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枫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末了摆摆手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倪秧道了一声谢后便起身离开了。

秦雪枫看着他背影，又把他叫住：“等等，回来一下。”

她从抽屉里找出两块巧克力，走到他身边，塞进他手心里。

“我看你脸有点白，要好好吃饭，要是不想去外面吃了就来老师家，跟老师一块吃。”秦雪枫划痕斑斑的眼镜片后面是一双鼓励的眸子。

倪秧没拒绝，应下了。

秦雪枫拍拍他肩膀：“行了回去吧。”

*

孔明玉一身酒气地回来了。

“那行，我先回去了啊，你看着你妈一点。”和孔明玉生意上合作的一位阿姨站在门外对孔笠说。

孔笠点头：“好的，谢谢您。”

送走了人以后，他打开客厅的灯，坐到熟睡的孔明玉身边去。给她找了张毛毯盖上。

四周死寂，孔笠正要回房间时看见了孔明玉滑落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有一条未读消息。

“阿姨对不起，我不是为了……”

他弯腰捡起来，用自己的生日解开，点开那条信息看见全貌——

“阿姨对不起，我不是为了害您和孔笠吵架才发给您图片的。其实就算孔同学谈恋爱了他的成绩也还是很好的。”

孔明玉给他的备注是“赵同学”。

姓赵？他在脑袋里面回想自己的同学，没想出来有谁会干这种事。

他往上翻翻，这人昨晚发了一张图片过来，但孔明玉在喝酒所以还没看见。

“阿姨不好意思害您误会了，那天是我没说清楚。”

孔笠回头看了一眼孔明玉，想起孔明玉前几天有个生意应酬，回来时还特意和他说碰见他同学了。孔笠当时没在意，现在觉得很奇怪了。

那人应该是把自己谈恋爱的事情告诉孔明玉了，但孔明玉主观认为是个女生，来学校以后才发现是倪秧的。

孔笠打通了这个电话，响了两声后很快有人接了。

“喂？阿姨怎么了？”是个声音细细的男生。

孔笠没说话，那头又说：“阿姨，我一会要上课了，有什么事我下课再打给您。还有您能不能帮我替孔笠说声对不起，我当时只是……”

“赵其睿。”孔笠出声叫出他的名字。

电话里的声音猝然停住，然后挂了。

这人他是认识的，偶尔年段大会颁奖时他会见到他，听过他的声音。

他记忆力很好，不会认错。

每次出分贴榜时，赵其睿这个名字总在他和倪秧下面几位，因此他是记得的。

原来是他吗？

孔笠根本不想去深究无冤无仇的，这个赵其睿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想揍他。

这么想他也这么干了。

趁着孔明玉还睡着，他出门提前等在门口，等放学的高三生出来。据秦雪枫说，自从孔笠回家以后，倪秧总是在学校里待到最晚才回去。所以他等不到倪秧，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看见赵其睿出校门。

当晚赵其睿被人蒙头打了一顿，不知对方姓甚名谁，打他的人刻意避开了脸，每一拳都打在容易痛但不见血的部位上。

赵其睿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别的什么，虽然被打的时候不住求饶但最后也还是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就算他想告诉别人，被问起来也只能支支吾吾因为他从头到尾都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音，那里也是个监控盲区。

孔笠把人揍了一顿后就回了家，来不及看倪秧了。

回去路上他回想起赵其睿鬼哭狼嚎的话，生出了一种再回去打他一顿的想法。

孔笠勉强拼凑出了他上传那张图片时的心理状态，上次考试他没有考好，怎么也考不过同一个班里的倪秧，那天看见两人走得近他莫名就跟了上去。

至于为什么拍下那张照片又上传到论坛是因为他想大家看看考第一名的人究竟是怎样的。怀着一种猎奇又怪异的心理他上传了照片，又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便慌了神，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光彩不正当。

可是胆小懦弱又让他不敢找两人道歉，只能请求秦雪枫和孔明玉来转达。

这些都是他表现出来的至于他实际上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孔笠觉得恶心，一回到家里第一时间把自己手洗了。

孔明玉还没醒，他回到房间坐在桌前，翻出一张模拟卷——先前和倪秧说好的要一起做这张卷子，比比速度和正确率。

展开时忽然在卷脚看见了两个水笔写的小小的字“加油”。

虽然怕占用卷面字被人写得很小，但孔笠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倪秧的字迹。

所以倪秧现在肯定也知道了赵其睿干的事，依他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怎么样，他只会觉得没必要和他说话，有那时间还不如写两道题，怎么样都比赵其睿更有价值。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下，他甚至能猜到倪秧是什么表情。

忽然之间就好想见他。

但是不行，孔明玉经不起刺激。

孔笠安安静静、完完整整做了那张卷子，给自己判了分，改分的时候他也在想倪秧在哪里容易出错，他可以怎么跟他讲。倪秧爱钻牛角尖，做数学题每每纠结某个小点，有时候明知道是错的他还是忍不住按自己固执的理解来答题，并且屡教不改。

估摸着倪秧会错的地方给对方估算了分，算出来写在自己的分数旁边。

这是学倪秧的，倪秧经常这样把两人的分数写在一起，不是为了比较，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单纯地这样做了。好像两人之间会更亲密一些。

孔笠把头埋进手臂里，深吐出一口气，发觉自己真的真的好想他。

原来在各自班级见不到对方时，倪秧看着两人并列的分数是这种感觉。

隔日他对进门的孔明玉神情冷淡地要求道：“把手机还给我。”

孔明玉冷笑：“给你之后又和那个倪秧联系吗？”

见孔笠皱眉不说话，她抑制住内心翻腾的怒火，声音温柔下来：“小笠，你爸爸他不在了，妈妈只有你了，这么多年了妈妈在乎的人也只有你了，所以你不能抛下妈妈对不对？”

“你说妈妈有病，妈妈不也去看医生了吗？”

“你说的话妈妈一直听着的，那妈妈说的话你是不是也要听一听？”

孔笠看着她，忽然觉得很陌生，好像自己从来就没真正走进过孔明玉心里，反之亦是。他们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什么，孔笠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消融孔明玉的不安、孤独和暴躁。

他在这个家里从不提起那个早逝的男人，他对那个男人一点记忆都没有，可孔明玉却总是反反复复地强调那个早就死去的人的存在，将她对那人的期待怀念和依恋尽数投射到了孔笠身上。

有时候孔笠甚至怀疑，在孔明玉眼里自己其实长着那个人的样子。

思绪回笼，孔笠看着她摇摇头，“是你一直都没听过我讲的话。如果你不把手机给我的话，我就把房间里的摄像头拆了。”

当初装摄像头是孔明玉提起的，当时她刚刚接受正规的心理治疗，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总是在无缘无故地担惊受怕，尤其听不了车鸣笛声，孔笠很快答应了。

孔明玉脸上的温柔消失了，她知道孔笠这是在威胁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威胁他的亲生母亲。

“你一定要逼我吗？”

“这种事有多让妈妈恶心，你知道吗？孔笠。”

孔笠充耳不闻，“我不觉得恶心，我也不会和他分手的。”

孔明玉闻言忍无可忍扬手落下，用力扇了他一巴掌，“你给我好好反省！哪里都别想去！”

脸上火辣辣地疼，半边脸很快肿了起来。孔笠一句话也没说，视线缓慢滑到桌面那张卷子上，那两个水笔写的小字有些模糊看不清。

气得孔明玉“砰”地关上门，锁门的手都在抖。

房间里重新恢复寂静，孔笠起身把房间里的监控拆了才走到床头，摸出一部手机，很早之前就背着孔明玉偷偷买的。

这个点，倪秧应该还在做题，他拨通了倪秧的电话。

桌角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倪秧很快接起出声：“你好。”

打电话的人听见他这句莫名笑了几声才说话：“我不好。”通过电流，低低哑哑的，像离得他很近。

握着发烫的手机，倪秧也笑了，“这个号码之前没见过，我以为是别人。”

“怎么了吗？”犹豫了下，倪秧轻声问说。

“没有，只是很想你，”孔笠长长叹了口气，“你呢？”

按照以往倪秧肯定不好意思回他这句话，但现在他语气格外认真地回了：“想，我也很想你。”

但不问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孔笠知道他想问什么，“过几天我去找你，你早点回外宿不要在学校里待着。”

倪秧应了。

“学校里……”

“你在家里还好吗？”

倪秧打断他问说。孔笠回了句又想接着问刚刚的问题，但倪秧始终含糊着转移话题。

孔笠沉默了一会忽然说：“对不起。”

听见他这么说，倪秧摇摇头但随即想起来孔笠看不见于是说：“跟你没关系。”

“下次考试你会回来吗？”倪秧问。

“嗯，到时候我们见面吧。”孔笠语气轻松说。

倪秧松了一口气，应好。

“写卷子吗？现在？”倪秧坐下来，重新拿起笔问。

两人通着电话，听着对方清浅的呼吸音安静地做各自的卷子，偶尔几句交流。

当夜，两人都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倪秧醒来发现手机耗完了所有电量不得不自动关机时还有点遗憾，找了充电器充上，发现孔笠发了条信息过来。

“早安，倪秧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