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在旧楼四层，名为实验室，其实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有特殊阵法的监狱，里面关押的都是非常危险的人物和东西。

这都是特殊研究部改组之前的遗产了。特殊研究部最早是独立于编制之外的一个机构，全部是民间的能人异士。

后来资金充裕了，再加上重视，领导又有心收编，特殊事件部就前前后后改组了一番。人员不仅有大变动，还从其他单位调来了刘主任做指导（当背锅侠）。

刘主任原来也是其他单位的领导，来的时候曾经短暂地雄姿英发过一段时间，想要做好做强。后面天天背锅，人也慢慢矮下去一截，气焰都灭了，现在就当个每天等着退休的闲散老头。

新楼就是刘主任立志做大事时期主持修建的。改组之后人变多了，原来的四层小楼不够用，就建造了新楼。

本来刘主任考虑过扩大实验室，但可惜旧楼与新楼的风水朝向是不一样的，新楼没有建造实验室的条件。所以，即使建造了新楼，旧楼也没有彻底荒废。

“哒哒哒。”

宋衡走在楼梯上面，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一层一层亮起。老楼是匚字形建造的，中间是个小院子，四周是废旧的办公室。楼已经很久了，也没人过来做杀虫，夏天里虫子多得乱窜，朝着暗黄色的灯不停飞舞，撞到灯罩上还发出“啪——”的声音。

夜色里，旧楼隐匿在月色中。宋衡回头看着院子，院内恻恻一片，似乎藏匿了什么东西。摇曳的树与开败了的花在第六感下隐约有所提示宋衡，他也抓住了思绪，却半天都没有观察到危险。

算了，还是先审问宛暮，先弄清楚宛暮与城南荒地之间的关系。宋衡朝四楼深处走去。

登记、人脸识别、人温指纹识别、总部确认。

宋衡拉开铁栅栏又通过了一道红色的“防盗门”，这才进入实验室。整个实验室都是白色的，强光刺眼，许多房间并排而立，每一个上面都有编号。

他朝实验室深处走，没一会就看到了黎朝和刘主任在说话。重要的犯人必须要两个小队长级别以上的主审，为的就是防止审讯途中犯人靠自己的手段逃脱。

今天的主审是卢雪蚕和刘主任，刘主任毋庸置疑背锅侠，卢雪蚕是实验室主任，被临时叫回来加班的。黎朝作为亲属之前又出过那样的事情，这件事上要避嫌，所以只能让宋衡来实验室充人头。

黎朝拉着刘主任不停地低声劝说。刘主任脑袋疼得没奈何。这黎朝可真的是大少爷，死皮赖脸地想要跟着两个人进去陪审。

宋衡冷声道：“干什么呢？”

刘主任见状松了一口气，他是拿黎朝没办法了。黎朝见宋衡来了又过来拉着宋衡说情，宋衡本想拒绝，可看到黎朝坚定而清明的眼神陷入了沉默。

“你要做什么？”

宋衡直接了当地问，黎朝也收了他那副装乖卖傻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想看看他。”

只是看看这么简单？黎朝可不是这个性格。

宋衡挑眉：“他恐怕不想看到你吧。”

“你很早之前就知道宛暮会变成这样。 ”宋衡压低声音：“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黎朝不说话了，又回到了装听不见的样子。他从包里面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每次一涉及到宛暮的事情，他就会变成这样。

宋衡不逼他，和刘主任、卢雪蚕确认了工作流程之后撂下一句：“里面有烟雾报警装置”，就开门进去了。

黎朝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马上把手中的烟掐灭跟了进来。

房间里一片黑暗，在外看是一个很小的房间，进来之后却感受到无穷无极的大。屋子里只有喘息声与脚步声，刘主任和卢雪蚕两人走到屋子中间停了下来。空无一物的房间突然出现了一张长桌子和两张椅子。宋衡留在了房间门口看守。

宛暮也出现了，他被绑在一颗雕刻了咒文的石柱上面，咒文上蓝色微光不断涌过，宛暮身上还缠绕着黄色的朱砂符咒。他双手举过头顶，被吊起来，脑袋被迫微微下垂，表情非常痛苦。

朱砂和咒文都可以减弱宛暮身上的灵力，降低他沟通天人的能力，他还受过伤，此时可谓是强弩之末。

黑暗的房间刹那白灯闪烁，强光刺眼。宛暮眯起眼睛，良久之后冷笑了一下。

黎朝进来见到的也是这幅场景，他先是对看守门口的宋衡感激似的点点头，自觉坐上文员的位置，面色深沉。

刘主任感叹：“小宛，没想到我们再见时会是这幅场景。”

当年救出宛暮之后，刘主任在医院里曾经给宛暮做过心理辅导。那时候他觉得这孩子不错，本来还想等事情平息了把他招入单位里面工作。结果物是人非，现在宛暮成了阶下囚。

宛暮的声音有些虚弱：“三个月我都关过来了，这么两三天我还怕什么。”

黎朝面色坦然，似乎没听见，拔开笔帽开始写字。

“那先说说你身上的镜子是怎么回事吧。”

宛暮笑了一下，旋即摇头。

“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能使用镜子的呢？”

宛暮轻声喘气道：“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黄符的光猛然闪过，宛暮一个哆嗦被更紧束缚在石柱上面。他垂着头，难受地喘息几声，然后微微翻转脑袋换了一个姿势靠在石柱上。

黎朝微微蹙眉。

单位没有屈打成招的习俗，只是被审讯的人如果要在房间里使用法术就会被石柱所制衡。

大家在进来之前就设想过宛暮不配合。连问两个问题宛暮都没有回答，他还想使用法术。

“你怎么会出现在城南荒地？”

宋衡看到黎朝拿笔的手微微顿住，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城南荒地。

宋衡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

看黎朝的这副模样明显就是知道什么事情，他瞒着所有人。

一晚上收获甚微，宛暮没有说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宋衡在实验室内看着宛暮，时不时能感受到宛暮看他的表情很奇怪。

这让宋衡有些疑惑。

他和宛暮的交情很少，似乎也没有的罪过宛暮，宛暮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算了，只要这人不妨碍自己行动就行。既然从宛暮这一头问不出来，那就去问黎朝。

整理好了手中的资料，宋衡和刘主任先后立场，黎朝有意磨蹭了一下，他装作收拾东西打量了好一会宛暮。

宋衡冷眼看着，一直在门口等黎朝，想要堵住他问话。

黎朝佯装没发现宋衡的意图，想要侧身躲过去，但被宋衡一把抓住手臂。黎朝惊讶看着宋衡，宋衡把他拉到实验室走廊里，黎朝又干脆把宋衡拉到四楼走廊上。

宋衡双手撑在栏杆上：“说说吧，好歹我在负责城南荒地。你得给我透点底，你肯定知道什么。”

黎朝肯定知道宛暮和城南荒地之间的联系。

黎朝摆摆手连忙否认：“我怎么会知道城南的事情，你知道的，我们家的风水我是一点没有学到心里去。”

个人私事上面宋衡不愿意逼黎朝，但他沉默了一下：“如果后面真的查出来城南和你师弟有关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你一开始就知道宛暮不正常，对不对？”

“不然你不会事先在宛暮身上下咒环，这是阻止人使用法力的。你要是真的想囚禁他，还有很多方式。”

“黎朝，重大安全事故的肇事者会被送到指定地点终身监禁。你花费了这样大的心血就是想要遮掩这件事情。现在宛暮已经被抓住并且进入审问程序了，你真的甘心看到他变成这个下场吗？”

多年来的交好，宋衡知道怎样快速拿捏黎朝的弱点。他步步逼问，每一个问题都点到了致命的关键。

“城南荒地，究竟有什么？”宋衡这句话说得很慢、很轻。

想起来当年城南荒地是单位划分给宋衡的任务，执行过程中黎朝是过来凑热闹，稀里糊涂就加入了这个任务，负责超度。或许那个时候黎朝就知道了什么。

他看着黎朝，黎朝抗拒跟他讲话。他迟疑良久，最后缓缓开口：“宋衡。”

难得叫一声宋衡全名。

黎朝抬眸平静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时候复职？”

宋衡被这句话问住了，他轻笑了一下，冷声道：“我不是被调回来的么？单位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

黎朝叹了一口气：“你是因为身体原因停职的，复职必须要身体各项机能达标，可你的复职体检是伪造的。”

宋衡微微垂下眼眸，盖住了眼中的思量。黎朝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拿到了自己的报告。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细心在乎小事情。

很奇怪。

想到这里，宋衡抬头看着黎朝：“所以你想说什么？”

黎朝正色问道：“你既然要这么快复职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不愿意说，我不会逼你说，因为我知道每个人的底线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

言下之意，宋衡今天逼问的有关宛暮的事情已经触及到了黎朝的底线。他不会告诉宋衡。将心比心，黎朝不希望宋衡介入他和宛暮的事情中来。

宋衡轻笑了一下，他冷声道：“不，你错了。”

黎朝一愣。

宋衡平静道：“我可以告诉你。你只是不想知道罢了。”

黎朝看起来是个浪子，但他实际上对身边的事情并不关心。他有能力调出宋衡的复职档案，就有能力试探出宋衡着急复职的真实原因。他不这么做只是因为他对宋衡要做的事情并不关心。

这反而能说明城南荒地和宛暮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大。

黎朝只对自己在乎的事情动心思。

“如果我告诉你，我复职的原因，”宋衡一字一顿说道：“你能告诉我宛暮的事情吗？”

黎朝笑了笑，脸上带了些浪荡：“我服了你了。看来我真不适合玩心眼。”

总所周知三队队长黎朝是个莽汉，永远有魄力，永远不留心眼。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宋衡，宋衡打扮得跟普通的上班族一样，表情却十分尖锐。

宋衡很淡然，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宛暮身体里的镜子是他被迫得到的，对吗？”

“对，很早的时候，我就发现宛暮的体质不对。容易被邪祟所侵蚀，容易被上身。后来我发现宛暮家里的惨剧和他的体质有关系，有人想绑架他，用他的身体与神明沟通，所以杀害了他的家人，但是被我和我师父救下。”

黎朝点了一根烟，陷入了回忆。

宛暮是个很要强的人，如果被他知道全家的死与自己有关，宛暮肯定会受不了。所以黎朝发现背后的原因后并没有告诉宛暮，而是自己瞒了下来。

宛暮也就一直不知道自己特殊的身体状况。黎朝以为自己能一直瞒着宛暮，直到几年前他偶然发现宛暮会夜游，并一路跟着宛暮到了城南荒地才发现不对劲。

宛暮的灵魂与城南荒地之间有联系，始终被城南荒地中心的东西召唤。

黎朝喑哑道：“人的灵魂越响应，联系就会越来越深入。我试了很多方法驱邪，但都没法破除。你也看到了，城南荒地很危险，不得已我只能把他关在家里面。”

后来宛暮被宋衡救了出来，黎朝也被黎家人带走了，黎朝就失去了照顾宛暮的能力，整天被关在家里。他很担心宛暮的情况，一但被特殊研究部发现宛暮特殊的体制和城南荒地有联系，就会被实验室关起来。

到时候宛暮的身世也会随之公开。

这无异于把宛暮往死路上逼。

那时候黎朝想，或许把宛暮送走，切断两者之间的联系或许就能解决体质问题,这也就有了后面私奔的事情。但他没想到宛暮会回国，而且宛暮对师父死的事情颇有怨言，认为师父的死是黎朝害的。

黎朝又叹了一口气：“眼下看来，他是容易被神降的体制。”

这也是巫觋的一种。

民间所谓的巫觋，除了主动侍奉神灵的，也有被迫应召的。有些人生来体质就很特殊，能够召应神明附体。如果神明性情好，或许只会借助人的身体进行一两次的下凡，如果神明性格刚硬，或许会强迫特殊体制的人供奉自己，成为自己的神官或者巫师。

黎朝无奈道：“你也看到了，羽人、尸毒祭祀坑，这些都不是一般的迹象，城南荒地虽然处处指向长生，但却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宋衡，生死是两个极端的概念，没有人能在死亡的情况下长生，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