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宁连沈墨颠的尸骨都没看见,更别说坟了。
“神魂俱灭了?”沈砚看起来不想再当‘替身’了,周围小小的火苗突然因为江时宁露出的表情而熄灭。
他没见过江时宁这么难过的表情。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也跟着不好受,就好像无数根针在扎,疼得要把他浑身筋脉都贯穿。
“不要再想他了!”
“这不是控制不了脑子吗唔——”江时宁狠狠瞪大眼睛,心想,算了,这邪修长得好看,亲一下不亏。
不过次数也太频繁了……
“我说不准你再想其他人。”沈砚放开她,明明他生气,可是语气颇为委屈。他皱眉看着江时宁擦嘴巴的样子,立即威胁,江时宁只好收回手。
这座城沦陷后,链接地脉的地灵很快将消息传了出去,不过三天的时间,就有十几位城主聚集出现,
“你是说,那人是顾月安的眼线?”
“在场众人都能作证。顾月安不是跟我们交好吗?他的人为何要伤害我们?”
崔石律冷笑一声:“我就知道!贺氏扶持一个异乡血脉上位准没好事!发令下去,只要见到冬城的人一律处死!”
四城分春夏秋冬,再往下分别是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为名的二十二城。而顾月安所处的冬城最为繁华,实力也相对更强,光是坐镇的分神期修士就有数百名。
崔氏主脉掌控着秋城,以养育灵果为业,实力亦是不容小觑。
崔莺莺撒娇道:“爹爹,让祖父再多派点人手过来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嘛,他们都欺负我!哥哥你说句话呀,那天晚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
海水从天倒灌的场景许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等江时宁回去时,整个冬城都要被淹了。
看来没等她找顾月安报仇,就有人先动手了。不过她闯进府里时,里面静悄悄的,那些被砸的喜堂还摆着,好像他们走了以后,这里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信息更新:所有城主已把宿主您视为死敌。】
仇人已经多得一只手数不过来。江时宁倒不是很在乎,她转头看着倚在屋檐上的沈砚。
“帮我。”
“我是邪修。”沈砚好笑地看着她,“怎么帮?”修真界内斗严重,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需要他们这群反派来□□。
等天下太平后,谁还会记得他们的功劳?百年后的史书上,依旧会给他们留下‘罪孽深重’四个字。
江时宁没有强人所难,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帮修士的嘴脸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眼下还有很多无辜的百姓,他们好端端的生活着,不应该遭受灭顶之灾。
天光很淡,随时风雨欲来。凝神聚气间,圆形光阵从江时宁脚下慢慢升起,由小变成庞然大物,抗住那些威压下来的海水。
虽然已经到了元婴期,可毕竟这是联合十几个城池的威力,她强行扛下去的话只会魂飞魄散。
“你不要命了?!”
江时宁咽了口血,“不这么做的话,永远没有人打破这层桎梏,我想试试改变这一切,哪怕只是消除一点隔阂。”
“你知道吗……”她用了很大的力气还是断断续续,“曾经有一个人,他就是这样救所有人于危难中,哪怕没人念他的好,他也还是担起了指责。”
“他的名号是明华太子,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忘记他。”
磅礴的邪气冲天而发,地动山摇,滔天的海水瞬间凝结成冰,天上地下,乃至空气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
沈砚单手替她抗住了那片轰轰作响的雷云,一道又一道的紫电贯下,把邪气劈得滋滋作响。
“找死。”
邪气吞没了雷电,将其撕得四分五裂,落成了不大不小的雨点。延长成百米的红绫没有缩回去,迎风摆动。
江时宁飞过去抱住了沈砚。
“比起你心里的人,我如何?”
这时候不是应该说点煽情的话吗,怎么还比较起来了!
江时宁想打马虎眼过去,不过沈砚非要逼她分个高低。
“你们一样厉害!”
“……嗯,那你更喜欢谁?”
套路那么深的吗!江时宁感觉不太好选,挤出难看的笑:“跟一个人死人比什么?现在你最厉害。”
沈砚抓起她流血的左手,“忍忍。”
邪气一盖,伤口很快愈合,就是血有点浪费了。江时宁突发奇想:“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
“宁宁。”
连江砚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脱口而出,他只知道她姓江,大名小名一概不知。
“再喊一次。”江时宁双眼满是期待。这个世界里,只有一个人会喊她“宁宁。”
“宁宁。”沈砚想起来了,床榻缠绵时,他曾喊过这个名字。只要他喊这二字,江时宁会把他绞得无法喘息。
……
冬城外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结界,罕见的迎来了春天,百姓们的生活恢复如初。
其他城主纷纷断交后,顾月安的日子一下子变得不好过。
“城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顾月安坐在落败的喜堂上,短短几天里宛如老了十岁,他有点疲倦。
管家叹了口气,“贺氏那帮人已经催了好几日,咱们再不上供灵丹,恐怕您连城主之位都不保了。”
顾月安嗤笑一声,突然大发狠把所有东西都砸了。贺氏每个月至少要他上缴百枚灵丹,可那些灵丹是用人活生生炼出来的。
他上哪找一百条人命去抵!
“咱们像往常一样去乱葬岗,总能翻点半死不活的出来炼。实在不行,就在城里找点岁数大的凑数,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啊。”
顾月安揉了揉眉心,不论如何,他也没想过真的用活人。
“信已经送去金陵了?”
“是。可您与金陵二老的关系不好,他们会帮冬城吗?”
顾月安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将仅剩的一些灵石灵晶扔给管家。他身边不需要人侍奉了,只要信送到,这个城主之位也不再重要。
“城主……”
“你回去安生度日吧,不用回来了。”
带着希望的信还没出城,就被顺利拦截下来。
沈砚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随意地塞进袖口中。他来到软榻前微微弯腰,发丝扫过江时宁的脸颊,弄得踏上的人忍不住翻了个身。
江时宁做噩梦了,一直皱眉。
沈砚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一股悲伤抑郁的情绪瞬间传遍全身。他看不到江时宁的梦,但是能与她感同身受,她一直在喊一个他不认识的名字。
又是那个叫阿墨的。
他醋意爆发,掐住江时宁的下巴,渡气似的亲上去。
江时宁被憋醒了,这些天沈砚一直寸步不离守着她,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是在他怀里。不知不觉她也习惯了,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歪着,头靠在了对方的臂弯中。
她想再眯一会儿,沈砚就轻轻拍她的肩膀,好像在哄一只小猫儿。
“所有人都要追杀我,你走吧。”江时宁坐了起来,披好了外衣束好发,把M26擦得发亮。外界对她的不满声越来越大,没办法再拖延下去了。
“你回魔域——”话还没说完,刚才还杵在身后的人早就消失了。她笑了笑,心情莫名失落,把武器放进囊中后出门,来到了熟悉的府邸,听见了顾月安刚才跟管事的对话。
“既然有苦衷,为什么还替他们做这种事?”
“师妹。”顾月安声音哑着,仍是风光霁月。他苦笑起来,上层的大宗们根本不会管这些事,况且这些事,本身就是那些人所为,简直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如果他一开始身份高贵,就不用为谋前程落到今天的地步。
“阿宁,我回不了头了。”难得的一句真心话。顾月安从容得像是没有了生气,“你去秋城闹事陷害我,我不生气,这是我应得的惩罚。另外谢谢你布的结界,护住了所有百姓。”
她不喜欢顾月安的为人,此刻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想与你成亲?”
江时宁晃了晃伤口,“因为这些血?”
顾月安没想到她能猜到,点头道:“你是崔氏一族最纯正的血脉,与你结为缔约就能省去很多修炼过程。”她的血甚至她的肉都能让人垂涎。
“怎么结缔?”
顾月安忽然移开目光,脸色染上红晕:“男女交好,是为结缔。”
崔氏一脉的血脉奇特,除了解毒疗伤还能增强修为,即便不修炼也能蹭蹭蹭往上涨。难怪这几次她动用灵力的时候,都觉得威力比平时更猛。
“这些是我欠你们的,贺闲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用得上。”
江时宁看着递过来的瓶瓶罐罐,表情变得很难看,“你到底给贺闲喂了多少种毒?”才会给这么多解药。
顾月安也忘了有多少,每逢月初,贺氏都会送来许多毒药,无一例外要他往贺闲身上用。
“所以你这个城主只是傀儡,并无实权。”
顾月安没有反驳。秘密被翻出来后,心里反而不那么沉重,至少在江时宁面前,他不用心事重重。
“贺氏就那么恨自己的亲血脉?那日的狗笼也是他们想出来的法子?”
顾月安点头。
江时宁深吸一口气,一阵难以言说的悲愤笼罩着她。
“我自知罪孽深重逃不了,我死了,他们也不配活着,能拉一个垫背是一个。”这次顾月安不会跑了,他会守在这,守到垂垂老矣成了耄耋老翁,守到赎清一切。
她没想到委婉了一辈子的人突然变得有种。
“那日你们重伤了太多崔氏弟子,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快些走吧,我坐镇冬城,还能拖延一段时间。”像是代完了遗言,顾月安的目光变得没有波澜。他不怨江时宁在秋城的所作所为,也不想对外界解释。
或许是挣扎太久,发现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后,心境碎了。
看着江时宁远去的背影,他忽然喊住了她。
“师妹,对不起。”
江时宁等了这句话很久,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她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