根竹竿,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瘦弱的人能生生熬下铁针牵线,从伤口穿进又穿出的痛苦,忍不住咂舌,“为什么不打麻药?”

“我……”江还在他的目光下低了头,那双倒映着繁星的眼睛混杂着深深的紧张和不安,沉默片刻后,才用更轻的声音回答,“我没钱。也没身份。”

住院?

怎么住?

应呈又僵了一下,转过头去。

“我们现在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就不该有什么隐瞒。说吧,关于这个案子的事,给我都说明白了。”

“好。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你到底认不认识冯小月,跟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帮她报警?”

“不认识。那天,我说的不全是假话。她确实跑了过来,摔了一跤,我没敢扶她,她就自己起来了,然后把针筒塞给我让我报警,就跑了。只不过……我后来追上去了,还和她说了话。”

“她说了什么?”

“我一直从巷口,追到巷尾,才堵住她。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说,就重复了一遍让我报警,发现我可能没有手机,就把她自己的手机给我了,还特意提醒我,她的手机没设密码,然后……就被一辆车给接走了。”

“车?什么车?”

江还的词汇量很贫瘠,尤其是在车这一方面,他搜肠刮肚半天,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车,只能犹豫着说:“好像是一辆小货车,应该。”

应呈的脑袋里自有一条精准无比的电路,然而这案子诸多错综复杂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证据仿佛是在这条线路上装满了开关,江还的一句话,让其中某一个突然闭合,他灵光一闪掏出手机,调出了一张监控截图:“是不是这辆?”

江还探头一看,点了点头:“是这辆。我记住了车牌号。”

——那是何洋的那辆小破皮卡!

冯小月逃离现场以后,是坐何洋的车走的!

“那驾驶员呢?你看清楚驾驶员没有?”

他又摇头:“没有,天太黑了,她只是上了车后座,把门一关就走了。”

“你碰见冯小月的时间是在四点零七分?那为什么一直到五点才报警?还有,她的手机呢?在你手里吧?”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用到,没有丢,把手机留在我买东西的超市里了。”

“哪家超市?”

“胜利路那家。那是最近唯一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冯小月走了以后,我就去那家超市买了漂白水,藏到巷子里,就是你堵车的那条巷子。然后才回到遇到冯小月的地方打了报警电话,那个时候是五点半。我故意把手机留在那家超市里,以为你们走访的时候会发现,但是……好像被遗漏了。”

应呈一边“哼”了一声,一边给顾宇哲发了个消息,让他去那家超市拿手机,顺便把秦一乐叫来。

“你从那个时候就算计好了要怎么把警察甩掉,要怎么绕回去撬车擦指纹洗DNA还顺便偷东西了?连堵车都让你算准了,厉害。”

“不是。我没算到堵车,不过本来也打算找个借口让警察把车停在那里。只是……算来算去,没算到,那个警察会是你。”

“那我的那只PSP呢?”

江还伸手一掏,那只重新用礼盒包装好的PSP还好好地放在他口袋里。

应呈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也不打算再拿回来了:“算了,送你了。”

“可你不是说,这是……”

“我新买了一只,这只就给你了。”

他摸了摸完好无损的PSP礼盒,目光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

应呈追问:“那你又是怎么发现冯小月的尸体的?那现场你发现的时候就这样?”

“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动物。我们有群居的习性,同时也有一定的领地意识,因为我们清楚一片土地上的资源能够养活多少人,所以在资源足够的情况下,我们不会随意侵犯别人的领地。与其说是我‘发现’了冯小月,不如说,是她前后两次,‘侵犯’了我的领地。”

他哼笑了一声,调侃道:“看不出你还是个人类社会学家?”

江还看着他,目光平淡而深沉,像一片汪洋大海,正酝酿着一片滔天骇浪。

“那么,应警官和我,又是谁在侵犯谁的领地呢?”

他往后一靠,把手搭在江还的椅背上,捏着下巴把他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然后十分勉强地嘬出一个牙花来:“再说吧。我对侵犯领地没什么兴趣,不过你要是收拾收拾,白净一点,我说不定会对侵犯你有点兴趣。”

江还再次被应大队长永无下限的这张破嘴震惊,眨了眨眼说不出话。

只听他继续问:“听你这意思,总不能是有人特意把尸体送你眼面前来吧?还是说你就一柯南附体,走哪哪死人?”

江还又沉默了一会,大概是很认真且耿直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死神流浪汉”的神奇buff加成,而后才淡淡说了句“巧合”。

“哪那么多巧合啊?我兰城多和平一地段,一年出头也没几桩命案,难得出一桩双尸案就让你赶上了,第一尸有你第二尸又有你,你还要什么饭,有这运气去买彩票早发家致富了。”

江还细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又添了一句:“一二不过三。”

真要让他赶上第三具尸体,他就承认自己可能是有点“死神”的嫌疑。

谁料这下轮到应呈一惊:“你还想有下次?”

他连忙摇头。

应呈缓了口气,紧紧盯着他的侧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别的东西来,良久,才终于问出那个困扰他最深,最重要的问题:“江还,你到底是谁?”

最后四个字,几乎一字一顿,像四颗炸弹平地而起,江还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防御墙,就这么轰然崩塌。

“我不知道。应警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家人,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就连江还这个名字,都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应警官说得没错,‘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我的名字就是这个意思。”他抬起头盯着应呈的眼睛,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我也想有人在等我的相逢,有人在等我的不醉不归,有人在……等我回家。”

应呈透过他漆黑的瞳孔,看见了一片深海,在海面映射下,有成片的星海,越发觉得这小子看着眼熟,奈何脑子里浆糊一团,实在想不起来,冷不丁就冒出一句:“我们两个一定见过。”

江还一低头少有地开了个玩笑:“梦里吧。”

“没点记忆?你是哪人,记得什么?”

“我什么都不记得,有记忆就在街上流浪了。”

“是吗?那你的人类社会学说哪学来的?普通话这么标准?谁教你识的字?还知道遇到可疑车辆要记车牌号?还能背这么冷门的古诗?”

江还伸出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支粉红管的血样:“应警官想知道我是谁,我也想知道。这是刚刚做检查的时候,请护士小姐帮忙多抽的一支血,你们能做DNA检查,对吗?”

应呈低头看着那支非常迷你的血样,也不接,只是笑嘻嘻地没个正形:“你倒挺主动的。”

他又往前一递:“假如应警官想要当面看着我抽,我也不介意多挨一针。”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必要真逼着你多抽一支血,这支血样我会拿回去让鉴证比对,不过结果不能保证。”应呈说着拿过那支血样,在他面前摇了摇,笑了一声,“你不会骗我吧?”

江还面不改色心不跳,摇头说道:“不会。我说过……”

“你不是坏人。行了知道了,你都不知道说几遍了。”

他被抢了话头,只好老实闭嘴,却听应呈又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不认识冯小月,行,你说你掺和在两场命案里都是巧合,行,你说你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也行。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着警察?”

原本侃侃而谈,仿佛真的做好了要把一切全部和盘托出的准备的江还却突然沉默下来,他抿着唇低下头,十指纠缠搅在了一起。

应呈也不急,翘着二郎腿盯着他笑:“没事,你编,接着编。反正我不急,我有的是时间,不过我这人逻辑能力还挺强,你最好编一个完美一点的,不然我拆台都嫌难度太低。”

江还把头低得更低,在沉默是金这条康庄大道上走得勇往直前绝不回头,像个挨训的小学生,把自己给绷成了一座雕塑,侧着脸,认认真真地旁观着远处化验室里小小的医患纠纷,妈妈抱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孩子在跟医护人员争论着什么,似乎根本不打算再听应呈的话。

“可以。跟我玩这套是吧?江还,我告诉你,有些事不是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的,当我吃干饭的?死扛到底是吧?那就跟我走,反正你也无家可归,剩下的事咱们去审讯室谈,到时候,我可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他终于猛一下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而牵动了伤口,又猛一下摔回椅子里,应呈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不是坏人。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你把我的心挖出来看一看,血是干净的。”

他那满腔干净鲜红的热血,浮沉着一段少年青涩的欢喜,操场上新浇筑跑道的塑胶味,试卷上未干的油墨香,还有少年奔跑蹦跳满身的汗味,各种气味汲取着他心尖上的血生根发芽,纠缠生长。

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因为他身上弥漫着火焰的焦臭,他的脑海里有累累冤魂在嘶吼,他有无数个不眠之夜,也有数不清的恶婴缠身,新的记忆与旧的记忆交互叠加,喧嚣尘上,他眼前的世界突然颠倒崩塌,即使明知道自己还在医院,眼前的幻觉却把他带回了二十年前,耳边响起求救的呼喊,脑袋疼到爆炸——完了。

犯病了。

他不自觉地攥紧手,就算是皮糙肉厚的应呈也觉得手腕都快被捏碎了,他低头一看,只见江还脸色煞白,有冷汗直接淌下来,把牙咬得“咔咔”直响,整个人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他仿佛一瞬间失明,眼睛失去了焦距,急切地问:“你在吗?”

“在。”

他又忽然停止了颤抖,绷紧的肩膀一点一点,慢慢松懈下来,呼出了一口冷气,小声问:“应警官能陪我一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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