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就看见了那节熟悉的后颈,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施宇嫌吵地把耳朵往常铭怀里蹭了蹭,却还是出声答道:“我找过来的。”
常铭当然知道,他继续问道:“你怎么找过来的。”
施宇闭着眼睛在铺盖里摸了摸,摸出一部手机,还亮着的地图上一个蓝点和红点重合在他的住处,施宇迷瞪着都不忘炫耀:“手机,旧手机。”
常铭懂了,施大少前脚刚把他的手机还给他,后脚就用上面的定位系统找了过来,合着之前是还了他一个“间谍”。常铭想生气又气不起来,只能抬腿拱了下身上人:“起床。”
施宇摇了摇下半身,瓮声瓮气道:“再睡会儿。”
也许是昨晚的火没成功褪去,常铭今早难得有了反应,被施宇这么一蹭,差点燃爆,急忙把人撑开。
施宇还闭着眼耷拉着脑袋,撒着娇似的问他:“干吗啊?”
常铭听不得他的声音,伸手捂住他的嘴,于是施宇又砸回他胸膛。吃痛地“嗯”了一声,声音慵懒又低沉,简直就是催情的春药。常铭再不敢拖沓,一把推开施宇翻身下床光着脚踩进雪地,背对着床急促地喘息,耳朵烫得通红。
宿醉的施宇,摸了摸空荡荡的床铺,不满地抿了抿嘴,抱着有熟悉气味的枕头裹着被子又睡死过去,就这样完美错过了常铭因他的第二次情动。
施宇睡了个回笼觉,将醒之时,听到院子里的对话。
“小常这么晚才起啊?”
“牛姨上午好,昨晚睡得晚了。”
“可不敢睡太晚,我昨天夜里听见鬼敲门了。”
施宇吓得坐起来,然后他想起来昨晚敲门的“鬼”是他自己,就又躺下了,缩在被窝里继续偷听。
“牛姨,您家里有芹菜吗?”
“没有。啊,好像有,前天包饺子剩了些,估计蔫了得,你要吗?”
“要的,谢谢牛姨。”
施宇听见脚步声,想必这位“牛姨”也是个重量级人物。
“诺,你用芹菜干吗?也没见你在家开过火。”
“做杯芹菜汁。”
“昨晚喝酒啦?”
“嗯,喝了点。”
“榨汁的话那叶子也别扔了,多少能榨出来点。”
“哎,谢谢。”
施宇听见常铭的脚步声,赶紧闭上眼睛装睡。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水声,然后是切菜的声音。施宇听着觉得很神奇,以前都是他做饭常铭赖床,没想到还有反过来的一天。他光是听着已经觉得不够,悄咪咪睁开眼偷看。只见常铭将芹菜连叶子都切断后,放进手边的榨汁机里。施宇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小的榨汁机,觉得很是新奇。他还想看现场榨汁,常铭却轻手轻脚地带着榨汁机出去了。施宇撑起上半身往外探长脖子,发现常铭走到四合院的中间,按下了“启动”键。
迷你榨汁机的声音很小,常铭已经站得够远,雪落下的声音都比它大了。
常铭身上还穿着昨天的白衬衫,切菜时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节嶙峋的手腕,左腕内侧的颜色明显更深。他双手握着榨汁机,芹菜汁的绿意倒映在他眼底,漾出蓬勃生机。
铺天盖地的雪白变得不再狰狞,往后再看见雪他就会想起这一抹绿了。
常铭进来时就看见施宇坐在床上睁眼看着他。
“醒了,头疼不疼?”
常铭将榨好的芹菜汁倒进印着“卓越律所”字样的马克杯里,递给施宇解释道:“这里只有一只杯子,我洗过了。”
施宇收回目光,接过杯子小声道:“我才不介意。”
常铭想笑忍住了:“雪堆了很厚,公交估计会停运,你一会儿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回城。”
施宇赶紧咽下口中芹菜汁,问道:“那你呢?”
常铭冷漠道:“这是我的事。”
施宇反击道:“那回城也是我的事。”
施宇喝着芹菜汁,有恃无恐:“回不回,什么时候回,怎么回,都是我的事,你也管不着。”
但常铭总有法子将他一击致命。接过他喝完的马克杯,放回书桌上后拿起施宇凌晨千里迢迢带过来的礼物袋,开始现场拆礼物。常铭无视拨浪鼓,掏出了一堆别的东西。施宇捂住耳朵又把头埋进膝盖里,一副不想听他说话的样子。常铭没惯着他,开始一一讲解。
“这是909的房产证和赠与合同,还有我身份证的复印件。”
“这张卡里是当年您母亲转给我的一千万,这些年我没动过,算上活期利息应该有一千零十八万左右。”
“这张是我的工资卡,里面现在有二十二万六千多点,当年欠你的……”
施宇一抬手,打掉了常铭手中的所有东西。他红着眼睛看着常铭,沉声怒道:“225920.08块,我知道,不用你再告诉我一遍!”
常铭的手僵在空中一瞬,随后他弯下腰将散落在地的一一捡起,放回礼物袋,递给施宇:“知道的话就拿走吧。”
“这样我们就两清了,请您记得把‘书证’还我。”
施宇像一只困顿的野兽,双目通红地看着常铭,想把他生吞活剥,想剖出他的心看看是不是石头,想喝他的血看是不是比雪还冷,想堵住他的嘴让他永远也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可清醒的施宇没有喝醉酒的施宇胆大,他气得快要原地爆炸还担心炸伤常铭,自己下床跑了,衣服鞋子都没穿。
常铭哪敢放施少女就这么跑了,当时就要追上去。但他想了下,决定把人送进城顺便赶个下午班。他拿起鞋子和羽绒服,又反应过来施宇昨晚穿来的就是他的羽绒服,偏偏他就这么一件羽绒服,还是律所前年发的。常铭顿时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抠了,但他没时间三省吾身了,抱着一堆踩上他的二八大杠赶紧追人去。
出村的路只有一条,雪已经停了,但堆起来的雪已能盖过小孩膝盖,中间只有村民用铁锹铲出的一条窄道,刚好过一个人或者一辆两轮车。常铭两条腿狂蹬,很快就看见了那个气冲冲的背影。他摇了摇铃,前面的人还知道往边上靠靠,就是不知道回头。
常铭自个渲染的离愁别绪被这极具反差的一幕悉数冲散,他摇着铃铛,偏头笑出了声。
施宇被吵烦了,怒目转头看见常铭,直接撒腿跑了起来。常铭轻松蹬了两脚把人拦住了。长腿撑着车,将左手的鞋和羽绒服都递给施宇。动作潇洒,表情冷酷,施宇真恨他的帅气而不自知,坐怀不乱地扭头拒绝。
常铭只好翻身下车,把没有脚撑子的二手自行车靠电线杆子放好,认命地走到施大少跟前蹲下。
“你干吗?”
常铭冻得通红的手握住施大少的脚腕,惜字如金道:“抬脚。”
施宇下意识抬起了脚。常铭用手拍掉他脚上的残渣,从裤兜里翻出一双旧袜子,给他套上后解释道:“洗过的,将就着穿。”
然后又把他刚穿好袜子的脚塞进了他的皮鞋里。
“另一只。”
施宇变得听话,他呆呆地看着常铭拔掉他脚拇指上的木屑,认真听常铭叮嘱他回去记得消毒,温顺地等常铭帮他系好鞋带。
“你不爱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施宇愣愣地问道。
常铭起身的时候顿了一下,抖开手中羽绒服披在施宇肩上,答道:“因为钱易还,情难偿。”
又是一句话,打破施宇的幻想。
常铭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保姆,替施宇扶着空衣袖,贴心提醒:“右手。”
施宇没有听话,他脱下羽绒服,反客为主地给常铭穿上。他的服务就没有那么温柔了,直接拉着常铭的手就往袖子里塞,塞完两只胳膊直接把拉链拉到了顶,还顺手戴上帽子,把常铭捂得严严实实的,自己又目露凶光地挑衅道:“一片雪花落不出一个冬天,我不怕。”
这算哪门子撂狠话?常铭无奈地望着看。施宇才不管效果是否到位,说完他想说的,就扶起二八大杠。就在常铭以为他要推着走的时候,施宇底气十足地指使他道:“你来骑,我不会。”
常铭认命当司机,他跨上车后,施宇十分自觉地坐上后座。常铭刚要解羽绒服,施宇的手就从后方伸过来卡住了拉链。
“我骑车会热。”
施宇没松手,常铭只好道:“那我把你载到国道上拦辆顺风车,你老老实实坐回去。”
“不。”
“大少爷,今天这路况,我载着你骑车到最近的地铁站,至少要一个小时。到时候你冻成冰雕我还要负刑事责任。”
施宇的手松了,就在常铭以为他想通了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进了他的衣裳,紧接着一个温凉的胸膛贴上了他的后背,一双强有劲的手箍住了他的腰。
常铭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