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年少时我是意气行事,可现在细想来也别无他法。
师妹从前在承云峰中的一举一动若是有异我岂会不知?分明她没做什么,却莫名要被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说她与魔族有所牵连。而作为四大门派之首,昆仑墟理应彻查本门,并将她交与仙盟处置。
我本以为此事重大理应先行彻查再下定论,却没想到昆仑墟中管理弟子的几位长老却直接让仙盟的人将她带走。明知她有孕在身也毫不顾及,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仅仅是莫须有的罪名将她关入牢中。
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本想去求师尊以承云峰主的名义前去探望,看是否能有所转机,或许能将她带回门中。可偏偏师尊那时又闭了关,我只好去求其他峰主长老,可他们又是一副事不关己之态,甚至想禁我的足、不许我前去探望。
我隐隐感觉到这其中必有蹊跷,虽然修真界与魔界向来水火不容,但只要不是真入了魔,仅仅只是与魔族有所牵连的罪名,并不值得被仙盟这般注重。且昆仑墟这般态度,也有些难以捉摸。这么看来,仙盟与昆仑墟这般好似在逼其就范的举措,倒像是师妹身上有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这事起因经过完全就是莫名其妙,可偏偏事发突然,等我知晓此事时她已在狱中受了极刑,命悬一线、奄奄一息。我别无他法,便提了霜月便闯入仙盟将她带出,一路护到了此处。
当时的我别无他想,一心只知道自己定要将她从仙盟中救出。
不容我多想,为首的修士下了令,下一瞬便又有弟子举剑攻来,剑气织成一片天罗地网,轰然袭来。我那结界本就岌岌可危,此时受击便是瞬间碎散,灵气劈头盖脸地压向两人。我感到喉中已有血腥味涌起,身后舒依兰也是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
我连忙转身看她,只见她嘴角已溢出鲜血,面如金纸。舒依兰半天才缓过了劲,虚弱道:“哥,不必管我了。我,我……仙盟与昆仑墟都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三位化神,数千元婴。”舒依兰冷笑一声,讥讽道:“这等阵仗只为擒我一小小元婴,何德何能。”
我掌中凝气为盾以抵挡攻势,冷哼一声,道:“仙盟这是何意,是要将我二人置于死地么?”
舒依兰修为境界不如仙盟修士,但奋力之下竟也能抵挡一二。
她道:“他们不敢真伤我性命,因此还有留手,可我怕他们对你……”
我打断她:“可我做不到对你与谢清瑜的事都置身事外。”
舒依兰刚想反驳,还未开口,就见一紫衣修士战至我二人身前,闻言道:“哦?没想到你们兄妹关系竟不似外界传言那般……哈哈哈哈。舒望,你不会是因为前些日子趁她之危,与她丈夫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此时才于心有愧舍命相护吧?”
另一修士道:“我瞧着他们师兄妹三人不为人知的事情可多着,想必是乱的很,真不知道昆仑墟怎么教出这种败类!简直是丢四大门派的颜面。”
又有修士讥讽道:“不都传言说此人在亲妹被困天牢时不仅毫不在意,还乘虚而入,自甘下贱做她的替身与她的丈夫夜夜笙歌!从前没见过,我当时还以为此人是一副狐媚子长相呢,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啧啧。”
我脸色一变,骂道:“那又如何?自身修为毫无进益别人帐中只事倒是一清二楚,你嫌我腌臜配不上四大门派,那为何天下人皆知‘承云双璧’却不知你们几人名号?”
我顿了顿,又笑道:“你也知我下手不分轻重,你们几人费了不少劲才得来仙盟这份差事罢,想必不愿与那些修士一般,今日便成了我刀下亡魂?”
“就凭你二人?简直可笑!”
“数千修士在此,你二人再大的能耐又能如何?简直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若再不束手就擒便等着送命罢!哈哈哈哈。”
舒依兰一剑刺出,将那修士的剑招格挡,冷声道:“我还当仙盟弟子如何呢,如今看来也不过这般脾性修养。若真落入你们手中要杀要剐随意,闲话倒是不必多言了!”
那些仙盟修士被此话一激怒,更是将灵力运用到极致,灵压似有千钧之势向我压迫而来。我护着依兰狼狈回防,可此时我二人身上都负了不少伤,已处劣势。
越是难敌越不敢停手,我手中霜月刀光已成残影却仍是难防。我已经有些力竭了,强撑着再一次将灵气灌入刀中时,我却忽然感觉体内似有魔气涌动。
……魔气?
我已许久没猎杀过魔族,我身上怎会有魔气?
我忽然想起,动身来寻舒依兰之前,谢清瑜正在闭关调息,而我与他灵力有所交融。
谢清瑜自不知何时起便状态有异,早有走火入魔之象。我不知他是心境还是功法上有了桎梏,他也未与我说过。走火入魔的人毫无神智,无法控制身上暴动的灵力,修士本身修为越高,这发作起来的模样就更吓人。谢清瑜灵息失控,我替他护了法,又向他经脉中渡过一遍自己的灵流,他才渐渐有所好转。
走火入魔若未及时梳理,等经脉逆行便会真正堕魔。可此时谢清瑜还远远不到这个程度,又为何会让我也染上魔气?
眼前修士仍在与我缠斗,我手中霜月未停,却总有一种失控感——我控制不住刀的走势,竟然是刀刀毙命十分阴邪。
分明我没有这么想杀了这些弟子,可却像疯了魔似的一招一式都直击命穴。
我有些困惑,在过往中,受魔气影响几乎已无自己的意识时,我真将这些仙盟弟子杀了么?我虽然能感知到幻境中的自己的情绪,但心中的意识是独立于幻境的。
这些杀孽是我在幻境中的恐惧映成的幻象,还是在真实的过往?
……不行,这般纠结怀疑,若将幻象误以为真,便会着了幻境的道。我当即打住思绪,不敢再深想。我此时还未能控制自己的举动,改变不了环境中的发展,便只得继续旁观。
我一路相护,舒依兰虽是看着狼狈,却始终未受新伤,可这刀在我手中却临近失控。我感觉到有一股魔气在体内,与灵力争夺着刀刃的掌控权。
两股强烈的气息在我灵脉中横冲直撞,我一时气血翻涌,眼前有渐渐涌起阵阵黑影,感觉将要失去意识。
脑中一片混沌中,我丹田中灵力忽地爆失,本该无以为续的手中刀却出的却越来越快,毫不留情、杀人如麻。我没有意识,只见到眼前不断有修士倒下,不过半刻功夫,霜月的刀身上便淬满了鲜血。仙盟修士见此异变,当即退在远处,不敢近身,仍是站成灵阵将我围在中间。
我将刀尖点在地上,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身后舒依兰急切道:“哥?你怎么了?你清醒一点。”
她将我拦住,有些控制不住声音的嘶哑,急道:“你难道要将这些人全都杀了么?”
我却完全听不进去了,脑中一阵耳鸣,心中只剩下暴虐,冷笑道:“我若不将他们都杀了,又怎么护你?现在说什么‘人命’也晚了罢,我将你从仙盟天牢中救出时不早已犯了杀孽?霜月既已见血,自然不差这一个两个。”
为首的仙盟修士笑道:“是了,还是你妹妹知些分寸。只是伤了一个两个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若是真让数千仙盟的修士丢了性命,你之后要如何跟昆仑墟跟仙盟交代?又如何在修真界中立足?”
“若是惊动了盟主,你难道想死在这里么!”身后有修士喝道。
我与自己的意识之间隔了层薄纱,我和魔气在争夺掌控权的博弈上,我输的彻底。我听到自己似毫不在意般笑道:“我有什么可顾忌的。难道我此时收手仙盟便不会责罚我么?简直可笑。”
舒依兰听闻此言却忽然意识到些什么,闪身便将手搭在我腕上探去。下一瞬,她脸色倏地一变,闪身便想夺我手中霜月。
我下意识撤身想躲,却突然感觉到连身体的行动也在失控,我竟控制不住地举起刀刃向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体中引导,脑中像被血雾笼罩,让我此时只想大开杀戒、只想见到血光。我感觉到我的意识想和这股力量抗衡,却莫名与它扭搅在一起,只感觉额角青筋暴起,眼睛也是一阵胀痛。
我忽然察觉到一种熟悉感,被魔气影响走火入魔不就是这般模样么?
我感觉到我的经脉暴涨快要失控,手中的霜月却仍是立在舒依兰眼前,沾满粘稠鲜血的锋利薄刃正一毫不差地直直指向舒依兰的心口。
我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仍在与理智抗衡,却有些无济于事。在撑不住崩溃前,我将灵力尽数惯出左手经脉,磅礴的灵气瞬间将根骨冲断,剧烈刺骨的疼痛瞬间席卷我全身。分明是至骨之痛,我却我舒了口气——至少失了灵力,这刀便能少去七八分攻势。
我朝向她的刃锋猛地一偏,但却还是没止住刺进舒依兰身上的那刀。她闷哼一声,血瞬间从侧肩涌出,舒依兰咳了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
我目眦欲裂,霜月脱手落在地上作响,我却无暇顾及。
我怎能伤了她???
我被悔意和愤恨充满心智,竟然争夺到了一瞬的掌控权,将丹田中还未逸散的全部灵力掐了一道灵决,万千灵气化作丝缕在空气中交织成上古符文——下一瞬,舒依兰便在仙盟弟子的围剿中消失了。
我用尽了一切灵力将她传送到了我能力所及最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