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发着呆呢，肩膀被拍了一下，谢息尘往左边回头，俞闻清的声音却出现在了右耳。

“在想什么？”

看着俞闻清的笑脸，谢息尘有一瞬间的失神，但顷刻就恢复了笑脸，往边上挪了挪，右手拍了拍阶梯。

俞闻清了然，坐了下去，还把背在身上的斜挎包放在膝盖上抱着，整个人都透出了“乖乖学生”的气息。

“没什么，一些老家的事。”谢息尘弯了弯眼角，“饿了么？吃了午饭再回来？”

俞闻清摇了摇头，“贺妍说不用了，后面的操作交给他们就好了，让我回去专心改改论文，弄下查重准备答辩就行。”

“这么快？”谢息尘也有些惊讶。

俞闻清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感觉……我像个怪物。”

谢息尘拧了拧眉毛，对于人来来说，自己怎么就不算个怪物呢，他的胸口有些发酸，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俞闻清的脸，“没有的，你不是怪物。”

“我知道，”俞闻清笑开的样子很好看，现在就连黑框眼镜都无法把眼眸里的璀璨遮掩了，“不过现在也挺好的啊，他们都怕我呢。”

“噢？”谢息尘故作惊讶，“很爽吗？”

“当然了，”俞闻清露出了莹白整洁的牙齿，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音都小了些，“跟开了绿色通道似的，连去食堂打饭，随时都能吃到自己喜欢的菜了。”

谢息尘“噗呲”一下笑了出来，“你这叫……校霸。”

“哪有，”俞闻清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欺负人的。”

谢息尘从未见过笑得那么自然开心的俞闻清，他睁眼看到的就是个受气包，被室友欺负、被学长、导师，整个课题组呼来唤去的，从来都是他最晚离开实验室、打扫卫生、记录数据、完成实验报告。

就连在这种情况下，谢息尘都很少听俞闻清说那些人的坏话，更多是抱怨命运的不公。

以前谢息尘觉得，自己作为一只能听懂人话的鸟，对于俞闻清来说，是一种救赎，但现在看来，谢息尘却有些拿捏不住了，俞闻清过去的那些，尚且在他能理解的范围之内，现在发生的事情渐渐脱离掌控，连谢息尘对栖鸣山都是未知，他连要怎么保护俞闻清都没有章法。

“阿尘，你怎么了，不高兴吗？还是这次回去不太顺利？”

谢息尘清了清嗓子，“挺顺利的，没事儿，可能昨晚……太激动了，睡得不太好。”

说到这个，俞闻清就不吭声了，装没听见，他翻弄了一下手上的书包，装作不经意地对谢息尘说：“下午我还要去图书馆查点资料，你要不回去睡会儿吧。”

“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没事的，”俞闻清这次主动捏了捏谢息尘的虎口，“现在都没人敢靠近我，我查完资料就回去，也不多呆。”

“你在……心疼我吗？”谢息尘盯着俞闻清的眼睛有些期盼，希望从他那张嘴里，说出一点点表达情感的词语来。

“你没睡好，不补觉的话对身体不好。”俞闻清目光躲避，仿佛没有听到谢息尘问的话。

谢息尘早上才蹬鼻子上脸过，此刻没有再要求更多，讨好似的对着俞闻清说：“好，我回去休息，那你也早点回来。”

“嗯，”俞闻清先站了起来，他扯了扯皱在一块儿的裤子，“晚上我去买点东西回来做，不出去吃饭了，说是晚上要降温。”

“好啊，”谢息尘有些惊喜，“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我妹小时候放暑假，都是我带的。”

“真是贤妻、唔——”

谢息尘的嘴被俞闻清用手用力按住了，立刻举手投降，眼神向着俞闻清求饶，嘴里呜呜地说不出话。

当俞闻清意识到这只手做了什么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手心都要着了，立刻从谢息尘的嘴上拿下来，一脸羞愤，就要转头离开，手腕却被谢息尘一把握住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闻清。”

俞闻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个面前情绪起伏特别大，还特别容易生气任性，明明只是普通的玩笑，就会有很大的反应，变得跟他妹妹一样不讲理，还不爱理人。

“那我不回去睡觉了，”谢息尘索性摆了，直接靠在了墙面上，“我就在这睡，反正我热乎，肯定不会生病。”

刚刚还觉得自己不讲道理的俞闻清，这会儿心里的小火苗感觉更旺了，鼻子里重重喷了一下，转身就要走，一句话都不想给谢息尘留。

只下了半层楼梯，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闻清、学长……清清……”谢息尘好声好气地喊着，就等他回头。

“……你……你，”俞闻清的嘴摆楞了半天，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憋出来了一句，“你上楼去！”

“我不去，你等等我，俞闻清！”谢息尘看他下楼下得这么快，周围又是躲着俞闻清的学生，好像让他跑得更快了些，连脚步都有些乱了，谢息尘不禁担心起来，一着急什么招都用出来了，“你再不停下，我喊你别的了！”

俞闻清立马站定了，回过头看着谢息尘的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别的？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喊？

趁着这个档口，谢息尘跑了上来，抓住了俞闻清的手，一起往楼下走。

实验楼阴冷，被正午的阳光洒照着的室外却是暖的，从暗处一下子到了明亮的地方，俞闻清只觉得眼睛有些刺眼，却没想到谢息尘竟然趁着着时候，凑到了他的耳边，说出的话让他差点腿都软了。

“你刚刚要是不停下，就能听见我喊你爸爸了。”

喊爸爸？！喊爸爸！！？俞闻清的脸都快从红转绿了，进度条是不是有些太快了，两个人才刚刚、才刚刚——就开始搞情.趣了？这男孩子，他到底懂多少啊？！

他想推开靠在身前的谢息尘，奈何他又高又装，还捏着自己胳膊，根本推不动。

“我最怕你生气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谢息尘趁着俞闻清不能动弹的时候，对着他放软话，跟哄小孩一样。

“……没，没生气。”

“那我乖乖回家睡觉，你也要早点回来，好吗？”谢息尘放开了俞闻清，一脸的乖乖样，“别太久，睡醒了身边没有人，会觉得被世界抛弃的。”

这又是什么形容词，俞闻清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

这点谢息尘没说谎，在他还是花生的时候，每天的日子就是吃吃睡睡，也飞不出去，更多的时候，都是肚子在宿舍里，有的时候睡得多了，总觉得日夜颠。

尤其是下午睡觉，睁开眼睛看到天黑了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失落感，好像会将他小小的小鸟心脏撑满了。

“我会……早点回来的，”俞闻清抬头看了看谢息尘，还带着疑问巡视了两圈他的脸，确定没有再露出更悲伤的表情后，又补了一句，“查个文献就回来了，你……你好好休息。”

谢息尘满足地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一直开着机的。”

“嗯，好。”

望着谢息尘离开的方向，俞闻清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又低头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对待谢息尘还真像个严格的学长一样。

他爸书包背带又斜挎在了身上，往理科图书馆走去。

这个季节只有枯草，连草的嫩尖都都没有从土里冒出来，身边来往的学生们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一阵冷风吹过，俞闻清也不近拉紧了自己的衣服。

经过文科图书馆的时候，他被一阵喧哗吸引了。

碍于自己的“可怕人设”，俞闻清没敢挪动步子，而是就这么往喧闹的地方看过去。

一个女生抹着眼泪对着男生拳打脚踢，还在不断大声说话，可惜离得不够近，他只能听到“你怎么这样啊”“我不要”“讨厌死了”“气死我啦”“打死你打死你”之类的碎片。

俞闻清的脑袋偏了个角度，才看到了站在女生对面的男生。

这个男生好像使尽了浑身解数，站着也是哄，抱着也是哄，嘴里来回说的就是“我错了”“宝贝不哭了”之类的。

笑容难以自觉地展现在了他的脸上，心里只觉得，啊，怪不得网上说在学一下里得有一场恋爱呢，连看小情侣吵架，都觉得是一件甜蜜的事情。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站在那里的男生突然说了一句这个，俞闻清跟被电了一下似的，哆嗦感从尾椎骨涌起来，一路向上，连怎么爬上脊背的，都一节节清清楚楚，他实在没忍住打了个激灵，抖了一下子。

这这这，这不是刚才谢息尘才说过的话吗？

“你讨厌死了，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就招我惹我气我我！”

女生回的话更清晰地落到了俞闻清的耳朵里，他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刚刚在实验室楼梯旁边没弄明白的事情，好像突然被一支圆珠笔，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眼，他不敢大大方方地去看，只是眯起了一只眼睛去打量里面的景。

里面的景都是软软的，只是一看了一眼，俞闻清的心跳就变得快了起来。

他咽了咽嘴里的唾沫，没有再此处停留，本来悠闲地垂在身边的双手，都把住了斜挎包的背带，抓得他骨节都发白了。

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如果不是自己每次都刻意回避对谢息尘的情感的话。

仗着谢息尘的喜欢，对着他肆无忌惮。

仗着自己只是愿意“尝试”，所以可以使点小性子。

而这一切的根源，俞闻清突然明白了，都是来自于谢息尘对他的纵容。

因为有他的兜底，俞闻清才能放肆。

他会帮自己扛，也会帮自己忙。

俞闻清的唇角渐渐有了笑意，他想，应该找个时间，告诉谢息尘，自己好像已经有些，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