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记不清自己的脸上一次遭受如此羞辱是什么时候了，他只知道，一坨滑腻腻的东西正在从他脸上往下滑，很快就要掉到衣服上了。

江离脸部微抽，沉着一张脸，嫌弃无比地将那坨泥扣下去，立刻甩了甩手指。

等他完全将那坨泥甩下去，江离轻咳一声，脸上狰狞的表情才恢复正常。

黑鱼在这时正好从泥里挣扎出来，他刚摆动了一下尾巴，就看见江离一张浅笑的脸。

黑鱼见到江离，本来就黑的脸更加黑了，立刻摇着尾巴向着江离脸上冲去。

江离脸上的笑容更甚，他看着黑鱼，抬手就将他扇得倒飞而出。

黑鱼再次晕乎乎地向后飞去，完全失去了方向。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时，眼前一片黑暗，他又栽进泥里了。

江离这才收起笑容，认真看向周围。

这里似乎已经到了海底最深处，一丝光亮也没有，江离已经尽力往四周看了，依然看不清什么东西。

“原来传闻说的是真的。”江离喃喃道。

陆晓芸现在还有些迷糊，她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这里是哪？”

“我也是第一次来。”江离说道，他的眼神拉得很远，“这大概就是蛟皇当年留下的地宫。传闻在海底深处还有一层海，那里是蛟皇的故乡，只可惜……”

江离没说完，也没人再问，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五千年前的恩恩怨怨，斯人已逝。

江离再次向前走去，只是这次，他走得有些慢，似乎是有些谨慎地看向周围。

海底有些冷，陆晓芸只能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得跟在后面。

他们走了一阵，江离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海底挪动。

声响很轻微，如果不是江离屏息了太久，微弱的呼吸声就能将它完全掩盖。

江离眼神微动，脚步停了下来。

他一停下，身后的冥幽鄷和陆晓芸也一起停下来。

地宫的脚步声完全消失，那轻微的响动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江离正想仔细听确定一下刚才的声音，突然，整个地宫震颤了一下。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巨大的响动就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地宫似乎都动了起来。

江离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一凝，“快走。”

他话音未落，就感觉自己的手臂碰到了一片冰凉的东西。

那感觉过于强烈，以至于江离跟着颤抖了一下，他立刻往旁边退了一步，背又碰到一个东西，喝身前一样冰冷。

陆晓芸哆哆嗦嗦地开口：“我……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包围了。”

江离步伐微顿，他转身看向身后，瞳孔微缩。

陆晓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身后出现了一丝光亮，透过那道光，正好看见两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面墙，正在往中间压缩，随时都会将中间的空隙挤压殆尽。

“跑。”没有任何犹豫，江离喊出声。

冥幽鄷和陆晓芸紧跟着他跑起来，他们感受着两边的墙越来越紧，奔跑的行动受阻，速度逐渐慢下来，到后面几乎是完全侧着身子往前挪。

江离正要说话，向中间挤压的墙却突然停了下来，身后唯一的光源忽闪两下，将整片海域照得更加阴森。

他们只觉到身后的水似乎流动起来，全都在向他们身前涌动。

江离心中微定，他伸出手，借着微弱的光看向右侧的墙面。

墙面上一片光滑，像是用贝类的壳做成的。

江离正这么想着，就突然看见另一侧上鲜明的划痕，那划痕十分杂乱，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慌乱中啃咬过，留下两个深坑。

“小心一些。”江离暂时弄不清情况，只能略做提醒。

他放慢了脚步，有些警惕地望向前方。

前方已经是无尽的黑暗，只有身后的光昏暗地照着。

江离走了一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身后的水好像流得越发疾。

他心中一惊，猛地转过头，就看见陆晓芸身后出现了一面墙，正在往她身后压来，眼看就要将她卷入墙底。

江离没有片刻犹豫，伸手将陆晓芸拉了过来，甩到自己身后。

墙面悄无声息地挪动，刚才的水正在被墙面推动着往前流去。

江离的手带着劲风，一掌拍在墙上。

墙面微微颤抖了一下，江离刚松一口气，墙面推进的速度就猛地加快。

江离没有犹豫，一手拉起冥幽鄷，一手握紧陆晓芸的手，带着他俩在水中飞驰起来。

陆晓芸只感觉由江离带着，速度比刚才自己跑的时候快了不少，只是短短几秒，他们就和身后的墙拉开了距离。

陆晓芸被江离拉着，总有种安全感，她竟也大着胆子转过头去看身后的情景。

只是她这一看，刚才的安心感就全数消失殆尽，那面墙竟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向他们逼近。

水流涌得更疾，即使身后的水流给了他们一丝助力，几人和墙面的距离依旧在不断缩短，江离刚才拉开的距离瞬间就被弥补回来，甚至有更加接近的趋势。

陆晓芸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她偏过头，正好看见冥幽鄷的脸，整个人就是一愣。

冥幽鄷被江离拉着，脸上的表情极其淡定，仿佛就跟平时出门遛弯一样，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陆晓芸有一瞬间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大惊小怪了，可听着越来越疾的水流声，她怎么都不能保持淡定，只能闭紧双眼，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

她刚想到“没什么好怕的”，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眼皮上了。

陆晓芸顿时感觉浑身僵硬，连气都不敢呼，只能半口气憋在肺里。

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江离感受到陆晓芸这不正常的抖动，在极速奔跑中抽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就见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趴了一只蝌蚪大小的鱼，因为周围水的挤压，它只能昏昏沉沉地靠着陆晓芸的脸。

江离嘴角微抽，在这种危机时刻，他还是没忍住吐槽道：“你胆子怪大的。”

陆晓芸估计是因为太害怕，没注意到他的话，已经被那条鱼吓得浑身颤抖。

江离看不下去了，挥手将那条鱼赶到前方，顺着水往前游去了。

陆晓芸感觉自己脸上的东西没了，颤抖才终于停下，她正想睁开眼，就感觉前方的吸力猛地增加，将他们三人直接吸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陆晓芸感到江离的手松开，腿终于落到实处，这才敢缓缓睁开眼。

面前不再是闭塞压抑的墙面，他们似乎回到了正常的海底，周围不时有几群鱼游过。

陆晓芸看见游过来的鱼，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那群鱼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多了几个人，径直从他们旁边路过，仿佛再大的风浪也与它们无关。

陆晓芸松了口气，站在本来让她惊慌失措的海底，此刻却只有安心。

江离却蹙起眉，他看向地底，感受到下方传来一阵轻微细小的波动，几乎难以察觉，但江离却几乎是瞬间意识到是那几堵墙移动的声音。

“不对。”江离忽然出声，他立刻抬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这墙不是想杀我们，只是想将我们赶出去。”

江离几乎跑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急促：“这说明海底一定有我们想要找的东西，不然不会如此急切地退回去，后面一定有它们要守护的东西。”

陆晓芸有些没明白江离的逻辑，江离却没有再解释。

她想到还下落不明的许垣和佘烨，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江离这回没带他们，跑得更快，短短几秒的时间，陆晓芸就找不见他的踪迹了。

她只能凭借自己先前的记忆，在漆黑的水中摸索着前进。

她估摸着自己已经到了刚才掉到第二层海底的地方，正准备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就听见一声巨大的响动从地底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

这声响动过于巨大，以至于让在陆晓芸的耳朵有几秒钟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

陆晓芸心下一跳，条件反射般向后跑去，她跑了没两步，就突然停了下来，细看之下还能发现，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陆晓芸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她几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才控制着自己转过身。

她的嘴唇被牙齿咬得苍白，几乎失去了血色，但就是如此，她也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走到刚才爆炸声响起的地方。

陆晓芸腿一抖，脚下一滑，身体往前歪去，她感觉自己掉下了一个似乎永无止境的深坑，周围的一切都静得可怕，只有不断下落的身体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位置还在变化。

等一切都静止下来时，那巨大的爆炸声早就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陆晓芸缓缓撑起上半身，感觉自己的腿已经颤抖到走不了路了，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停在原地，等着自己僵硬的腿慢慢恢复知觉。

她突然发现，不光是江离，脸冥幽鄷什么时候消失了她都不知道。

那股呼吸困难的感觉又出现在陆晓芸身上，她虽然对水并不陌生，可如此周围全是水，没有一个人，让她的安全感降到最低，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缺氧死去。

陆晓芸开始有些后悔跟着江离出来了，后悔当初答应人皇跟许垣和佘烨出来长长见识，更后悔自己当初决定报考那个学校，甚至于后悔从那个家里走出来……

“你这是腿摔断了？”身后传来一句戏谑的声音，搅混了陆晓芸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