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

嘶──好疼。

许琢扶着后颈来回扭头，长时间不动，骨头咯吱咯吱地响，他睁开眼，扫视一圈，见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盖了被子。

昨日晚上的记忆涌上脑海，许琢顾不得穿鞋，赤脚跑进浴室，见林霏倒在地上，旁边还有斑驳血迹，林霏的身上也披了层薄毯子，只不过颜色是白色。

地板的凉意直逼天灵盖，许琢浑身血液霎时冷掉，一步步走向林霏，林霏安静极了，一动不动。

“林……林霏？”许琢语调抖得不成样子，他蹲下伸手为林霏整理白布单，刚刚拉过头顶。

谁知，白布底下的林霏居然动了，一把握住许琢的手，许琢吓得弹开。

林霏刚睡醒不明所以，眼神仍然涣散朦胧，凭借对危险的感知睁开眼，见许琢一下子蹦开，自己也吓了一跳，“你干嘛？！”

这一嗓子，两人都彻底清醒了。

许琢懊悔揉了把脸，他刚才还以为林霏没了，真是睡糊涂了，“没干嘛。”

“哦。”林霏丢开身上的被子，挤眉弄眼站起身，身上没有一处不疼，“我的腰……嗷……我头！屁股！好疼啊──！”

砰──！！

身后传来巨大响声，许琢与林霏一齐回头看，岑还川着急跑来，许琢还没看清就被人拽住，转了一圈，他听见耳畔轻轻地叹了声。

“岑还川！”许琢晕头转向，“你要干什么？！”

原是岑还川听见林霏的喊声，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才匆匆赶来，看见两人都无事，才放下心，面对许琢的注视，原本想好的借口此时也张不开嘴说。

岑还川思考的过程，许琢也在观察着他，见人安然无事，放心下来。

“你想说什么？昨天为什么要冲动跑出去，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许琢想起昨晚岑还川离别的那一抹笑，寒意遍体，随后更是怒气大增。

“是，我知道，我知道你心中在乎戴明珰。那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明明就知道戴明珰已经离世了，外面即使真的是她，也只是她的一缕魂魄。就算你认识她，喜欢她，那她呢？那缕魂魄还分得清善恶，分得清喜欢与厌恶吗？”

“我……我为了明珰姐什么都可以做！”岑还川坚定道，“明珰姐就是明珰姐，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

“那我们呢？！”许琢抬高音量，打断岑还川的话，“你大可以去喜欢她，你也可以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那我和林霏呢？！”

“我和林霏就要为了你口中所谓的‘爱情’承担责任么。但凡昨天情况再紧急些，你、我、林霏我们三个都不会在这里站着了！”

“岑还川，你就是个自私的混蛋。”许琢撂下话，气冲冲出门，走到客厅，见桌上摆了许多食物，不客气拿了个包子塞进嘴里，大口吃起来。

林霏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看着岑还川怔忡的模样，最后一咬牙拍拍岑还川的肩，“没事没事，许哥也是为了你好。”说完，脚底抹油溜到许琢身边，吃起早饭。

光安慰岑还川还不够，林霏嘴里嚼着烧卖，对许琢含糊不清道：“哎呀，人一时犯糊涂，你也别往心里去──唔！唔！”

许琢又拿了个鸡蛋塞林霏嘴里，恶狠狠道：“不许替他说话。”

两人很快把桌上的食物扫光大半，各自窝在沙发角上愣神。

“林大师……”岑还川从卧室出来，俨然换了身正装打扮，头发用发胶固定，慵懒又随意，穿了一身深红暗纹西装，内衬是件黑色衬衫，一丝不苟，笔直双腿被黑色西装裤包裹。一身打扮格外彰显好身材。

许琢回头愣了瞬，两人视线相撞，岑还川的面容倒映在他眼中，很快，许琢收回视线，一种奇怪的感觉悄悄爬上心尖。

“嗯？”林霏听见岑还川叫自己，回头看见方才还失意落寞的人消失不见，如今代替的打扮骚包的富家公子，他调侃一句，“咦？打扮这么帅干啥去啊？”

“我想请您为我和明珰姐办一场婚礼。”

咣当──

杯子落地，水撒了一地，林霏下意识看了眼许琢，许琢铁着脸不给回应，林霏无助又望向岑还川，心中呐喊：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呵、呵呵，”林霏尬笑，“岑先生还是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岑还川语气坚决而严肃，嘴唇紧抿。

“这……”林霏又是回头看许琢，许琢仍旧不说话，正面色不虞盯着岑还川。

岑还川紧盯着林霏，眉心微蹙，不悦道：“林大师，我在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一直看别人？怎么，我做事情需要经过别人的同意吗？”

糟了！林霏咽口唾沫，他在两人中间快要被可怕的视线电死了。事已至此，林霏终于知道他师父说的那句“钱难挣，屎难吃。”

偏偏岑还川好似没感觉到氛围的奇怪，冲着林霏缓了缓脸色，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看着尤为瘆人，“不用管别人，这里只有我是你的雇主，至于──”

岑还川视线转移到许琢身上，只有短暂的几秒钟，又重新看向林霏，道：“至于别人，也只个骗子而已，自然是比不上林大师的本事。所以我恳请你能为我与明珰姐办一场婚礼，价钱好商量。”

一口一个“别人”，许琢看着岑还川，几乎快要气笑了，这不就是明着点他了么。

“T21！这世界我不接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活该岑还川作死！”许琢从小到大就没这样受过气，此时气得胸口起伏，全身血液上旋，只想一拳打碎岑还川那张欠扁的面具。

［T21：别着急。］

“他说我是骗子！”

［T21：你不是吗？］

语气清润，生生浇灭了许琢的火气，“……是。”他可不就是骗子么，从一开始就骗岑还川可以帮助他追妻。

唉，许琢叹口气，算了，反正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帮助岑还川，如今不需要自己，要是林霏真能帮岑还川完成心愿，也是省了他的事儿。

只是……帮助活人和死人办一场婚礼，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T21：看你这么笨，提醒你一句，跟着岑还川走，总不会出错的。］

“T21！说明白点啊！”许琢哪还顾得生气，满脑子都是T21留下的这句提示，跟着岑还川走？

“这里有二十万，还有那栋房子的钥匙。”

许琢坐着仰头，落下的身影笼盖住他，他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岑还川，岑还川正以俯视着他。

“拿了钱就滚吧，骗子道士。”摇晃的钥匙与银行卡被岑还川随意丢在许琢身上，仿佛在扔一个无足轻重的垃圾。

这要能忍，他就不叫许琢！

许琢猛地站起来，拽住岑还川整洁的领带，稍一使劲，拉近距离，两人之间仅剩几公分，许琢看着面前放大的英俊面庞，拳头攥得咯吱响，才忍住没挥上去，“你他妈真该死啊。”

谁知，岑还川听完这句话竟笑起来，眼睛里透着浅润的光，与平日大相径庭。一时间，许琢晃了神，想要拉远距离，却被岑还川扣住手腕，不得动弹。

“快了。”岑还川说完，松开手，向后退两步，与许琢保持安全距离，低着头整理领带。

方才的笑容像是绽放的昙花，转瞬即逝。

许琢忽然有些弄不懂岑还川的想法了，明明一切都如他的意，凭什么岑还川还要得了便宜卖乖，往自己跟前凑，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不了了之。

“你什么意思？”许琢紧皱眉头，思索着。

“没什么意思。”岑还川整理好衣服，冲林霏走去，“我们什么时候去？”

“呃……我好像没说答应你吧？”

“一百万。”

“晚上！我们晚上去！”林霏不假思索回答。

两人商量好，岑还川偏头看着许琢，“还不走？需要我叫人请你吗？”

人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许琢不会死皮赖脸地留下，疾步走到岑还川跟前，将钥匙与银行卡往他身上一砸，“谁稀罕你的钱！恶心！”

岑还川平静到了极点，蹲下把钥匙捡起来，靠近许琢，把钥匙塞进他的口袋，覆在许琢耳边轻喃道：“收着吧，就当我还你的。”

许琢还要再次掏出来，被岑还川捏住手腕，不知道捏到哪个地方，蚀骨般的痛感遍布全身，岑还川威胁似的又说了一遍，“不要丢下它。”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许琢只要一碰那串钥匙，就会有被灼烧的痛感，他也不再执着，转而道：“我要跟林霏说话，请你回避。”

林霏看着两个大神吵架，不敢吭声，装鸵鸟安静半天，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懵懵指了指自己，看向许琢，那意思在说：“我？”

没等岑还川动作，许琢先把林霏拉到一旁，窃窃私语，说了一会儿，转身阔步离开，丝毫不带留恋。

走就走，反正他有内鬼！许琢踏出门，愤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