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脚刚走，在卫生间假装很忙碌的几人立马眼神对视，窃窃私语起来。

岁柠沉默走在前面，她没往包间走，朝着相反的方向，周萌萌跟在身后。

一楼僻静花台，岁柠停下来回头，脸色平静看着周萌萌。

周萌萌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岁柠，或者说她没习惯是由岁柠掌控这场面。

所以周萌萌抢先说：“找你出来就是想跟你说清楚，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想以前的一些误会可以说清楚，以后我们——”

“什么误会？”岁柠骤然开口。

七点半，天色还未完全暗下，但城市灯光早已亮起，远处高楼大厦点点星光。花园虽灯光昏暗，树荫打下在地上蒙上一层阴影。

周萌萌看着这样平静的岁柠，心中突然多了几分胆怯，话到嘴边吞咽了回去。

她咳嗽了几声，稳住心神，抛开脑内觉得那些觉得可笑的念头，对岁柠说：“如果你还因为高中的那些事情而生气，那我向你道歉，那时候年龄小，不过都没恶意。”

岁柠不接话，还是就看着，风吹动树叶，忽明忽暗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明灭看不清。

“如果你找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些的话，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岁柠说。

“岁柠。”周萌萌见她真的转身就要离开，没忍住高喊一声。

二楼包厢热闹非凡，坐在靠窗位置的周亦驰正呲着大牙听着乐，突然疑惑沉默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干嘛？”旁边的男人忍住问了句，“您老这又是突然恍神到哪里去了。”

“感觉听到了熟人的名字。”周亦驰嘀咕说。

旁边男同学乐了，指着满屋子的人说：“这不都是你熟人。”

周围又热闹起来，周亦驰原本没在意，直到又再次清晰听见了那一声‘岁柠’。

他敢肯定不是错觉，因为旁边闭目的江淮峥睁开了眼，转身看向窗外。

周亦驰藏不住事，直接一个起身就站在窗边一看，发出一声卧槽。

没人注意到楼上窗户的动静，岁柠闻声平静回头看周萌萌。

她终于不再是那副假意笑容，直截了当对岁柠说：“你是不是给江淮峥说了。”

没有任何具体指向，但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是一场时隔多年的对话。

“你是不是想给江淮峥说？”

骄阳炎热的下午，下完课被堵在人都走得差不多的化学实验室。周萌萌身边的几个跟班女生守在门口，岁柠站在窗边，面对着气势汹汹的周萌萌。

岁柠抿唇，低头抱着自己的课本想要越过去，无果。

教室门外有人想看热闹，全都被打发离开。几个女生甚至贴心关上门，在门口大声聊天，像是要帮忙掩盖门内的动静。

岁柠紧紧捏着自己的课本，有些局促不安。心里有气，但无法无从发泄。

“说话啊。”周萌萌很是不耐烦，但至少没有动手，岁柠松了口气。

晚间广播声给了她勇气，岁柠声音怯怯回答：“我没有跟他说。”

“你想清楚岁柠。”周萌萌眼神傲慢看着她，目光将她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她脸上，语气松懈下：“你凭什么去说？”

“喜欢江淮峥的一大把，不说学校里的，就算是校外也多得是，你凭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天天装学习没用。”十七八岁的周萌萌明媚，微微扬起的下巴带着些许骄傲。

青春时期，傲人的成绩值得人骄傲，好看的外貌同理。

那时的岁柠都未曾拥有，只有不自信的怯懦，小心翼翼的隐忍。

“没有。”

时隔多年，岁柠还是这个回答。

不同的是，当年是害怕被找麻烦，害怕高中最后最重要的这一年被影响。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思被发现，那种羞耻的窘迫。

岁柠太害怕别人的目光。

独自在课桌上做作业的时候怕，上课回答问题怕，甚至走在路上被人目光扫视到，都会紧张的自我揣测。

当被人直接说出暗恋的心思，岁柠白皙的脸瞬间涨红，低垂的刘海遮挡了她躲闪的视线，头颅也越来越低。

但现在，岁柠还是那个同样的回答。

只是她不再胆怯。

“不可能。”周萌萌第一反应就是大声反驳，脸上全然是不相信。“你肯定早就给他说过了。”

周萌萌脸上挂着精致的妆容，哪怕不是当年的模样，却还是当年的神态。

“你肯定说了，否则你们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的。”

周萌萌至今不愿意相信，甚至连岁柠跟江淮峥认识成为朋友这件事，在她心里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跟江淮峥怎么会成为朋友。”周萌萌说起‘朋友’这个词，都显得有些吞吐，不愿意相信。

岁柠瞥了她一眼，将她从头到尾都认真打量一番。向来习惯接受视线的周萌萌，在她注视下突然有些不自在。

“我们会成为朋友，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岁柠浅浅笑了一下。

她本来就有一个梨涡，平日不怎么明显，此刻甜美映在周萌萌眼中，十分刺眼。

“你拥有好看的外貌，不错的成绩，也许还有一个很优渥的家庭。”岁岁柠说，“从小到大被人捧着长大，如今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童话故事里，好人总是会在最后峰回路转，而做过错事不知悔改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但现实不会，因为拥有这几条的人，活得就是要比一般人轻松一些。

“但那又怎么样？”岁柠语气骤然变冷。

当年那份被夺走的便利贴，对岁柠来说，失去的不仅仅是跟喜欢的人认识的机会，更是被夺走所剩无几的自信。

从那天起，岁柠更加敏感沉默，总是在怀疑自己，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中，微小的进步对她而言，再也感受不到。

她被困在了那个高三。

岁柠总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因为她不再能感受到自己的每一次进步。

总觉得有所成果时，心里短暂的开心后，又会想到那一段被质问的话语。

“你也会有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岁柠对周萌萌冷漠说。

周萌萌从未被人说过如此种的话，尤其还是被她看不起的人。但心中有鬼，或者说面对当事人，有一种被击中的羞怒。

一瞬间的后退是不愿意承认，开口是反驳的恼怒：“岁柠，如果你非要针对我，那我只能说没有必要。”

“不过投机取巧靠，如今再靠那件事跟他们搭上关系，难道岁柠你就以为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周萌萌褪去温柔伪装，“你不会以为之前你网上有过热度流量，就觉得自己配得上吧。”

“你真的很关心我。”岁柠觉得周萌萌真的可怜又可笑，她也没有遮掩笑了。“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就像你也是，没有任何变化。”

“靠什么都没关系，朋友这两个字没有任何配不配得上，自认配得上的你这么多年好像也没任何结果。”

“‘配不上’的我却还是跟他成为了朋友。”岁柠说，“你所有自信的优越点，以及现在的色厉内荏，一切都显得很可笑。”

“我没有变，你也没有。而我一直都是配得上‘朋友’这两个字的人，但你不是。”

岁柠微笑。

周萌萌还想说什么，她嘴唇翕动，但吞吐出来的字不成句。

从家世外貌到工作，周萌萌自信岁柠从来都比不上她。

可就是这样，哪怕是这样，她却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周萌萌不甘心，她这些年费尽心思百般周转，却还是离江淮峥越来越远。

“你凭什么，你靠好运得到了这些有什么好炫耀的。”周萌萌被岁柠语气眼神刺痛，短暂失神后，骄傲让她下意识开口。“你知道我这些年做过什么吗？”

“我不知道。”岁柠摇头，“也没兴趣知道，你做的所有事情，无论是否与我有关，都与我无关。”

“你根本不知道我多喜欢他。”周萌萌语气骤然变低，神情也有些悲伤，“我从高中喜欢他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

“这些话你不应该给我说。”岁柠摇头，她已经不再是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二语就心软的人，尤其是周萌萌此刻的‘真情’外漏，她并未感觉到。

“你喜欢江淮峥。”周萌萌说。

“是。”岁柠斩钉截铁回，没有丝毫犹豫 ，“我喜欢他。”

这不再是一件羞于承认的事情。

她就是喜欢，很喜欢。

“我是喜欢江淮峥。”

岁柠坚定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