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皇后娘娘的禽犊之爱
永乐公主打开西边的一扇窗子,从窗子里跳出来,跣着足披头散发,只穿一件中单从延秀宫里跑出来,一路哭着喊着奔到了延秀宫。她的身后则跟着雨岫与王赞等宫人。
“母后!母后!儿臣受欺负了!苏世子欲对儿臣行不轨之事!”
皇后听见呼喊,赶忙奔出前厅相看。
永乐公主见到皇后娘娘,哪里还能支持得住,一个滑跪跌坐到地上。皇后娘娘赶忙上前去搀扶。
“我儿,不着急,慢慢说!”
“苏、苏、苏世子,他,他欲□□孩儿……”
这话一出,如同一记炸雷劈在自己脑门芯上!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嗡嗡的!心狠狠被人一拧!什么?反了反了!
“这还了得?反了反了,一群乱臣贼子!可怜我的儿,你好好说!到底怎么了!”皇后娘娘一边柔声安慰永乐公主一边命人取外衣来!“你们都是死人吗?还在这干站着,快去取公主的外衣鞋子来!雨岫,快去请圣上来!”
永乐公主泪如雨落,一时间哭的梨花带雨。
“今日是三月三上巳节!我约苏世子来我延秀宫的明堂来,来看我准备祓禊一应用具。我有上好的粉彩金鱼海藻纹盥手盆,有枕形青花瓷盥手盆,有折好的极嫩的柳枝。苏世子刚一得门来就呵退了我的宫人!我想,他只怕有些体己话要对我说,所以呵退了众人,就留我二人在堂内也无妨。于是我便开始给他介绍我的好物,却不曾想,我的宫人刚退下,他就锁上了大门,然后扑上来就对我欲行不轨!”
“他脱了我的外氅,脱了我的鞋!他死死地将我压在身下,还用嘴咬我的脖子!我大声唤我的婢子和内侍,他们听见了,前来撞门。这时,苏世子感觉到害怕了,他一松手,我立马从他身下翻了出来,从窗户跳了出来一路哭喊着寻母后。后来的事母后都知道了。似他这般大逆不道,要拿他如何?”
“别哭!别哭,我的儿!”
“我受了这般奇耻大辱,母后,我实在是不想活了!”
另边厢,雨岫到了梁园,她跪在圣上跟前,当着场上所有公卿大臣之面,大声禀报说:“公主殿下出事了!苏世子欲□□公主殿下,公主受了辱,在皇后娘娘那儿寻死觅活呢!”
这些话是永乐公主教的!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也是永乐公主教授的。
一听永乐公主遭逢这么一出奇耻大辱,圣上哪里还坐得住。立马吩咐起驾回延寿宫。
苏世子这时也被绑到了延寿宫。
兹事体大,苏世子他毕竟定是闽西侯侯爷之孙,肱骨之臣苏辛垣之子,永乐公主未来的驸马,皇后娘娘不敢自专,等着圣上到来处置。
圣上到了之后,稍稍了解了前因后果,正要发作,却听苏忘寒却大呼冤枉。“臣没有!臣碰都没有碰到永乐公主!是公主,公主自己脱了鞋袜外衣嫁祸臣!试想臣乃一介准驸马,永乐公主早晚都是臣的,臣又为何会等耐不及,怎会做出此等天理不容之事陷自己于不义呢?”
公主目光如刀,一道道剐在他的脸上。她凶恶异常的咬着字说:“正是因为你自己是准驸马,所以才不约束自己的行为,做出如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做出此等丑事,反而要反咬我一口不成!”
雨岫来报时若只秘密告知他一人,永乐公主没有闹得沸沸扬扬,圣上大抵可以秘密地处置,毕竟苏世子是他认可的准驸马,可是永乐公主一路嚷嚷着从延秀宫狂奔至延寿宫,雨岫当众禀告等于昭告了天下,不仅后宫知道了,前朝也知晓了。现在永乐公主名节有损,且她受辱之事不胫而走,这天下悠悠之口如何挡得住!圣上就不得不重办!
而此刻两个人各执一词,另他头疼不已。若说圣上相信谁,圣上是偏信苏世子的。毕竟永乐公主的宫人只听她一人的,能呵退下人的也只有弦诗而已。若她不发话,雨岫、王赞等人是不会走的。延秀宫都是公主的人,若要在延秀宫做出此等丑事,苏世子晾他也没那个胆子。
可是这件事情有污公主名节,她不惜做出有乖名节的事情,也要去陷害他。如今闹得满城风雨,该如何收场。
圣上痛苦地以手支额,不管他怎么做都挽不回公主的名节了!
皇后娘娘对公主有禽犊之爱,完全偏听偏信,此刻相信了永乐公主的话。只对圣上进言说:“陛下,苏家世子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苏世子和闽西候苏家要重办!”
“陛下,娘娘,公主殿下!闽西候并侯爷夫人萧氏在外求见!”这时,有内侍前来禀报。
永乐公主却突然做癫狂状,她捂着耳朵大声嘶吼:“我不要见他们,我不要见他们!他们一家子我都害怕!母后救我!父皇救我!”公主跪在地上抱住圣上的双腿。泪水洇出来,洇在圣上的裤腿上。此刻她尽显一个受害者的瑟缩与委屈来。若不了解她的人一看便会真被她骗过去。
皇后娘娘疼惜公主,此刻也顾不得苏家势大:“将这大逆不道的贼子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先!”
可是苏世子到底什么也没做,他坦荡自若,听见“杖责五十大板”的审判,苦笑一声,知道此刻凶多吉少,五十大板子只怕这条小命早没了!却也只能挣个鱼死网破,他站了起来,对尚存一丝理智的圣上说道:“陛下,我听闻民间即便是有杀人之罪罪名加身的人都还要经三司会审,一审推堪,二审虑问,三审才定谳。我什么也没做,却被冠上这样的罪名,何其无辜!!臣要求刑部会审此案,还臣一个清白!”
他声音够大,连殿外的闽西候侯爷与侯爷夫人萧氏也听得一清二楚。他二人知事情凶险,孙儿只在生死边缘。
“清白!你毁了公主的清白,你可知?!”皇后娘娘一手搂着瑟瑟发抖的公主,逼问到:“你做出这等丑事有损天颜,你们还等什么!拖下去啊!”
几名内侍便上前拽住苏世子,苏家世子激烈地挣脱了,他砰砰叩首,额头叩在地上磕出了血。“我要死也要死个明白!陛下,臣并没有做过此事!”
“你就是说我设计陷害你罗!”永乐公主此刻还是咄咄逼人!
事情焦灼不堪,闽西候顾不得许多闯了进来。“陛下!”他一边施礼,一边训斥苏世子:“逆子,你自己做下的丑事你还不认吗?”
“臣冤枉,臣真的冤枉!”苏世子磕头如捣蒜!
雨岫于梁园中禀报圣上时,闽西侯侯爷与夫人也在梁园听戏,他们听到自己孙子出事了,想起孙儿平日里虽然斗鸡走狗,不务正业,纨绔一个,到到底心思还算端正,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还是没胆子做的,于是当即闽西候就派人去请了刑部的人。去请了那个素来断狱如神,且有贤名在外的清臣杨胤远杨大人。虽则杨胤远是清臣,跟他们家隔阂一条楚河汉界,但到底苏世子的父亲苏辛垣乃是杨胤远会试的阅卷恩师,有这一层关系在,杨胤远到底会有所顾忌。且他身为清臣,自是大公不徇私,自己孙儿是有救了。
“臣已经去请刑部侍郎陈大人和邢科给事中杨大人了,相信刑部的人来了,审了此案,更好还公主一个清白!”闽西候是老辣之人,他不说还自己孙子清白,却说要还公主清白。一进门便训斥自己的孙子,是以退为进。
公主此刻涕泪连连,她只想赶紧坐实此事,除了这个眼中钉。“孩儿的清白就这般毁了,哪还有什么清白,以后叫孩儿出去如何见人啊!”
圣上却喝断了永乐公主:“皇后,带弦诗下去吧!今日发生了这样难堪的事,要好生安慰她一下!”
皇后娘娘抱着公主去了偏殿,这大殿之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圣上稍一思量,同意了闽西候和小世子的建议。“行,就依你们!但我有一个要求,就是谁也不得私谒刑部的人,要让他们独立查案!”
“是,这是自然!”闽西候听见圣上松口,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若果真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怪朕不客气了!但如果永乐公主胡闹,冤枉了世子,朕替你出这口恶气!”圣上轻咳一声,略略表态。
“谢圣上!”闽西候又转头向苏世子,“还不快谢恩!”
苏世子头重重磕在地上,嘴上慌忙谢恩。
到了下午,刑部陈侍郎领着杨胤远杨大人入了禁中,先是来觐见了圣上。
圣上在延祚殿南书房接见了杨胤远。在场的还有今日□□事件的两位当事人,永乐公主与苏世子苏忘寒。
“平身!”圣上微睁双目,上下打量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杨胤远。只见他一双眸子鹰眼一般锐利,透着持重与老道。
“你就是那刑科给事中,杨胤远?当初弹劾钦天监监正的那位?”
“是!”杨胤远恭敬地回答道。
永乐公主止住了啼哭,一双眸子凛冽地剜着下首站着地杨胤远,心想,这人是个清臣,正直且死脑筋,万一要让他查出个什么来,自己岂不是功亏一篑。于是想想了决定拉拢他,永乐公主欠起身来正要说话。
这时却听圣上说道:“这个案子你好好查,是怎样就是怎样,不得偏颇于任何一方。查得好朕有赏赐!”圣上捋着髭须,凝重的说。“都说你断狱如神。朕这才召你入宫。若你敢徇私,小心你的脑袋!”
说罢,圣上摆驾延秀宫。杨胤远与刑部侍郎陈大人也跟随来到了永秀宫查案。
苏辛垣苏大人赶到了延秀宫!他一见到儿子,扬手就是一巴掌。
“逆子!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儿子没有!”
圣上出言呵止:“诶,苏爱卿,事情尚未查清楚,先别动怒!且让杨胤远查了案子,再做区处!”
青玊也回到了延秀宫,她从雨岫那儿听说了此事。青玊问雨岫道:“苏世子真的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雨岫却缄默不语了。青玊心下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她也猜出来个大概。
杨胤远看着明堂内散乱一地的桌椅案几和碎掉的花觚问宫人。“这现场可有被捣乱?”
雨岫站出来回道:“未曾。出事后我等一直伴随着永乐公主在皇后娘娘那儿。”
杨胤远颔首以示赞同,接着先问两位当事人。永乐公主一边说一边落泪。她说得凄惨无比,让人听了不得不信。
说完,永乐公主那双点墨一般的眸子还是死死地钩着杨胤远。她想暗示杨胤远要站在她这一边,可是因为父皇在场,她几次欲开口都咽了下去。
接着杨胤远询问了当时殿外的宫人,最后是勘察现场。
前后约莫有半个时辰,杨胤远已经得出了结论。
“陛下,臣已有定谳。”
圣上坐直了身子,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快说!”
“永乐公主她……”杨胤远双手抱拳,略顿了顿说:“被欺凌了不假!”
什么?青玊一双瞳仁慢慢放大。这不可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永乐公主为了拒婚,做了一场局等着苏世子钻。
苏世子一双寒眉拧成三月霜,不管在大殿上雅不雅,扯开嗓子眼呵骂道:“你放屁!你血口喷人!我,我根本没有!”
圣上用手点了点苏世子,倒警醒了闽西候,侯爷上前去用手捂住了孙儿的嘴。“圣上面前,休得无礼休得无礼!”
侯爷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你还想要保命就乖乖闭嘴!
圣上的左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你可查仔细了?”用现代话语来说就是问他你确定?
杨胤远一掀衣袍下摆,干脆跪在地板上,“大门有内部上栓遗留的痕迹,宫女和内侍都听到了公主的呼救。人与物互相佐证,公主确实在这里挣扎了许久!”他的眼眸里透着聪慧!
圣上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结局,他还以为,苏世子是被冤枉的那个人。因为杨胤远的笃定,他又有些动摇,此刻倒有些心疼自己的女儿起来。原来女儿真的被欺负了。她不仅被欺负了,还被朕冤枉了。此刻圣上满心愧疚!
“弦诗,来!”圣上一声唤,永乐公主投入圣上怀中。圣上怀中的公主还犹自颤抖着身子!
毫无破绽的丫鬟内侍们的串供,凌乱看似挣扎过的现场,苏世子的说辞寻不到支点。人证物证都形成了一个闭环。一个人又不是圣人,很容易迷了眼,断错了案。青玊想,杨大人只是失误了而已!
不,不对劲,青玊还是觉得不对劲。如果她是杨大人,就绝对不会问宫人“你们守在门外,听到了什么”,而是问他们
“你们为什么要退出殿内”,甚至会问“你们听到公主呼唤,推不开门,为什么没有想过从窗子跳进去”。
杨大人根本没有发挥出他往日水平的百分之一。为什么杨大人没有看到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