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三天前还为了萧乘风险些殉情,姜明婳就觉得自己脑子里进水了,不怪萧循之说她蠢,她确实是蠢。
她说完要自离,李氏变了表情,望着她看了半晌,才冷淡道:“你要想走我也不拦你,但商铺你就莫要想了,你姜家商铺也没落到我们手上,给谁了,你便找谁要去。还有,你不敬婆母,五年无育,加之善嫉,七出之罪犯了三条,我这个当婆母的就替我儿休了你这个毒妇,如今乘风新丧,我给你留些颜面,一月后你便拿着休书离开萧家!”
姜明婳只觉得自己刚刚那句不要脸还是骂的太早了,李氏如今的做法才是真真不要脸。
“你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吗?”她气笑了,不可理喻的同时心底又觉得悲凉,往日李氏对她疼爱有加,她还当她是真心喜爱她这个儿媳,如今看来,全是虚情假意。
“既如此我也不同你们多说,你想休了我,可以,但属于我姜家的东西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你若不给,我们便衙门见!冬霜春兰,我们走!”
冬霜春兰忙来扶她,姜明婳没管李氏在后面的怒骂,气冲冲的往外走,掀开门帘,冷风呼啸扑在她脸上,她冷的打了个寒颤,望了眼春兰:“狐裘呢?”
春兰愣了下,又看看冬霜。
冬霜哎呀两声:“落在屋内了,奴婢这就进去取……”
“算了,就这么走吧。”刚刚才放过狠话,这会冬霜再回去取,气势总莫名短了一截,姜明婳紧了紧身上衣服,准备就这么冒着风雪回去。
“不成啊小姐,你还起着高烧,这么回去定然是要冻坏的……”眼见劝不住姜明婳,冬霜春兰默契的解开外袍准备给她披上,多少能挡一些风寒。
可姜明婳不愿在这里多待,她们解衣服的功夫,她已经快要走出廊檐。
突然有声音从旁边传来,凉飕飕地:“对,就这么走回去,想来咱们萧家用不了几天就得再办一场丧事,倒是省得李氏再准备休书了。”
姜明婳嘴比脑子反应快,只听到那略冷的声线,就已经下意识开口:“替你准备丧事吗?”
说完她才扭头,萧循之正倚坐在廊檐下,同她对视后,起身往她这边走来。
他身形高大,下颌线凌厉,狭长深邃的眼眸看人时侵略性十足。
快要靠近时,姜明婳下意识退后一步,退完又反应过来,心生懊悔。
果不其然,萧循之停在她旁边,轻嗤一声,像是在讥讽她刚刚的胆怯。
没等姜明婳再反击,他转身往屋内走,经过冬霜春兰身边时,冷冷丢下一个眼神,随后掀开门帘走进屋内。
他一进去,冬霜春兰忙走到姜明婳身边,一左一前拦住她的路,急急劝道:“小姐,二少爷说的对,你若这样走了,生了病,岂不是仇者快亲者痛?”
春兰也跟着劝,两人说什么也不让姜明婳往外多走一步。
其实姜明婳也没想着再出去。
刚刚是在气头上,只想着快些远离屋子里那群人,这会被萧循之说了一通,反而冷静下来。
萧循之这人嘴是贱了些,但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她高烧未退,刚又同李氏发了火,脑袋昏沉的厉害,能站在这就已是强撑,若真一路风雪吹回去,怕是没到地方她就要倒了。
真要倒了,便宜的还不是萧家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咬了咬牙,姜明婳朝冬霜道:“你进去拿了就出去,莫看她们一眼,也别同她们说话。”
“奴婢知道。”应了一声,冬霜转身正要进屋,门帘却从里面被掀开了。
萧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因着姜明婳刚刚的吩咐,冬霜也不敢说话,只能赶紧低下头,只当自己没看到。
萧老夫人也没见怪,冲着姜明婳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天寒地冻的,莫要因为置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快将狐裘披上吧。”
姜明婳没回头,鼻息溢出一声冷哼,带着点颤音:“刚刚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您老人家睡着了呢,怎么这会又出来了?还送什么狐裘,你们萧家怕是巴不得我冻死才好。”
“娇娘,莫要胡说!”萧老夫人斥责了一句,语气却并非动怒,倒是满满的无奈。
一句“娇娘”唤的姜明婳忍了半天的眼泪直往下掉。
整个萧府会这般亲密唤她乳名的只有萧老夫人,若说对李氏和萧乘风是气愤和悲痛,萧老夫人方才默不作声的态度,才是叫她失望。
春兰见她掉眼泪,立刻给了冬霜一个眼神,冬霜这才抬起头行了礼:“多谢老夫人。”
她接过狐裘紧跑两步给姜明婳披上,姜明婳没拒绝,等披好狐裘,才抹了抹眼泪,忍着哭腔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原谅你,姜家的那些产业,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萧老夫人很是无奈:“娇娘,我就问你一句,你要拿走多少?”
“姜家为萧家牺牲了多少家商铺,我就拿回来多少家。”
“你想的容易,可做起来有多难你知道吗?”萧老夫人苦口婆心道:“不说商铺不可能一成不变,你姜家出了五家米铺十家布店,萧家便刚好能有五家十家的还你,就算刚好有,也不是同一条街道,同一个位置,如此相抵,产额怎么会相同?”
姜明婳道:“那我便拿产额相同的抵!”
“那你怎知产额是否相同?”萧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娇娘,你知道萧家具体有多少产业,每家店铺的利润又是多少吗?你若不知道,那你所想的这些便全是白费,饶是去了衙门,也断不清楚这些事,听祖母的,莫要同你婆母置气,我会同她说,你只管安心待在萧家,祖母不会让人薄待了你去。”
萧老夫人说完,见姜明婳迟迟没有回声,摇了摇头,拄着拐杖回了屋内。
站在门帘后的萧循之伸手扶她,萧老夫人见了他,又愁的叹气。
“怎么不自己给她?”
他垂着眼,扶着她往里屋相反的位置走,声音低低的,辨不清情绪:“我给的,她不会要,只会扔了狐裘,不管不顾的跑回去。”
萧老夫人又道:“话我都说了,可依她的性子,就算听进去了,也定忍不了这样的委屈,只怕到最后还是会闹的难看。”
“无碍。”萧循之低着头,脑海一闪而过她刚刚高热带红的脸,抿着唇道:“她会想通的。”
风雪肆虐,姜明婳觉得脸上的泪都快被吹成了冰,倒是缓解了些许高热带来的不适,清醒几分。
可人一旦清醒,便越觉得难过。
萧老夫人说的对,她要想拿回姜家的财产,就必须知道两家各自的产业都有多少利润,姜家的好说,可萧家这边……
自她嫁入萧家,本该是由她管家,可李氏说怕她劳累,只让她肆意玩耍去,以至于萧家现在到底有多少产业,她竟是一点都不清楚。
她不是傻子,结合李氏今日的态度,分明是一早便开始防着她。
冬霜小声道:“小姐,看来老夫人还是站在你这边的,又是给你送狐裘又是同你说这些道理,咱们是不是可以从老夫人这边打探打探?”
“没用的,她来同我说这些,只是不希望我将事情闹出去,显得萧家面上难看,至于狐裘……”姜明婳蜷了蜷手指,指尖上,是刚从狐裘内掉落的几粒雪花。
她还未出廊檐,外面的雪花飘不到她身上,萧老夫人是从屋内出来的,又怎会沾了雪。
她侧眸看向旁边,廊檐下有一处的白霜要比旁处都浅的多。
而少的那部分,在萧循之的肩膀上,厚厚一层积雪,在他靠近时扑簌簌从肩上掉落。
他至少在这坐了半个时辰。
算算时间,约莫她前脚刚进去,他后脚便来了,听他说的话,也是将李氏同她的争执都听了去。
可他为什么要帮她?若说李氏巴不得她生场大病去了才好,他萧循之更当是这般想的,针锋相对这么多年,他该是迫不及待要趁这个时候踩回来出出气,这才符合他一惯的行事作风。
可他又确实劝住了她,还让老夫人给她送狐裘。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我现在看上去很可怜吗?”姜明婳皱着眉头询问两个丫鬟。
冬霜和春兰看了她一眼,低着头不敢说话。
何止可怜,她本就生了张芙蓉面,高热让她一双杏眼湿软带雾,白皙的肤色透着红晕,脸颊上又挂着泪痕,偏她又倔强不肯露怯,对谁都要仰着下巴,试图让气势高涨,殊不知更显脆弱。
尤其是对方比她高的时候,她仰下巴的举动好似猫儿委屈撒娇,将自己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完全凑到对方面前,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看的人心脏发软。
姜明婳懊恼的皱了皱眉,一边挪着脚步往外走,一边道:“下次再见到萧循之的时候你们提醒我,我就是憋也要把眼泪憋回去。”
“是。”
“等下你们收拾好东西,再备马车,我要回家查一下账本。”
“是。”
主仆三人的说话声在雪中飘远,一道身影不紧不慢的坠在她们身后,每一次都踩在中间那行一深一浅的脚印里。
完全覆盖,不留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