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牺牲，自以为是的怜悯——！”白桁的声音高昂，风把他的衣服、头发吹得乱糟糟，他站在黑暗里掩去了大半身形。

黑暗将镜头一分为二，林同衡静默地看着他，像是无声地告别。

下一秒。

枪响。

“卡。”

“收工了！白老师辛苦了！”“欸呀，冷死了，谁来顺手帮我搬下这玩意儿，怎么这么沉。”“欸，闻老师，这里！”

从乱糟糟堆叠的声音里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名字，白桁抬眼一看，毫不费劲的看见了正在收拾剧本纸笔的闻疏清，然后……是欲盖弥彰与他隔了三四个身位的池恒洲。

坦白来讲，池恒洲和闻疏清此时的接触非常有分寸，尽职尽责地扮演好“只在剧组聚会有过一面之缘的投资商与演员”的身份。

没有多余的眉来眼去，更没有什么若有似无的肢体接触，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就站在原地，即便狗仔、代拍想找角度造谣都有点难度。

但经过之前休息室里的一面，白桁看着他俩都已经带上了滤镜——两个人好看是真好看，有猫腻也是真的有猫腻。

工作人员没想那么多，跑上来跟闻疏清喊：“疏清，跟着我们坐一车回去？”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朝他摇了摇手。

池恒洲下意识抿了抿嘴，但没吭声，转而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白桁，淡声道：“我跟你一车。”

声音不轻不重，但在这一圈站着的人都听清楚了。

闻疏清没犹豫，直接点了头。

在剧组待久了就越容易喜欢闻疏清这种事少话也少，有情商还不作妖的明星，尤其他看起来还是发自内心地没架子——“没架子”这种事不太好说，有些人看着也温温柔柔的，但背地里总容易露出马脚。

但闻疏清就给人一股靠谱的感觉，道具组要帮忙了就顺手帮，去路边摊混得比工作人员还熟练，尤其是他还长着这么一张脸。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整天在你面前晃荡还没半点小毛病的美人！没有！工作人员在内心这么呐喊着。

另一边。

池恒洲对外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礼貌地朝着白桁以及跟在他身边的助理点头，就坐上了后座。

一开始助理还时不时把视线往他身上放，那点儿拘谨即便池恒洲不特意关注也发现了，但久而久之发现他坐上车了也不说话，就看着窗外风景，助理渐渐放松了下来。

“白哥，咱们明天要赶日出，记得早睡。”今天演的是许瞳下线的那场戏，但还有其他一点零碎的戏份没拍完，白桁也没杀青。

池恒洲措不及防开口：“还要拍几天？”

“呃，那个，这几天就拍完了，快了快了——白哥也在赶其他通告，最近真挺忙的，连续几天了都睡不了一个好觉，就逮着点碎片时间补觉了，黑眼圈都快出来了！”助理显然误解了池恒洲的意图，急急忙忙帮着白桁辩解。

池恒洲按了按太阳穴：“我知道。”

演员部就白桁这一个特别支楞成天混在大剧组里的，池恒洲更不是完全不管公司事的那种老板，当然知道白桁这半年以来的工作特别忙碌。

忙碌到昨天晚上粉丝还相约着往公司官博底下发大字报，字字句句全是控诉狗公司压榨人才。

【是桁不是珩：请贵司好好珍惜演员部唯一横扫各大颁奖礼演员奖的白桁！少压榨他给他安排这么多工作，是嫌您家演员部一眼望去还不够烂吗？急着压榨唯一可提供热度演技的新生代大top[微笑]】

当然，最后两句堪称aoe的言论惹毛了不少人——包括但不限于与白桁同在演员部单被无情归于“烂”阵营、去年才拿了新人奖还在上升期的林来越；粉丝自认有演技更有资本，新生代“毫无疑问”唯一top的丛笙……

这么一通小范围混战下来，原先控诉的什么压榨自然而然偏了题，也没人再提起来，只有超话里依然有粉丝心疼。

上网冲浪5G选手.助理心虚地嘿嘿笑。

“还有两个星期就差不多杀青了。”白桁没忍心抛下跟了自己三四年的小助理，给出一个更为确切的时间，“闻疏清的戏份也不多，但他进组时间短，可能还要个把月。”

助理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疑惑，池恒洲就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闻疏清这边的气氛要更热闹点，几个工作人员本来就是熟人，聊起八卦小道消息来更是百无禁忌——而闻疏清好说话又不会扫人兴，非常快被纳入了熟人范围。

闻疏清也省了聊天带气氛的担子，就坐在窗边听他们讲话。

他们平时八卦的范围就广，原先正讨论某个试图扶废物皇族上位，结果反被打脸的音综，这会儿又转到下午来探班的池恒洲身上。

“我之前只听说过恒顷的成功那位池总占了一大半，但没想到本人怎么长那么帅，能直接原地出道进娱乐圈，光凭脸就能获得一众粉丝溺爱吧。”坐在闻疏清边上的那个男生笑着调侃。

小文：“确实，我之前还先入为主以为娱乐公司老板都是那副大腹便便的样子，结果一看到恒顷地……果咩纳塞我错了，真不是每个人都一副油腻样的。”

“甚至还带了奶茶！啧，不怕人长得帅，就怕人家还知道带吃的喝的上门探班啊！一对比起来上次那个一进剧组就嫌弃这嫌弃那的那个土鳖更low了……”

闻疏清的注意力只在他们提到池恒洲时停了一瞬，话题一转他便继续发呆。

池恒洲很好看这事儿闻疏清早就知道了，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都很难对着他的那张脸说上一句丑——只不过因为身边多了个长得更容易吸引人的闻疏清，那点文雅淡然的帅也就变得不太起眼了。

毕竟闻疏清的长相偏艳丽挂，天生就比淡颜更容易得到注意。

只不过一说起娱乐圈，长得好看的人总免不了一顿往性上面发散的谣言，闻疏清还记得恒顷刚横空出世那天，网上也有一堆关于池恒洲的照片。

当时照片满天飞，很快就给池恒洲造出了一屁股谣言，什么被富婆包养开公司纯玩乐，还有和合伙人的“亲密”合照公开——其实说是亲密，不过是一张两人揽着肩的照片罢了。

但人们总是爱看这些的，很长一段时间有关恒顷这个公司的舆论都乱得不成样子。

或许也正是因为公司成立之初的这些遭遇，池恒洲之后就有意减少关于自己的消息，恒顷的公关团队甚至还分出来一波人专门给池恒洲处理舆论。

直到近些年那些造谣全被压了下去，尽数处理了之后，恒顷在互联网上的风评才趋于正常平稳。

正想着，驾驶位的司机开口：“嘿，醒醒各位，到了位置了收收你们的八卦之魂吧，这性子不改小心改明儿就被扔去豆瓣骂诶。”

车里的声音静了下来，闻疏清率先一步下了车，几乎是前后脚的，池恒洲也从临近的一辆车里走了下来。

两人第一时间对上了视线，又紧着其他人看过来的时间撇开脸。

“疏清，走呀，杵在这儿干嘛呢。”小文提醒了一句。

闻疏清垂眸，池恒洲先于他跟着白桁走进酒店，他也低低地“嗯”了一声：“好。”

一回到酒店，大部分人都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困意，三三两两打了招呼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闻疏清搪塞过一个工作人员，往小阳台走——临近夏天，夜晚的风也温柔了许多，他眯着眼靠在牢固的栏杆上。

池恒洲自高考之后就失去了联系，闻疏清手机里虽然存着他的电话号码，但到底没鼓起勇气给他打一个电话。

分手是他提的，他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状态去面对池恒洲，他们两人自从高考之后更没有交集，连最后一点缓和的可能性都没了。

如果不是那几位工作人员先提起来，他或许都忘了，一开始就是因为看见了池恒洲的消息才决定继续走下去的。

在一朝爆红后有很多戏约递到他手上，但闻疏清影响最深刻的还是最开始的那个导演。那位导演今年已经隐退了，但他还记得对方在成名之后第一次见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适合这个圈子。”

当时闻疏清其实被质量层次不齐的剧本干扰的脑袋疼，闻言倒是抬起头：“为什么？”

“你在演戏这件事情上很有天赋，或许也很喜欢它，但你只适合做一个演员，而不是成为明星。”那位导演的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你并不喜欢那些争议、吵闹，但这些都是成为一个‘明星’的必要条件。”

“所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往明星的路上走？”

闻疏清当时被这一句话哽在原地，心底那点模模糊糊的悸动全被自己洞察了个一清二楚，被迫地展露在眼前。

他当时没能回答那位导演的问题，但其实已经能解答自己的疑惑了——为了一个人。

为了谁？

闻疏清转过身，沉稳的脚步声克制地停在他身后，池恒洲正静静地盯着他。

对方看起来倒轻松，但闻疏清却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他脑袋又转得快，一下子锁定到白桁身上：“是白哥想到了？”

“嗯，”池恒洲面色复杂，“他还叫我少用不正当手段。”真不知道他这个老板在白桁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饶是闻疏清也没想到他白哥的脑回路这么狂野，一下子从纯爱番变成了强制爱片场。

闻疏清顿了顿，安慰：“可能是你长了一张坏心眼很多的脸。”

就像小说里那些整天阴沉着一张脸，绑架下药只要为了留下爱人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主、男配。

池恒洲没有半点从里边获得安慰。

闻疏清的笑也渐渐猖狂，从一开始还有意遮掩变得毫不控制，笑得眼睛都弯弯的，甚至快憋出了泪花。

“别无语了，反思一下自己吧池大老板——看看你在手底下的员工眼里都是个什么形象啊？”闻疏清笑眯眯地凑近，尾音就像是小猫勾起的尾巴，在池恒洲的心上扫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