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阿婆一瘸一拐地回了家,一口气哽在心头,怎么都咽不下去,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猛然坐起,穿了鞋就要朝外头去。
早起烹饭食的儿媳妇黄氏立马问道:“娘,干啥去啊?”
蔡阿婆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也准备管到我头上来?”
黄氏懦懦摇头,见着蔡阿婆出门不见了身影才低声骂了句:“死老婆子,天天搁家里作威作福,能耐的她!”说着闻着窝窝头香,瞅了眼锅,心情转好:“不吃正好,我自个儿享受。”
那头蔡阿婆直奔田家去,特意猫在一个角落等着。
田家陆陆续续有动静,汉子扛锄头出去,田埂子等来小伙伴一起去打鸡草捉蚯蚓网小鱼,蔡阿婆脚都蹲麻了,才终于见着田大婶拾掇完,边拿着罩衣塞框里头,边转头朝屋里喊:“娘,我去乔家做工,饭给你留锅里啦,记得吃。”
李阿奶在屋里应了声,田大婶放心出门。蔡阿婆精神一振,晓得四处无人,偷摸进了田家门,撬了灶房门闩,一进去看橱柜抽屉都上了锁,低声暗骂几句,咬着牙硬拽锁头,咣当得木板嘎吱作响,怕动静太大,无奈只能把锁头用力一摔,撞在柜门上发出响亮一声。
堂屋那边突然传来李阿奶“谁啊谁啊”的问询声,吓得蔡阿婆浑身一激灵,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灶房那边没了动静,李阿奶只当是野猫追耗子闹出来的,穿了一半的鞋脱了下去,重新盘腿坐在床上纳鞋垫。
蔡阿婆过了许久才敢动弹,抹了把虚汗,反应过来又是满身的火气。把李金花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来遍,眼珠子一转起了歪心思。
弯着腰撅着屁股把米缸放倒,舀出杂粮撒了一地,边撒边念叨着:“吃吃吃我让你吃!一窝子黑心肝的下贱皮子,还敢扯我头发踩我脚,我叫你连在地上啄食都不配!”
嚯嚯完米粮又不放过咸菜缸,一手捞一颗咸菜,甩得菜叶子四处横飞,锅也掀了倒扣在地上,田大婶特意给李阿奶留的荞麦面条坨在地上混了泥,盐酱醋的小陶罐七七八八倒了一片,看着整个灶房被自己搞得狼狈非常,蔡阿婆心里免不了出了口恶气的畅快。
双手叉腰得意哼哼:“田家算个什么东西,他李金花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得罪我,老娘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灶房里的动静传到堂屋并不真切,只有偶尔窸窸窣窣的一阵,饶是如此,次数多了也让李阿奶心里犯嘀咕:“莫不是大儿媳没关好灶房的门,让野猫野狗给翻了进去?”
这么一想还是得赶紧去看看,真糟蹋东西,她得心疼死。谁知道出去一瞧,天杀的,这还是她家那个拾掇整齐的灶房吗?
抡起竖在门后头的扫帚,李阿奶如鹰的目光扫视一遍灶房,扯着嗓门朝外喊:“该死的野猫野狗,千万别让我逮着你,否则我非扒了你的皮,吃你的肉不可!”
早在堂屋传来响动就已经跑开的蔡阿婆藏在屋外头,听着李阿奶一个劲儿“幺寿啊,造孽啊”,捂着嘴笑得浑身打颤。
却犹不解恨,找了块巴掌大的厚石头,探头偷偷瞧见李阿奶正背着她,快速摸了上去,高高扬起胳膊一下子,李阿奶尖叫一声,头部狠狠受创,两眼一翻白,晕死过去。
鲜红的血浸着黑白参半的头发流在地上,蔡阿婆浑身一抖,猛然清醒过来,后怕非常。手脚慌乱的夺门而出就要跑,反应过来又觉得不行,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是自己。
算起来昨天挨的那顿打,也有乔家的份儿,要不是他家非要盖什么青砖大瓦房,自己哪会和李金花打骂仗干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摸了李阿奶身上几个铜板,又跑去堂屋翻箱倒柜,卷了一通好家伙事儿,添上沾血的石头,拿衣裳一包,脚步一抬,要往乔家去。
转念一想,乔家院子这两天热闹的很,一直有人,万一瞧见自己就不好了。于是转道跑去乔家盖房那块地儿,把东西埋在地上,拍拍手阴险笑了笑,到时候她在人群里一叫喊,物证堂堂,田家不是和乔家好嘛,那就让他们扯皮去。
哪成想一阵凶戾的狗汪声接二连三几重奏,吓得她左脚绊右脚,一屁股墩摔在了地上。
三条大黑犬唰地窜了出来,“汪汪汪汪”龇牙微曲着前腿,作势要扑上去,动静不小,石锤子领着人呼啦啦围了上来,白云村的汉子眼含惊讶,还是李旺先出声问:“蔡阿婆,你怎么在这儿?”
乔安刚帮忙掂了两大桶茶水来,挤进圈中心,立马蹲下来先安抚黑老大:“乖乖乖,不冲人叫了啊。”
黑老大听话没再叫,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盯着蔡阿婆,一步也不肯退。
蔡阿婆一看,敢情这狗还是乔家放出来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李旺好心扶起她,她毫不留情甩开人家的手,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骂:“死畜生,冲你姑奶奶我叫什么叫!还有你这个贱哥儿,你家狗简直和你一样招人厌,天天往汉子堆里晃,也是个浪荡货,放我年轻时,那是要浸猪笼的,爹娘要是不一根绳把你吊死,在村里都活不下去!”
乔安顿时黑了脸,嘲讽冷笑道:“比不上你这个老不死的,别人来凑热闹走的是大道,就你寻了个偏僻处摸上来,安的哪门子心思,怕不是想做贼吧!如此,我家狗反而是冲你叫得好,叫得妙,叫得顶呱呱!”
蔡阿婆气红了脸,梗着粗脖子蛮不讲理就想上来撕了乔安那张嘴,乔安也不惯着她,往旁边一躲叫人扑了个空,反手就是“啪”的一个巴掌带疾风,火辣辣的掌印浮现在蔡阿婆右脸,恼得她是又惊又怒,抖着手指指着乔安破口大骂:“你这有爹生没娘养的扫把星,怪不得爷奶伯叔都不要,简直是个冷心眼的蛇蝎哥儿,大家伙都快来瞧,这年轻力壮的贱哥儿要打死老娘我嘞,老天爷哟,你快睁眼看看吧!”
她又是哭爹喊娘又是撒泼打滚,还真叫别人近不了她的身。
乔安拳头越握越紧,绷紧了嘴角,周身满是风雨欲来的沉重愤怒,在听到她连顾存山一起骂进去时,瞳孔猛的一缩,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箭步上前揪起蔡阿婆领子,扇得她豁了嘴。
蔡阿婆伸出她那双乌鸡爪子,又挠又抓,扯头皮掐软肉挖眼珠子的下三滥手法层出不穷,她不好过,这乔家臭哥儿也别想讨什么好!
石锤子赶忙拽了拽李旺:“我们是外村人不好插手,你怎么也不上前去?别忘了谁给咱们开工钱!”
李旺赶忙招呼人上前劝架,他单独制住乔安,其余人都是没成婚的,不好凑到乔安面前,伸长胳膊去把蔡阿婆拉开,纷纷下手堵死了蔡阿婆出招路线,叫蔡阿婆发狂都没地儿发。
乔安喘着气,发丝散乱,虽然狼狈,却有一层惊心动魄的美。扯了扯嘴角,牵扯到脖子倒吸几口冷气,低头一瞧,被蔡阿婆指甲挖出三道血痕,下手不可谓不狠辣。
蔡阿婆还在叫喊,几个汉子一个手滑,差点没制住她,乔安应激性一蹦,火气久消不下,还真不怕继续和人干架。
李旺劝不住,满脸苦相,恰在此时,一阵“汪汪汪!”狂吠给乔安和蔡阿婆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按了暂停键,众人目光纷纷被吸引过去,只见狗小弟们刨出一个布包,低头嗅了嗅更是兴奋,汪个不停。
狗爪子几下扒拉开布包,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血!那是血!”
所有人一愣。
蔡阿婆大呼不妙,抓着其余人跑神的空隙一个扭身,滑溜跑了。乔安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喊道:“别放过她!”
那几个汉子慌慌张张去追,其余人则目光探究的落在布包里其他值钱的物件上,一个猜测涌上乔安心头:“这蔡阿婆莫不是偷了别家的东西来这藏脏的?”
石锤子与他对视一眼,见惯了胡泼脏水坑害设计的人心,他想的更严重:“不止,怕就怕她想将这盆脏水泼给咱们。”
乔家的地头,乔家请来的施工队,出了什么事,最终都会归在乔家头上,想明白这点,乔安比刚刚还要火气旺,面上却不显,见那蔡婆子被逮了回来,沉声道:“走,咱们去找村长。”
一群人风风火火,摆明了有好戏看,村里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跟上,最后没在李旺家找到村长,反而寻到了田家,刚走入百米内,就听见田大婶伤心欲绝的哀嚎:“娘嘞,你睁睁眼呐,说说是哪个黑心肝的害了你,儿媳好为你报仇啊!”
蔡阿婆腿顿时就软了下来,面色惨白,嘴唇合不上不住的哆嗦,说什么都不肯踏进田家的院子去。
乔安一看,就知道其中有鬼,硬是提着人凑到村长面前,把布包往桌上一扔。
李干柴还没来得及问,田埂子哭声一顿:“娘,那不是咱家东西吗?”
田大婶猛然回头,扑过来,颤着身子点头,一眼望见摊成软脚虾的蔡阿婆,前因后果瞬时明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会喷火,恨不得把蔡阿婆烧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