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林韫顶着一身风雪回来,没拍到满意的照片,还被一群老头老太缠了半天,他心情不爽,在房间里坐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决定去打扰她。
山间雪的房门没锁。
他隔着门缝,看到鸣甜宛若丧尸一般坐在一片光影斑驳的黑暗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那样子,似乎比他还烦燥。
林韫心里顿时爽快起来,把门推开,揶揄道:“大小姐,谁又得罪你了?”
鸣甜垂着头,没回答。
林韫打开灯,屋里瞬间亮堂起来。他一眼就注意到落地窗前的那张油画,神色奇怪地凝了凝,“这是你画的?”
“不然?”鸣甜没好气地反问。
林韫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画。
他去过她家,自然看到过客厅和卧室里无处不在的画作,它们很特别,无论素描还是油画,每一张都像是来自一个魔鬼的咆哮和怒吼,阴郁偏执,恐怖,甚至有些骇人。
可是……
这幅却有些不一样。
“我一天没抽烟了。”鸣甜突然出声。
林韫目光紧锁着那幅画,企图抓住刚刚在心间一闪而过的东西,听到这话,敷衍了她一句,“戒烟不容易,慢慢来。”
“什,么,叫,慢,慢,来?”鸣甜咬牙切齿。
林韫说:“现在,就叫慢慢来。”
鸣甜一听这话,头咻一下抬起来,“谁他妈跟你慢慢来!”她哑着嗓子,声音似哭非哭,“我以前一天能抽七八根,多的时候一两包也有,你现在让我断崖式戒烟,我受不了!”
“忍忍就好了。”林蕴这回认真了些。
鸣甜抓起枕头砸到他背上,“忍不了!”
“脾气这么大?”林韫不再看画,捡起枕头,走到床边站着,发现她眼里的血珠淡了很多,体贴叮嘱她:“这两天不要熬夜,你眼睛里还有血。”
鸣甜没说话,使劲瞪他。
“再瞪,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林韫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完全不畏惧她的冲天怒火,闲聊似的问她:“今天有没有吃药?”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鸣甜指着自己的喉咙,“来,你现在来抠一下,能抠到我喉咙眼里没化掉的药。”
林韫一听,马上伸手过去。
“……滚!”鸣甜捂着嘴巴。
这一幕很滑稽。
林韫却有些笑不出来,“一次吃多少?”
鸣甜往旁边随便一指,“半瓶。”
林韫于是望向她手指的方向,那儿有个敞开的行李箱,箱子左边放着一堆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药盒药瓶,右边则放着几件皱巴巴的衣服。
有内衣,也有内裤。
他礼貌地收回眼神,强迫症蠢蠢欲动,但那终究是她的贴身衣物,他克制地没有走过去,心里也有了几分后悔——后悔主动提及这个话题。
“每天要吃两次药,每次几乎都是半瓶,加起来有几十片,比黄莲还苦……”鸣甜半眯着眼睛问他,“你知道那种苦味吗?”
“不知道。”林韫摇头。
他身体素质一向不差,以前扛着摄影机能在野外呆上七八天,有时还得和猛兽赛跑,后来选择深耕人像领域,虽然工作内容轻松了一些,但也很少生病,林韫甚至已经忘记上一次吃感冒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那种苦味是死人味。”鸣甜冷淡地说。
林韫没有作声。
在这点上,他无法给出任何有效的安慰。
鸣甜看出他的想法,表情缓和一些,“我不喜欢吃药,可是不吃,癌细胞就会扩散……”她放慢了语调,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为了抽烟才说这些,还是真的想跟他诉诉苦了。
“它们好苦,只有尼古丁的味道才能让我忘记这种苦味,才能让我忘记我身上的疤,才能让我忘记我得了癌症的事实……”鸣甜语带哭腔。
这是苦肉计。
这只是她的计策。
林韫识破了,一面没想到她为了抽烟能说出这种话,一面却又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他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难受,半晌,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可以用别的东西替代烟。”
“什么东西?”鸣甜笑了,“你吗?”
“……”
林韫沉默。
他无言以对,鸣甜便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她伸着食指,轻轻点了点床边他屈着的双腿,幽幽道:“我可以戒烟,只要你……”
“什么?”林韫目光低垂。
那根纤细的手指好像一个点火器。
他直觉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甚至预感到她将要说什么,可他此时此刻却在思考,如果她真的说了什么,他又该说什么来应对,他又该怎么熄灭这场由她点燃的火。
“你猜?”鸣甜故作高深地没有立马回答。
林韫又重复了一遍,“只要我什么?”
呃,不太对劲。
鸣甜不确定地问:“……你好像很期待?”
“没有。”林韫说。
“真的么?”鸣甜不信。
林韫摇头,“我只想要你戒烟,我不想看到你用这种方式浪费生命,你的画还没有走到聚光灯下,你这么漂亮,不应该这么草率地死去。”
咚,咚,咚。
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敲门。
鸣甜闭了闭眼,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烦躁。
她收了那根戏弄的手指,有些歇斯底里地吼:“把烟给我!那是我的烟,那是我的东西!你没有资格没收我的东西!”
林蕴眼皮都没眨,“昨晚睡得好吗?”
鸣甜冷着脸,“把烟给我!”
林韫说:“你睡着了很安静,呼吸很浅。”
“你他妈的!”鸣甜没来由的更加烦躁了,指着他鼻子一通怒骂,“你是不是神经病,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别逼老娘扇你!”
林韫眉峰低垂,看向那根悬在他眼前的纤纤细指,想说截止到目前,还没有人这么粗鲁无礼地对待过他,但他丝毫不生气,决定坏到底,“你昨晚打呼了,呼声吵得我没睡着。”
“放屁!”鸣甜下意识反驳。
林韫笑看她一眼,“真的,不骗你。”
妈的。
忍无可忍。
鸣甜抓起外衣往身上套,“吵得你睡不着是吧?那好,我现在就离开雨崩,也省得你一天有事没事盯着我戒烟了。”
林韫脸上的笑顿了一秒,目光沉静地看她扣衣服上的扣子,快要扣完的时候,他站起身,开始解皮带,边解边说:“你要我做什么才肯戒烟?”
“……”
鸣甜动作一顿,讶异地看着他。
她虽然和林大摄影师睡了一觉,但那次是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完成的,他那时宁死不从,何时这么主动地脱过衣服。
他就这么想让她戒烟?
鸣甜说不清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烦躁地摆了摆手,说:“别脱了,我生理期快到了,我就是再想睡你,也不可能浴血奋战。”
林韫听到这话,表情未变,解开皮带扣子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拉冲锋衣上的抽绳,缓缓道:“我的意思是,给你当一回人体模特。”
“啥?”鸣甜愣了一下。
林韫说:“只要你肯戒烟,几回都行。”
鸣甜傻了,“我还以为你是想……”
“我拍过你的身体,作为交换,你可以把我的身体画进画里,我觉得这很公平。”林韫说:“都是为艺术,牺牲一点算不了什么。”
“……”
好家伙。
这么大的道理也亏他说得出来。
鸣甜眨了眨眼睛,问:“你是认真的吗?”
林韫点头,“当然。”
他的冲锋衣已经脱掉了,里面黑色的高领毛衣裹着紧实的胸肌,鼓鼓囊囊的,让每一个好色之徒都想把玩一番。
鸣甜忍了忍,实在没忍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伸出双手,覆在他的两块胸肌上,一边摸,一边意犹未尽地说:“我能伸进衣服里摸一摸吗?”
林韫说:“只要你肯戒烟。”
“我肯,非常肯。”鸣甜已经乐不思蜀了。
她从毛衣下摆伸手进去,先是腹肌,然后是勃发的胸肌,最后到了他的小红豆,她一边捏,一边幸灾乐祸地偷瞄他的表情。
“摸够了吗?”林韫面容冷静。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摸一次可不够。”鸣甜看着他冷峻的下巴和漆黑的瞳孔,灵光一闪,问:“你接受ru钉吗?”
此话一出,空气窒息了片刻。
林韫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抽出来,警告她,“不要得寸进尺。”
“什么是得寸进尺?”鸣甜当着他的面猥琐地嗅了嗅指尖,嘿然一笑,“一股奶味。”
“……”
她这赖皮样,林韫实在无话可说。
“男性也有乳腺,也可能得乳腺癌,只是概率比女性低一些。”鸣甜拍了拍手,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这么棒的胸肌,你要好好保护它。”
林韫静了静,说:“你也不差的。”
鸣甜怔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胸口,没说话。
屋内的橘色灯光温暖如夏。
他高大的身影留下一片高大的阴影。
鸣甜坐在那片阴影里,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也更想抽烟了,她咂了咂嘴,听到金属扣子摩擦的动静,紧接着是他的声音,“逗你玩的,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让你熬夜画画。”
“……意料之中。”鸣甜回。
她百无聊赖地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看了看,皮带扣子已经扣上,冲锋衣拉到了最顶端,刚刚还任由她抚摸揉捏的胸肌已经被锁上了。
鸣甜闭了闭眼,“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刚刚说要给我当人体模特也是逗我玩的?”
林韫点头,“对,转移注意力。”
鸣甜噌一下从床上跳了下去,在行李箱里抓起一把瓶瓶罐罐泄愤似的用力砸向他,“滚出去!用不着你来给我转移注意力!”
那一堆瓶瓶罐罐里夹杂着几件贴身衣服。
林韫微微垂下头,将胸前几件内衣拿下来,语气一如既往的从容,“你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今晚也不可能让你离开雨崩,当然,我也不可能再让你抽上一根烟。”
鸣甜听罢,冲过来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林韫面不改色,“如果这样会让你好受点……”他把脸递过去,“你打吧,我不生气。”
“你……”
鸣甜实在没办法了。
她没想到在关于她戒烟的问题上,林韫竟然如强硬和坚决,她沉默了很久,问:“是不是要我跪下来求你,才肯让我抽烟?”
林韫听到这话,眉峰完全压了下来,肉眼可见地敛了唇边的笑,一双眼睛乌黑深沉地盯着她,“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他的语气很严肃。
鸣甜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身心疲累地回床上躺着,眼睛看着屋顶,很平静地说:“烟瘾犯了和毒瘾犯了没什么区别,我也活不了四五年,你让我抽根烟,快乐赴黄泉,行不行?”
“不行。”林韫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鸣甜叹了口气,又是灵机一动,直起身子,拉着他的手臂晃了晃,“让我抽一根,好不好?”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些,音调拖得很长,不像往日那样冷淡,请求的语气让这句话可怜得像一朵刚采摘的棉花,软软绵绵的,让人想捏一捏。
林韫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新计策,从床头柜上拿了一颗糖,一边剥一边问她,“是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