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子言突然拽住姜昱手腕往身后一带,黑色西装袖口蹭过少年裸露的腕骨。
"阮慕,"商子言向前半步挡住姜昱,"你该下去了。"
阮慕歪头轻笑,指尖划过姜昱方才倚靠的围栏:"这么紧张?”
姜昱皱着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似乎察觉到了姜昱的紧张,阮慕轻笑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留下姜昱和商子言站在原地。
商子言的目光眸中闪过一丝不快,看着阮慕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他转过头,看向姜昱:“他和你说了什么?”
姜昱抿着唇:“没什么,只是他说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商子言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等会别离开我的身边。”
姜昱一愣,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眼中略带诧异。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等会呆在我身边就行。”商子言松开了手,眼神落在下方的人群中。“离阮慕远一点。”
姜昱点了点头。
毕竟哪怕用不着商子言提醒,他也明白最好别和阮慕扯上关系。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聚光灯打在了最中间的舞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俊雅的男子缓缓走下楼梯。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
“是谢宁清!”人群中有人低声惊呼。
谢宁清走到大厅中央,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感谢各位今晚的到来,我很高兴能在这里与大家重逢。希望今晚大家能尽情享受,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他的话音刚落,大厅里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姜昱站在二楼的栏杆边,这个位置让他可以将楼下大厅的状况尽收眼底。
此刻,台下学生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那震耳欲聋的声浪让姜昱微微皱眉。
他不得不承认,谢宁清在学校的人气简直高得惊人,这种受欢迎程度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料。
或许是姜昱的视线太过专注,又或许谢宁清的感知本就敏锐,正站在舞台中央的谢宁清忽然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二楼。
姜昱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两人的目光便瞬间对上。
只见谢宁清温润如玉的面庞唇角微微勾起,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漂亮的黑眸中是叫人猜不透的神色。
姜昱微微皱眉,十分冷淡的挪开了视线,他转头看向一旁:“你不下去吗?”
商子言神色淡淡,似乎对台下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没意思不太想下去。”
大概是第一次见商子言这般神情,姜昱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我对这场宴会不感兴趣,但是阮慕邀请我来看戏。”商子言难得解释一番,提到这时,他轻瞥一眼姜昱,目光中突然来了兴趣。
“你说,阮慕所谓的戏是什么呢?”
“……”姜昱没回话,只是转过头,安安静静地盯着下方。
在大厅最侧方,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着一身制服的沈亦安在一群精致打扮下的少男少女中显得格外突兀,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他,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仿佛避若蛇蝎一般远离了他,他所在的那处竟成了一块真空地带,无人靠近。
一群人不断打量着这格格不入的少年,眼神中的不屑与戏谑几乎快化成尖针。
“啧,怎么什么人都被放进来啊!”
“他怎么会来这?一个特招生也敢来,还真是没点自知之明。”
“阮少不是很讨厌他吗?竟然也会放他进来。”
“你看他那样,真是土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年都要招一群特招生进来,一股子穷酸味!啧!”
你一言我一句,无数充满恶意的话语充斥在沈亦安耳边,但他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一处。
姜昱站在二楼听不清楼下那嘈杂的声音,但是那群人的表情足以证明说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在角落,忍受着无数人的陌生恶意。
熟悉的场景与过往记忆中的身影所重叠,像带着咸腥味的海水裹挟着痛苦猛地席卷而来。
姜昱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怎么了?”商子言察觉到姜昱的异常,微微皱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楼下。
姜昱没有回答,只是目光静静地盯着沈亦安。他看到沈亦安微微低着头,似乎在躲避那些刺眼的目光,但他的肩膀却挺得笔直,像是在无声地抵抗着什么。
“你在担心他?”商子言将台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眼底微微闪过一丝不快。
姜昱猛然回神,他松开了紧攥扶杆的手,抬眼望向商子言,语气出乎的平静:"这就是阮慕所谓的游戏是吗?"
“当然。”商子言忽的笑了笑。
白炽光的照射下,衬得商子言越发俊朗,只是那笑容却无端令姜昱感到发寒。
他将目光移至楼下,紧接着发生的事即将如同他所知晓的剧情一般,故事里的主角成为了宴会上供财阀子弟们取笑逗乐的玩物。
“其实他现在陷入这个局面,也只能怪他自己。”
轻飘飘的话语带着满满的不屑,冷不丁叫姜昱僵直了身子,什么叫怪沈亦安自己。
他还真是不明白沈亦安到底有做错什么,受害者有罪论在此刻还真是表演的明明白白。
姜昱垂下眼睑,乌黑的长睫在苍白的皮肤下形成了一道阴影。
或许是这段时间,商子言对他好了些,他就忘记了商子言和阮慕他们本质就是一类人。
像他们这种从出生就站在金字塔尖的大少爷,自幼便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想要什么就能轻易得到什么。他们的成长路径早已被精心规划,从小就进入顶尖的学校,享受着最优质的教育资源。
他们从未经历过生活的艰辛,也从未感受过被歧视和排挤的滋味。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顺遂的,他们习惯于站在塔尖,习惯于掌控一切。
像沈亦安那种底层出身的普通人,在他们看来正是他们无趣生活中可以用来消遣逗趣的乐子罢了。
“砰——”
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姜昱抬头,目光回到大厅中央,原本在长桌上那座壮观的香槟塔已全然坍塌,毛绒的地毯上一地狼藉,金黄色的酒汁混杂在碎掉的玻璃碎片中,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莹润的亮光。
而长桌旁站着一个满身脏污的学生,正是沈亦安,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低着头,任由周围的人嘲笑和指指点点。
“哈哈,快看他那蠢样,真是笨死了!”周围的人哄笑起来。
“早说了这种低等货色就不该来布利蒙。”
姜昱就站在楼上,将这群少年们脸上带着的冷漠和讥笑尽收眼底,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那些被他本该遗忘的回忆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心头,寒冷刺骨,姜昱的呼吸微微急促,眼前的场景仿佛与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重叠。
但那时的他幼稚又天真,他以为去找老师帮忙可以让情况得到遏制,可是老师并不想惹事,毕竟带头欺凌的男孩家在那一片有权有钱,他只想保住自己的饭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昱想要帮助那个女孩,可是连带着他也成为了被霸凌的对象,女孩最后无法忍受,哭着朝姜昱道别后,便从学校的高楼之下一跃而下。
校长不想将事情闹大,于是给女孩的家赔了一笔钱,收到钱后那家人嘴脸完全大变。
他们嬉笑着离开了学校,面上带着事情得逞的满足。
那一天,晴天烈日,明媚的阳光洒在姜昱身上,可他却觉得冰凉的可怕。
没有人在意,那个死去的小女孩,校园很快恢复了平静。
回去后姜昱便大病了一场,对这段记忆也变得迷糊了起来。
直到现在他的记忆才彻底回归,清晰无比的映照在他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而无能为力。
楼下,沈亦安依旧低着头,削瘦的身体如同一根顽强的野草,即使被所有人践踏也依旧不会倒下。
姜昱的目光扫过那群围观的人,他们的脸上带着讥讽和轻蔑,仿佛沈亦安的存在只是一个供他们取乐的笑话。
“够了。”姜昱低声喃喃,声音轻的像一阵风,被淹没在楼下嘈杂的笑声中。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栏杆,力气大的连指尖都泛起了白。
忽然,他猛地转身,想要下楼去制止这场闹剧,却被商子言一把拉住。
“别多管闲事。”商子言的声音冷淡,带着一丝警告,“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
姜昱甩开他的手,向来挂着笑意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底凝成寒冰:“闲事?难道就该任由他们这么欺负人?”
商子言眉头微皱,似乎对姜昱的反应极为不解,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阮慕只是给了他邀请函,来不来也只是他的选择,既然他来了那他也该做好心理准备,承受这一切。”
姜昱冷冷盯着商子言,说出的话如淬了冰:“你们还真是一路货色,高高在上自以为是。”
商子言的脸色瞬间僵了一下,眼底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冷笑着讥讽道:“偏偏就是你最讨厌的这种人,才能轻易左右他人的命运,我们不过随口一句话,那群人就迫不及待地去欺负沈亦安。”
姜昱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商子言一眼,随即转身快步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