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五十左右,叶予夕和时洸来到位于会展中心三楼的研讨会现场。
一进门,就看到罗敬祎坐在第三排朝他们招手,两人便走过去落座。
这次,叶予夕竟然主动向罗敬祎点头微笑。
今年的研讨会邀请到三位重量级的演讲者,分别是来自科技大学人工智能专业的教授;提供国际大数据及人工智能企业培训服务的组织高管;以及全球知名计算机和软件技术公司的资深研究员。
他们演讲的题目分别是《人工智能发展的潜在风险及伦理问题》、《人工智能对教育和经济领域的冲击》以及《人工智能的关键性进展及未来的技术趋势》。
前两位专家演讲完,与会人员有半小时的茶歇时间,有一些人凑到演讲台和学者们进行提问和讨论。
时洸三人去到了旁边的茶歇室,找了个角落坐下。
“你怎么看待这里面的风险和伦理问题?”罗敬祎问时洸。
时洸盯着桌面,眉头微蹙:“我其实最担心的是某些人工智能系统的不透明决策。机器学习和数据科学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所用模型的可解释性,也就是找到问题的根源,并解释AI决策背后的原因。
“在许多难以理解的模型中,几乎不可能判断偏差或某些错误何时蔓延到数据中。”
“另一方面,也很难控制人工智能的道德性。”叶予夕在一旁补充。
时洸和罗敬祎抬眼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随着技术的发展,这些智能不断更新、自我提升,它的决策可能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和不透明,那么我们如何避免人工智能沦为犯罪开发者呢?”
“嗯,你说的对,”时洸点头,“还有就像很多人担心的,人类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及时停止人工智能领域的‘军备竞赛’?能否始终保有最高掌控权?”
“是的,”罗敬祎也表示同意,“现在很多国家都在研究和部署自主导弹和无人操控的武器装备。这些武器并非使用人类所设计的程序,而是完全利用机器自行决策。这确实有点恐怖。”
“之前以霍金为代表的科学家还警告说,未来人工智能可能会比金融市场、人类领袖更能操纵人心,甚至研发出人们无法理解的武器。”
“而且根据现有的技术水平,这些武器根本没法区别战敌和平民!”罗敬祎大声说道。
时洸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不过,现在已经有许多团体正在研究人工智能系统的不透明决策和可解释性问题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担忧也受到了重视,比如嵌入偏见和歧视,隐私入侵这些。
“伦理方面相关的论文也在逐年增加,今天不是也看到好多研究这方面的学生来参加会议嘛!”
“嗯,几年后,这么多关注AI伦理的从业者就会进入行业内。”罗敬祎靠在椅背上,吐了一口气,“所以我们也不用担心那么多,我觉得历史发展的进程本来就是预设好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觉得人类也挺奇怪的。一方面想证明自己的智慧,另一方面又害怕这些证明自己智慧的东西超越自己。”时洸笑,“而这种超越,虽然会带来一些危机,但为什么一定要认为机器与人类为敌、甚至统治人类才是最终结局?”
“人类是一种很容易感受到威胁的物种。”叶予夕说,“第二个人的演讲里说,十到二十年后,可能有超过一半的职业会被机械和人工智能取代而消失,直接影响几亿人的就业。这种情况势必导致人心失衡、社会动荡。”
“有道理!”罗敬祎接着说,“新科技在社会上产生新工作也取代旧工作,会产生新的输家和赢家,如果输家人数太多,将造成一股社会不稳定力量,而这股力量被有心人利用的话,可能导致各种事件。”
时洸点头:“嗯,有人认为人工智能可能导致第三次世界大战,其实是有道理的。前两次大战可以说都由产业革命导致。战争原因并非这些创新发明本身,而是因为新科技对社会上许多人的生活方式造成了冲击,而人类面对这些冲击进行了不当的处理。”
叶予夕看着时洸,眼里是赞许。在此之前,他的身边从未出现过可以把科技领域的话题聊得如此深入和有见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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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最后一个演讲、离开会场的时候已经六点过半。
“时洸,后面这个研究员介绍的AI最新进展里,哪个最让你印象深刻?”罗敬祎意犹未尽,“我觉得那个仅用19个类脑神经元就实现控制自动驾驶汽车的研究,简直太酷了!常规的深度神经网络,可是需要数百万神经元的啊!”
“嗯,我对贝勒医学院通过动态颅内电刺激、实现高效‘视皮层打印’的技术比较感兴趣。”时洸说,“未来,结合高带宽、全植入式脑机接口系统,下一代的视觉假体,有可能精准刺激大脑初级视觉皮层的每一个神经元,帮助盲人‘看见’更复杂的信息。”
叶予夕侧头垂眼看时洸,想到了他母亲的状况,深深呼出一口气。
“一定会实现的!”罗敬祎拍了拍时洸的肩膀,“晚饭就不跟你们一起了,我有个大学同学在C市,晚上我们聚一下。”
“哦,好,祝你聚会愉快。”时洸回拍了他的肩膀,“那明天上午再见喽!”
“好,也祝你们玩得愉快!听说C市的夜生活很丰富,你们要好好享受哦!”罗敬祎笑脸盈盈,招招手转身离开。
时洸目送他远去,抬头看叶予夕。
叶予夕回望他,说:“想吃烤肉吗?”
“烤肉?”时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
“廖勃文是C市人,之前他给我推荐了一家烤肉店,说很好吃。”叶予夕解释,“我问过了,是铁板那种,没有明火”。
“哦,”时洸笑得含蓄,想着叶予夕果然心细,“好,那我们就去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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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肉店距离不算远,他们大约走了二十分钟。
“天啊,这么多人在等位啊!”时洸看着拥挤的前厅,店门外还站了不少人,皱眉说道。
“我订了位子。”叶予夕不慌不忙。
“啊?”时洸惊诧,又有些欢喜,“你也太周到了!”
听到这样的“夸奖”,叶予夕抿了抿嘴,露出浅笑。
进去后,服务员小姐姐仰着头盯着叶予夕,有点犯花痴,说话都结巴了:“叶……叶先生是吧,七点钟,三……三位。”
“不好意思,我们有一个人不来了,只有两位。”叶予夕说。
时洸抬眼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感动的情绪。他是什么时候订的位?他订位的时候,竟然还想到了罗敬祎。
烤肉的香味向鼻中阵阵涌来。
落座后,时洸露出可爱的笑:“好香啊,还真是有点饿了呢!”
在叶予夕点了一套顶级和牛、一套海鲜全拼和一套特色素什锦后,被时洸适时制止:“我们就两个人诶,吃不了这么多!”
大概是因为两人的颜值,本忙得四脚朝天的服务员小姐姐特别照顾他们这一桌,总是跑过来询问是否有其他需要,还殷勤地帮忙翻烤食材。
小姐姐离开后,叶予夕拿过夹子翻转牛排,问时洸想吃几分熟。
时洸盯着叶予夕的手,那细嫩光滑的皮肤,大概是从来不干活的吧。
他白衬衫的袖口,被油烟环绕,显得极不和谐。
时洸的视线慢慢上移,隔着烟雾看向叶予夕的脸。对方高冷淡漠的气质,与这家充满烟火气的嘈杂餐厅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叶予夕抬眼的瞬间,时洸赶忙转移视线,笑着说:“还是我来吧,我这边更顺手。”
说着,时洸拿过了叶予夕手中的夹子。
时洸的动作明显麻利很多,把各种不同的肉类、海鲜和蔬菜都“照顾”得很到位,烤制的程度也都恰到好处。
他把牛排剪成小块,帮叶予夕夹到盘子中。
叶予夕盯着他娴熟自然的动作,很久都忘了吃东西。
“你平时不做饭吧?”时洸问。
“嗯,我家里有厨娘。”
“哇,有钱人的生活我不懂!”时洸戏谑。
“我以后可以学。”
“哈?”时洸抬眼,对叶予夕的这句话感到莫名。
叶予夕有些慌乱,也有些失落,垂眼没再继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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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天已经黑得彻底。
C市繁荣的夜生活果然名不虚传。
时洸和叶予夕的酒店位于最繁华的中央娱乐区,风格多样的饭店和娱乐场所鳞次栉比。
酒店后面的那条街,是C市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虽然时间已经入夜,但街上的人似乎比白天还要多,尤其是穿着前卫的年轻人。
街道上热闹非凡,时洸张大眼睛看着这些光怪陆离的店铺和从他身边走过的奇装异服、妆容夸张的人。
叶予夕紧紧靠在他的旁边一路跟着,似是生怕把他丢了。
终于回到酒店,走进大厅后,外面的光影和音乐声立刻消失不见,像是从嘈杂的闹市穿越到了优雅的宫廷。
“酒店顶层有一家爵士酒吧,不会很吵,”叶予夕有些紧张地问时洸,“你……想去坐坐吗?”
时洸抬眼,想了几秒:“好呀!”
两人回房间修整了一下,坐电梯去了位于伍斯特酒店顶层的爵士主题酒吧。
这里的顾客也很多,但是大家彼此谈话的声音都不大,而且穿着和气质也明显跟刚刚碰到的那群出门蹦迪的年轻人有很大不同。
两人在靠窗的双人桌落座。
叶予夕给时洸点了凤梨可乐达,因为他记得时洸喜欢朗姆酒的味道。自己则要了一杯经典薄荷朱利酒。
“你今天不要萨泽拉克了吗?”时洸问。
“不要了,那个容易醉。”
“哈哈,你是怕自己醉了,然后撒酒疯影响我睡觉吗?”时洸开玩笑。
叶予夕一脸无辜,轻声说:“我……不会撒酒疯。”
时洸被他严肃的样子逗得笑意更浓:“哈,喝醉的人都不承认自己会撒酒疯。”
叶予夕嘴唇微张,无力辩驳。
实际上,他是怕勾起那天在叶以阳生日派对上的回忆,怕自己又忍不住想要去吻时洸。
而且,晚上两个人在一个房间睡觉,酒劲上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有人在现场演唱慢爵士,旁边两个人用萨克斯和吉他为他伴奏,歌声婉转、悠扬。
时洸托着腮,听了一会儿,觉得气氛似乎太过暧昧,便找了话题问叶予夕:“未来,你最希望人工智能帮你实现什么?”
这个问题把叶予夕从思绪万千中拉了出来。
他沉思片刻,道:“读心。”
“嗯?”时洸来了兴致,“你是想知道周围人在想什么吗?”
“不是,”叶予夕说,“只是想知道一个特定的人,对我,是什么想法。”
“是对你的看法和评价吗?”时洸眼睛转了转,仔细思考。
“也不是,”叶予夕舔了一下嘴唇,“我想知道对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怎样的情绪。”
时洸皱眉,似是没太听明白。
叶予夕注视着他:“比如,在某些时刻,他是否会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