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洒扫门生端着晚膳进来。江时宁没吃两口就吐了出来。
寒山的食物都怪的很。以一些难嚼的灵草为主食,或是打成汁水,或是做成饼。
总之不是人吃的。她总算知道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清瘦了。
她吃惯了寻常饭食,忍不了一点,转身出去,就要敲开沈墨颠的屋门。
见她委屈巴巴,沈墨颠清眸微顿,天上地下,连大名鼎鼎的楚曜都要给她三分颜面,还有谁敢给她委屈受的?
“我饿。”肚子配合江时宁咕噜噜地叫起来。
沈墨颠脸色稍霁,待在这里确实委屈了她,连顿像样的饭都没有。
“明日回去吗?”
江时宁摇摇头,一脸沮丧,不行,还有许多事没完成。
她还没拿到其他储物囊,而且沈墨颠身上没好全,她压根不放心。趁着门没关,她连忙挤着进来,屋内暖烘烘的,弥漫着好闻的香气。
沈墨颠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那你留在这,我去隔壁。”
“等会!”江时宁连忙拉住他的手,急忙忙地问:“还生气呀?我夸楚曜长得好看只是客套话,而且,他说他想收我为徒,也被我拒绝了。”
沈墨颠悠悠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会阻拦。”
“阿墨。”她软软地喊了一声,“可我觉得你更厉害,喊你师父我心甘情愿。”
沈墨颠短暂地蹙了下眉峰。他何德何能,真当她师父?
她习惯性地摇晃沈墨颠的袖子,眼底有烛光跃动,清瞳熠熠。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的动作一下子从抓袖口,滑落到抓住沈墨颠的手。
风雪猎猎,沈墨颠微微运气,一股暖意笼罩在二人身上。
凭借记忆,江时宁来到白天时驻足观看过的一处孤岭。山风扑面而来,银河的轮廓印在夜幕中,月色清清,仿佛置身于星海中。
之前小镇上吃到好吃的,她第一时间想分享给沈墨颠。今看到美景,也是第一个想与他分享。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身边习惯了有沈墨颠在身边陪着。
知道她喜欢热闹,沈墨颠轻轻抬手,空中瞬间绽出烟花。
一张简单的符,就能让她如此开心。
“有觉得开心点吗?”她不在乎自己的心情,问身边的男人。
沈墨颠微微点头,连答应都是含蓄的。那双手突然抵在他唇角,微微用力让它往上扬。
“这样笑才好看!”江时宁由心地夸赞,“世人只知楚天君,却不知你才是人间绝色。”
“白日在大殿里,你也是这么夸楚曜的?”
江时宁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夸你是真心话,其他人都是假的。”
虽然不知道有几分真心,但听到这些话,沈墨颠还是心情愉悦了几分。
“对啦,给你那些药一定要每天都用,疤痕会好得快。”毕竟男女有别,她总不能天天都让沈墨颠脱衣,然后亲自给他上药。
沈墨颠心中恍然大悟。
那些疤早就存在,不痛不痒,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千里迢迢来,就是为他求药。
她的真心,澄如明月。
是他一直错怪她。
“啊!这个……是送我的吗?”
沈墨颠怕她不喜欢,“在小镇上随手买的,若不喜欢,丢了便是。”
江时宁连忙拦住他要扔的动作,宝贝似的护在怀里,“既然送我,那就不能反悔。”
她转过身,让沈墨颠为自己簪发,“好看吗?”
人比花娇。
她很好看。
沈墨颠忍住心声。
“白天对你说话重了些,抱歉。”
世上最好听的情话,都抵不过这二字。
江时宁耸肩笑了笑,“是我没跟你解释清楚,怪我怪我。”
“为什么这么做。”他想说不值得。他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再尊贵,与奴藉无异。
夜风裹挟寒意,江时宁却一阵心热。她如果说,第一眼见沈墨颠的真容而鬼迷心窍,怕是对方不信。
插科打诨不过去,那就袒露点真心话吧。她对沈墨颠说:“以前世间待你诸多不公,我想替你一一讨回来。”凭什么他们的结局要被规定好呢,难道就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吗?
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可世间本就不公,你要替自己活着,而不是我这样低贱——”话没完,被江时宁捂住了。
她目光毅然,身后墨山重重叠叠。
“我不喜欢你看低自己。我在小镇上,听说过明华太子的故事。”
沈墨颠黑瞳骤然一缩。
她将他从头到尾了解了一遍,知根知底。
“那年兵乱,齐国被反贼出卖。敌军要太子灵根换百城人命,太子毫不犹豫剖出献出金丹。”
她说:“希望你能做回曾经的自己,你叫沈墨颠,而不是这个世界的工具人。”
沈墨颠眼底的光,一点点回暖。
颓废过,被欺辱过,人生一落千丈,比地上的烂泥还轻贱。现在有人牵起他的手,带他一点点从泥潭里走出来。
江时宁不想气氛太沉重,拿出从白日从大殿里顺出来的橘子,分给了沈墨颠。
“好酸呀。”
沈墨颠吃下去,却觉得格外的甜。
翌日。
江时宁跟随着门生,来到了昨日的大殿。
“天君见您昨日顺了不少食物,想必是江小姐还吃不惯我们寒山的东西。这些凡间吃食,是他特地为您准备的。”
江时宁有点受宠若惊,将看着好吃的东西都装进了储物囊,准备带回去跟沈墨颠一起分享。
“来了?”
“掌门大人。”
江时宁假模假式地学着作揖,下一秒就被人扶起。
一张老泪纵横的脸出现。
“这么多年了,终于。”掌门抚摸着她的鬓发,重重叹了口气,“与你母亲长得太像了。”
掌门待她很是熟络,让她随便坐下,一边将好吃的往她前面推,还当她是小孩。
“当年我还抱过你呢,丫头,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金燃盯着她,目光十分慈祥,把她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寒山掌门与原主母亲是同修,感情十分要好。自从原主母亲消失后,金燃不断暗中寻找,可始终无果,也盼着见她这个故人之子一面。
江时宁弱弱道:“如果有母亲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知掌门,让你们二老重逢。”
“我刻意找,她怕是不愿意现身。”金燃捋了捋胡子,“不过她也太狠心了,连你这个亲女儿都能舍下。对了,你在家时,你父亲有没有苛待你?旁人有没有欺负你?”
听闻掌门至今未娶,孤身一人,不知是什么原因。
江时宁揉眼笑着,“一切安好无恙,金伯伯放心。”
金燃被她喊得高兴,想起了什么再次深深叹气:“当年要不是你父亲太窝囊,你母亲不至于被困在金陵城那种小地方。如今你出来了也好,要不就待在这里好好修炼,让楚曜收你为徒,师门里都是厉害的修士,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突然有人对她那么好,还真有点不习惯。
江时宁将剥好的桃仁分好,全然一副乖巧小侄女的表情:“谢谢金伯伯关心,不过我还是想去外面多看看,多走走。”
她的路本来就不舒坦,以前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不是没尝试过。
“听说你擅长符术,待会去神兵库,那些高阶符篆都是留给你的。”
江时宁心想,原主母亲在掌门心里,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位置,才会对她好得跟亲生女儿一样。
“寒山里你想要什么,都随便拿。想做什么,尽管放开手去做。”金燃怕她受一点委屈,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她。
江时宁自然也明白人情世故,有点尴尬地说:“其实昨日楚天君问我冰矿的事,我是忽悠他的。”她对原主生母的记忆很模糊,根本不知道冰矿所在的实际地址。楚曜那么聪明的人,就这么水灵灵被她忽悠过去了,还倒贴了一堆好处。
想到这她有点想笑。
金燃没有责怪她,反而安慰她。
“你从小就离开家乡,自然不知道矿脉在哪。无妨,只要你平安健康的长大就好。”掌门对她好,不是因为想要什么资源。
江时宁起身行了个庄重的礼。
“先前金陵城发生的事我不知晓,弟子们回来禀告后,我才得知你受了委屈,罚他受了三道天雷。”
江时宁愣住,头伏得略低了些。
“我跟邱书亦闹着玩的。先前我对天君确实有想法。不过我发誓,只是单纯觉得天君好看。至于邱书亦,他处处为寒山着想,并没有错,是掌门罚错了人。”
最后一句,殿内气氛骤然冷了起来。
“他只是一个低阶弟子,若死在你的雷符下,也不算什么。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想吃什么玩什么,让门中弟子告诉你。”
江时宁恭恭敬敬后退两步,心思重重地离开天霄殿。
她的沮丧被邱书亦看在眼里。
“怎么了?我从未见过掌门对谁这么亲厚,你还是第一个。”
江时宁盯着邱书亦的脸,想盯出个洞来。
“你干嘛这副表情!”雷劈的痛刻骨铭心。邱书亦不由得后退几步,见她表情复杂,又担忧,真是古怪。
“对不起。”
江时宁劈头盖脸来了句抱歉。
她不知道那天随意的戏弄,会给邱书亦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三道天雷这样的惩罚,跟把人弄死有什么区别。
而寒山只是把邱书亦当传话筒,让他做事,跑腿,给她带消息。
在这些人眼里,邱书亦与蝼蚁并无区别。
她原本满怀希望,觉得大门大户的修真世家至少以人为本,但好像哪里都一样。
“到底怎么了啊?你说话!”
江时宁故作轻松起来,“带我去神兵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