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第一阶段汇演。

窗外天刚亮起一线，太阳躲在层云后，世界是蓝色的，枝头偶有鸟鸣，大鸟从远处扑棱展翅而来，高高的树梢隐约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是雏鸟迎接爸爸的欢快。

对面阳台零星亮着几盏，大部分人或许仍沉在梦乡。

不，

段姜小声下床，轻轻推拉玻璃门。

他看见，教官们在操场上来回。挂横幅、划分片区、搭载主席台、准备稿件……认真且严肃，一切均在无声中悄然准备，往日嬉皮笑脸毫无整形的模样统统褪去。

是的，这是一队切切实实的编外军，抛却日常欢乐外高度自律能直面挑战与压迫，在朋友身份之上一直靠谱的学长。

“咕噜噜——”段姜注视水从槽中流向洞内，想象它怎样经历漫长的管道，洗脸、刷牙。

昨天余辉洒金、前山万重的画面还在脑海，明知荒唐甚至可以称之为犯傻气，段姜仍认为昨日在太阳的暖意下，久违的与父亲、母亲相拥了。触感是那样温暖、踏实，到现在他心里还能回味到短暂相遇后离去的空落。

想见你们。

也想你们忘记过去，轻松快乐一切都好。

一阵微风正经过，似在应和段姜，轻柔地在段姜发尾打旋，就像妈妈以往最爱做的一样。

在风中，段姜靠到窗台栏杆上，闭眼。

不论如何逝者已逝，他都必须开启新的生活，并且长成他们期许的那样。

过去七年他不是都做到了吗？

日出，披霜带露，温凉洒落。

一缕俏皮地落在段姜眼睫，颤动、颤动，纤长睫羽缓缓睁开，浓密，似蝴蝶展翅。

秦北正晨跑回来。昨晚董诚离开后他又点开那张照片几次，临到睡前还在想。出色的记忆力让秦北即便闭上眼场景也浮上眼前，而想象力更是赋予其丰富的细节，甚至动态感。

戳地秦北一晚上心尖犯痒，难以入眠。好像有小孩在体内咆哮，难以忍耐的开心、激动与兴奋，身体叫嚣着，精神迫不及待违背了大脑的休息命令，一刻不停地躁动。

于是

一大早秦北就收拾着下楼去，锻炼身体。顺带好好磨一下旺盛的精力。

往日秦北晨跑只跑五公里，刚好够达到锻炼的目的，但今天他一口气又提了五公里。一步到位，给身体一点小小的震撼，证明自己才是主人。

十公里跑完后，秦北带着一身汗步入食堂，衣服贴在身上凉丝丝的。食堂内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隔得很远，只有窗口内大妈大叔的交谈声。

拎着早点，秦北往回走。

昨天晚上他与董诚说好今天和他一起去操场拍摄，董诚起不来，特地交代秦北早餐要给他董大爷送到寝室门口。

跑完十公里一身的汗，秦北觉得自己此刻臭气熏天，幸好人不多。他准备先回寝室收拾完自己再出门，刚好懒鬼可以给多睡一会的机会。

秦北随意撇头，猛然发现段姜倚在窗台栏杆上，无端地秦北此时不想与段姜碰面，也不希望段姜看见自己。

快速，一步、两步，心脏又跳起来，像昨晚一样。

或许是觉得尴尬吧，毕竟自己此时的样子不可谓不狼狈。

段姜睁开眼时正看见有人穿着运动背心跑进楼，虽然只看见一头茂密的黑发，朝气蓬勃。

“早餐。”秦北冲完澡来董诚这边，时间卡的恰好，董诚正检查摄像机装备。

“给你。”他将桌上另一台相机抱到秦北手上，“刚入手的索尼A7MC，兄弟我自己都没玩几回呢，今天给你用！”

董诚自己拿的是部门出资购买的相机，他这学期只带了一台相机，部门相机一直紧缺，多少人想借借不到，出活动都靠共用。倘若他自己用新的，把部门相机让秦北拿在手上，又难免会让部员产生不好的想法，于是只好便宜秦北这小子了。

“走吧。”董诚收拾好把两台相机都挂到秦北手上，自己则边走边吃，“这包子是一食堂的吧？”

董诚吃出经验了，一食堂离寝室最近，遇上早八来不及的时候董诚都在一食堂带包子跑。

食堂奶奶人好，遇见还他会特地抓些家里的特产给他当零食。

“一暑假没见了，想念。”这学期董诚还没去过一食堂。

操场主席台上座位空荡荡，红色名牌按次序摆放整齐，毕竟时候还早，再加上领导自有领导的特权，毫不介意踩点迟到，尤其热衷整点来。

董诚就不一样了，他恨不得化身勤劳的小蜜蜂，趁现在人少为此次军训汇演拍段花絮，到时可以作为彩蛋放送。

*

军训了将近半个月还是第一次不要早训，陈东时醒来的时候脑袋懵了好一会，突然浑身一激灵叫到：“靠！闹钟关了？！”段姜看他着急忙慌地从床上跳下来，撒脚丫子跑进厕所，人刚进去没两秒又急匆匆折返注视安稳坐着的段姜，迟疑开口：“是不是不要早训来着？今天早上。”

“是的，离集合还有一个小时，你可以慢慢来。”段姜安静看着他，撑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尽可能不让笑声从胸腔里冒出来。

陈东时昨晚不知经历怎样激烈的梦境，头发乱飞，有一撮直愣愣立在头顶，可坚强。窗外的风吹着它左右摇摆，但就是不能使它倒下。

“哦——”陈东时又爬回床上倒下，左脚拖鞋晃晃悠悠从他脚上滑下，掉到地板发出清脆一声。

段姜憋笑的不行，强压在喉咙里，一声声低沉饱满。

依稀记得刚来第一天陈东时对作息时间紊乱的段姜重拳出击的模样，词词句句皆是高义，将学校的明天、社会的未来、人类的延续压在早起这半小时上，一套一套都是他的道理。

没想到现在赖床的反倒是他自己。

索性没什么事，段姜拿起手机。

wb上又是连着好几天没有更图，粉丝在私信里闹得吱哇叫。

军训第一天的适应期之后，节奏越来越快，而段姜以前只是个四肢不勤的普通男高，除了学校强制性的早中晚操之外就是体育课跑几圈，其余时间都用走的，连篮球也不爱打。可以想象这段时间里段姜已然算是体力超支了，本来就没几两肉的腹部更是隐隐显出几块腹肌。

最近一次更图是军训前两天尚有余力时偷闲画的，为此休息时间都被占满。眼下展开的图是秦北和董诚二人的cp图。段姜已经打听清楚：董诚并非本地人，秦北则是家住得近。相必上次董诚去的小区正是他家吧。

敛目，这张图段姜改了好几版，平常里给粉丝画的cp图为了增加流量都会带点色彩，刺激多巴胺嘛，毕竟这群淑女就爱看些似有若无的暧昧，叫做性张力。

最开始段姜画的双耳通红，连脖子都漫上绯色，只觉手下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但为了给老师换一个按摩椅，段姜下手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以至于现在他画地毫无波动。

或许是第一次给自家孤寡惯了的oc拉郎，再加上又将秦北的某些特征融入，段姜看着笔下的人，怎么看怎么别扭。还有自己的学长兼部长董诚，以之为原型再稍加模糊特点变成的小人。往日信手拈来的灵感枯竭地很彻底。

有两个小人在内心打架。

白色的段姜说：“这可是你的oc欸！你怎么舍得让他沾染情/欲？！”

另一个黑色小段姜嗤之以鼻，“这又怎么样，难道你不想看见他情动破戒的样子吗！？再说都融合实体人了本身也不纯粹了，你还在矫情什么？”

白色的段姜满脸通红：“你不要偷换概念！都是学长你做出这种事不怕遭报应吗？！”

“哟，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报应来了，那你早干嘛去了？以前画的图现在就不会遭报应了？？承认吧你就是这么一个人！”黑色小段姜旋身化作黑雾消失不见。

情况已经很明显，白色的段姜被掐到命门，他把脸埋在手里不置一词。

显而易见，段姜还是端起绘笔，他再次模糊了两人的特征，设计的画面相比以前很是保守，像两个初尝情欲的高中生。

避免被陈东时看见，段姜都是躲在床上夜里加班。

一天、两天，军训站军姿时段姜心脏猛地一缩，他差点跪到地上。

最后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段姜还是决定把事情抛给之后的自己去处理好了，他要严格遵守学校规章制度，该熄灯就熄灯。争做k大好学生。

*

还有半小时，段姜换过军训服，慢行走向操场。

太阳探出大半个头，身后枝头上鸟宝宝在鸟妈妈的带领下颤颤巍巍飞出一小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