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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分琴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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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肮脏憔悴,囚服上布着血痕,青黑色的胡茬在脸上已经初具规模,他瘦了很多,黑了很多。

乐小娴抚摸着他的脸,抖着声道:“你……很苦吧。”

沐连骁初见她时,惊得呆愣在原地,直到她上前来抚摸到了自己,他才醒过神来,灰败的脸上现出一丝光彩。

他想替她擦掉溢出眼眶的泪珠,刚一抬手只看见手上的血污灰土,只好放弃,哑着声道:“不哭了。”

乐小娴捂着唇,几乎崩溃,“怎么会这样?”

他已经不像三年前那样还像个书生模样,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选择走上这条路,他不是应该读书科考光宗耀祖么?

沐连骁看着她,却还像第一次对她展露笑脸时那样温柔:“只要你好,我就好。”

不管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他退后一步,带着镣铐原地转了一圈,甚至冲她笑了笑,“要是我现在遇见当初在街上卖胭脂的你,一定能把你保护得很好了。”

可她再也不能在街头卖胭脂了。

他们能说的话不多,乐小娴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要你活着。”

言家的八夫人,肚子里长出了言家的一棵独苗,只要言老爷活着一天,她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天。龙肝凤胆尚且可求,遑论珍奇玩物。

乐小娴每每拿了稀罕金银物件,都厚赏密差娘家门前一个信得过的小丫头穿戴了去牢里瞧陆兴镖局的人犯,小丫头每次回来都冲她摇摇头。

她失望,却不死心,这样的失望持续了两年,终于从杨随讨好孩子的一件金锁片上有了眉目。

这中间沐连骁他们已经被一审再审,案子定死,要翻不易。若是所求之人嫌弃此事麻烦而讨不得好,或和言辞善七拐八弯地有些交情,必定人还没救出来,她先要搭进去。

东西有了,却差一个要紧的人。

巧的是,祁茗这时找上了她,道自己父亲有一位故友如今在朝为官,请她出面,帮忙周旋一二。

孟嘉,是乐小娴拣定的。

言辞善被下狱定罪,孟嘉特意去探了他一趟。

老者还是那模样,花白的头发束得还算齐整,花白的长须垂在胸前,囚服都要比别人干净整洁。想必因着已经是骨头都要朽断的人,没受过什么折磨。

言辞善见她来了,蹲坐着向她拱拱手,“原来是孟大人,老朽有失远迎了……”

孟嘉站定,俯视着他,如今二人的角度比起初见那时,已经是调了一个个儿了,她竟无端生出一种滑稽之感。

“场面话可省一省,我知道言老爷如今力不从心了。”

言辞善冷笑一声:“要多谢您的好手段,拿了洪尽不够,抓了杨随也不够,愣是要把这血盆子扣在我的脑袋上,才算了账。我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早几天晚几天的事儿,可惜大人心急,连这几天也等不得了。”

孟嘉道:“你倒是很从容,被人甫一见到,怕不会想到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鬼,连自己儿子的亲生母亲也不放过。”

听见说乐小娴的话,言辞善“呸”了一声,浑浊的老眼射出毒光,“那个贱人!以前不过是个贫贱丫头!比我家的粗使下人还不如!我把她捧在了金山银山上,她却改不了贱性,一心放在她那个姘头身上!勾引杨随,误了老夫大事!”

孟嘉冷冷地注视着他,:“算计一个普通良家女子,硬生生拆散一桩美满姻缘,种因得果,有何怨恨?”

言辞善大声道:“那又如何!我言家三代营商,多少大风大雪里蹚过来才挣出这份家业?她只是卖了自己的身子肚子,就有真金白银救命!没有我,她不过是街边一棵人人践踏的烂草!登得上什么大雅之堂!这个贱人!她既然把自己卖给了我,我要她死,她就不能活!”

孟嘉摇摇头,“无可救药了。”

言辞善站起身来,扶着木栏,大声冷笑,近乎癫狂:“你才是无可救药!我死了又如何?他日你只有死得比我更惨!我自知如蝼蚁,你却不知,自与蚍蜉无异!我死又如何!我死又如何!我死又……”

监斩了言辞善,孟嘉连日沉默,早出晚归,每天睡不上几个时辰,熬不上几月,她渐渐不自觉地烦躁起来。受不了的时候,就一遍一遍地研磨写对案卷的批注,一摞一摞地堆在唐汝案头上。

刑部上下都知道,门下有位拼命三郎,刑部来了一位拼命三娘。

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私下里开了赌局,押这位拼命三娘到哪一天会不往唐汝房里送文卷。

都官司郎中从袖里掏出一个翡翠扇坠儿:“我押一个月。”

比部司员外郎淡定摸出一个如意金锞:“俩月!”

司门司郎中鄙夷:“小气!”拍下给夫人买的宝石金簪子,“半个月!”

刑部司内部不敢起局,索性也托了其余三司的人各自下注。

司门司郎中看得清楚,那一日往唐汝处去,瞧见孟嘉出门时,身子晃了一晃,半月之内,一定有分晓。

众人望眼欲穿地盯了十几天,押早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银子东流如水,满脸苦相,以为比部司慧眼如炬,就孟嘉这个精神头儿,熬到年下也是绰绰有余。

不料,天刚转凉时,孟嘉忽地病了。

跟着司门司郎中押的人欢呼雀跃,纷纷称赞他眼光毒辣。

司门司郎中云淡风轻地一摆手,擦去头上的细汗,把夫人的宝石簪子换成了宝石冠子。

这是孟嘉自入京第一次病。

她向来是不大病的,一病就不得了了。

自晨起时,她就觉得头脑昏沉,步子发虚,似与往日有什么不同。时正忙着一桩案子的复审,她也顾不上细细将养,就让甜缨备一碗姜汤,晚上饮了再歇。

不料,姜汤并不是十分济事——第二日她便病势沉重,只得叫姜黄去刑部跑了一趟,告了两日假在家将养。

甜缨端着小茶盘进房,瞧见孟嘉窝在榻上看书,不时被几个喷嚏勾出眼角一点泪迹,立刻又拿了一件外袍给她披上,念道:“大人,您整日价对着这些方块黑字看还看不够?如今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是歇一歇吧。”

“阿——嚏!”孟嘉呐帕子揩了揩眼角,迷蒙笑道,“不妨事,闲着倒也发闷。”

甜缨忿忿道:“也难怪大人发闷!大人这许多同僚,难道挤不出一个人、一个空儿来瞧一瞧,平日里谁病了,大人都叫人备礼送去的!可见真心未定换得来真心,换得狼心狗肺也说不一定!”

甜缨素日里和和气气小心翼翼,总以为自己便要矮了旁人一截,何曾敢议论孟嘉的同僚怎么样。

孟嘉挑挑眉,正要和她调笑两句解解闷。

未等她说什么,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叫喊:“孟大人,听说你病了,好些没有?”

孟嘉收了刚泛起的笑意,吩咐甜缨:“请他正堂稍候。”

齐远这次来看她,提了一包青枣,叫甜缨洗了搁在细柳小筐里,青黄带红,甚是喜人,咬一口也是甜滋滋地爽口。

齐远笑眯眯道:“病了免不了嘴里没味儿,吃点儿这个又清口又滋润。”

孟嘉又拈起一枚枣子,喀吧喀吧在嘴里嚼了,把枣核在小碟里一吐,方悠哉笑道:“滋味甚美,到底是大人在京中日久,晓得应时用物,晚辈根底就浅了些,比您不知道少吃了多少美食。”

齐远面不改色:“嗐,日久天长,只要是大人爱这口,吃上两年也就吃明白了。”

看来她不戳破说明,齐远是打定主意赖了这笔旧账了。

孟嘉吩咐甜缨取了一壶梨雪酒,亲自替齐远斟上,“听说大人最爱此酒,上回您来后,就备了些。我尝过了,滋味确实不错。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壶就给大人带回去尝尝。”

酒怎么样,不好说。反正这壶,是赤金的。

孟嘉笑意融融:“晚辈有个疑问,拿您当个亲近长辈,此处既然没有外人,索性就同您直说了——祁茗求的这个人情,不知道齐大人卖得多少?”

齐远垂眼一瞥壶盖上指顶大的红宝石,咳了一声,“故人之女……五十两。”

孟嘉什么也没说,伸手搭在他面前的酒壶上。齐远把壶一捧,又咳一声,“一百。”

孟嘉盯着他。

老头儿浑身针扎似的,末了一叹:“不就四百银子……你这丫头还真是毒得很 。”

孟嘉看向他,不可置信:“我竟如此值钱……不知道大人打算分我多少?”

齐远松了壶,端正坐好,干了倒好的酒,笑道:“我突然想起,家中夫人嘱咐我割一斤羊肉回去,恐怕去晚了肉坏在铺子里,得赶紧去肉行看看,孟大人,好生将养着,闲话咱们改日再叙,告辞了。”

孟嘉起身将他一拦,忽然鼻子一阵发痒,赶紧扯帕子捂上唇,侧身打了一个喷嚏,回头犹能淡定道:“大人,天色还早,何必着急走?”

齐远悄没声儿地向后蹭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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