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秀不安地拉开自己的袖子，她的手臂已经变成青黑色的了，大块大块的红斑浮现在她的皮肤上。袖中的蛇钻了出来，红色的信子在她手臂上舔了一口，红斑变成了黑色的硬状物。

尸毒。

这些人明明是活人，怎么会有尸毒？

宋衡护着唐明微朝后面退了几步，地上病人的头也跟着一起旋转，幽怨的眼神盯着宋衡。

医生不敢上前，宋衡没有医术。堂姐拿出自己的铃铛走到病人面前，铃铛轻轻摇晃，发出清脆而净化的声音。病人的目光逐渐变得祥和，头也渐渐回到了正规。

宋衡眼尖地看见了边角上的两个病人的手抖了抖像是要说话，堂姐犹豫片刻朝着病人走去

“哐当——”

金属声让众人一惊。

一把匕首从宋衡身后飞了出来，猛地扎紧病人的手掌心之中。绿色的血猛然从手臂迸出，溅到了地上，发出腥臭味。被砍断的手不停蠕动，五根手指以异样的方式不断张开，尖锐的指甲勾住堂姐的裤腿。

堂姐先是一愣，旋即猛然抬脚一踹。手臂被她踹到墙边上，被奶奶一剑击穿。

身边好几个病人的手臂也连续诡异地在颤动，宋衡凭空挽手，在指尖凝出几道气针。气针翻袖而出，把颤动的手臂一一钉在地面上。

“丫头，要有防范意识。”奶奶摸着纸片若有所思。

被奶奶扔刀扎断的手臂不停挣扎，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如果刚刚堂姐的反应再慢一些，手臂很有可能就抓紧她了。

干枯的手掌此时更像是蒙上了一层人皮的骨架，泛黄的指甲长长的，像是枯树上长出来的藤蔓。

这时大家才看清楚原来扎在人手上的并不是金属，而是纸片折成的小刀。

医生人都看呆了，他拉着奶奶的轮椅大喊道：“奶奶你好厉害！”

宋衡垂眸快速扫视当场，刚才他检查伤员并没有注意病人的指甲，但是眼下一看大家的指甲都很长。不管男女老少，指甲又长又尖锐，不透明，看上去还很厚。

他凝神盯着干枯的手掌，沉默片刻，用剑把手掌挑了一个面。克己剑长鸣发出不满，但奈何不了什么。

流着绿血的手掌翻了一个面，大家看到伤口处面色又凝重了起来。伤口处已经没有肉了，全是虫子。

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手臂。

甚至可以说原来人皮之下全都是虫子，一点肉和骨头都看不见了。

虫子叠着虫子紧紧地蠕动着，一片一片的。

怪不得刚刚抖出身子的虫子要那么快速地回到病人的身体之中去，怪不得宋衡总觉得有东西在病人身上蠕动，怪不得有尸毒。

原来早就死了。

李诗秀惊恐说道：“怎么会这样！”

她是蛊毒师，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虫子的存在，连宋衡都差点骗过了。

唐明微娇滴滴地嘀咕了一句：“好恶心。”

然后双手环着宋衡，偏着头贴在他背上闭上眼睛。

看来这就是热症的最终症候了——虫变。

第一阶段是发热，疑似发烧，并且能够通过药物进行一定控制。

十天之后进入第二阶段，呕吐、全身疼痛。

第三阶段是是活死人，基本失去生理反应。

第四个状态就是虫子从人体之中钻出来，像是从虫茧或虫卵之中被孵化一样。

宋衡捏捏自己的手，转身进入到卫生站里面。他拉出一期二期病人的手打着手电筒认真又检查了一遍。

强光下，病人的皮肤莹白而透明，一期的病人尚且没有反应，二期的病人体内偶尔会有阴影爬行。

原来如此。

人的身体被当成了孵化虫卵的仪器，得了热症的人，体内都有虫卵。第一阶段身体排异，想通过高温试图排除虫。第二期全身疼痛就说明虫子已经在体内孵化了，没有食物来源的虫子只能靠啃食人的肉和血管为生。

第三阶段人的肉和血都已经被啃食干净了，所以变成了活死人。

那卵是从何而来的呢？人是怎么被传染的呢？

宋衡怔怔看向门口。

堂姐拿来了拔火罐点火的酒精棉，双手捏诀，张口吐火。长长的火线如龙一般飞了出去，直冲天空之中的虫子。虫子吓得四处躲窜，但它们都飞得很慢，似乎没有意识到火能把他们烧死。

是虫子真的没有意识吗？

夏天的蚊子就很猖獗，飞得很快，人拿电蚊拍都不一定打得到。那个时候蚊子知道趋吉避害，因为它们在成熟的状态，要准备产卵。

与其说面前的虫子飞得慢，不如说面前的虫子已经飞不动了。

宋衡的脑海仿佛有千万根线闪过，他震惊低头看着自己的皮肤。

不，不是虫子没有逃生的意识，是虫子已经没有了逃生的必要。

虫子已经完成了产卵！

有些昆虫发育一年，就是为了成熟之后产下虫卵，产卵之后第二天就会全部去世。不像人类，它们的使命就是繁衍后代，不让族群死亡。

几十天的周期，已经供虫子发育完全，具备生育能力。它们产下虫卵之后，快速进入老化状态，所以才会飞不动。

虫子是在今早上才破肉身而出的，现在已经衰弱。

如果这种虫子的族群真的全部以人类为寄生，那说明

——卫生站的人已经全部都被感染，无一幸免。

虫子如果要借助人的身体产卵，只会寄生在他们这群没被感染的人身上。

“奶奶······”

宋衡的额边已经生出一层冷汗了，他缓缓走到奶奶的轮椅面前。两人四目相对，奶奶面色镇定。

不用宋衡开口，奶奶就轻轻拍了拍宋衡的手。

“我已经全部知道了，我还在呢，别怕。”

她是最有经验的巫女，在看到手臂中的虫子那一刻，就快速地想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卫生站里面只有病人和他们这群没被感染的人。

堂姐处理完虫子之后，宋家三人缓缓围在一起。看大家的凝重表情恐怕都想清楚了虫子的来龙去脉。

但他们不能说出来。

卫生站还有普通人，他们没有一点处理巫毒相关的经验。如果贸然告诉他们就会引起恐慌，要是精神状态再不稳定，想要逃走，更会扩散“热症”的传播范围。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他们不仅要瞒下来，还要编出相对应的话语稳住医生和护士，让他们安心带在卫生站。

“奶奶······”宋衡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惊悚涌上了他的心头。

医生刚刚说面前的这些活死人是第一批病人，恐怕不是这样。他去调研的时候村民对他说了谎。虫子既然在周边村落已经传播开了，说明虫子已经在周边感染一圈了，真正的第一批病人已经死了。

他们接手的，已经是不知道的第几代“热症”的迭代了。

这下家里面的成年人都来卫生站了，家里面的妹妹们应该如何？

据他所知，最大的宋玉荷恐怕连饭都不会做。

在理清楚事情前后经过之后，宋衡的思维明锐地跳动了起来。热症和家里面的情况不停在他脑海中打架。

不可否认的是，宋衡很少遇到过这么邪的事情，既不是巫，也不是蛊，悄无声息，就能在一个巫族面前完成病症的更迭。

堂姐拍拍宋衡的头，安抚了一下。

奶奶出面安置局势：“今天晚上大家最好都别回去了。我担心晚期的病人最具有传染性。尸毒来历不明，虫子来历不明，确认咽气的都通知家属，今天之内必须全部火花。等会我们就捡柴火烧尸体。”

医生担心道：“奶奶，我们山昨天才来了林业局的人警告说不准放火，要是燃成森林大火了，是有刑事责任的。”

奶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可这也是无奈之举啊。虫子所带的病症万一能传染到动物身上，到时候病情就更不可控了。”

“放心吧，我孙女会用火，刚刚你也看见了。你得相信我们，不然过几天找麻烦的就不是林业局了，是防疫站。到时候出了重大的安全卫生事件，我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医生犹豫了片刻，他点点头说“好”，然后带着人把前几天上山捡的看干柴都收拾了出来。

唐明微抱着双手，表情微妙地看着面前宋家人的动作，他的眼珠无机制地转了一下。见场上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他于是娉婷袅袅地登场。

唐明微拉着宋衡的手撒娇，摇得不用力，但是快把宋衡整个人甩出去了。

“老公，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奶奶的轮椅发出吱呀的声音，宋衡见她要跟自己说话，甩开唐明微连忙走上去。

奶奶正色地拉着宋衡的手：“你得去病毒初始的村子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调查清楚。我们尽量延缓热症的发病时间。”

“奶奶······”

不管多大，宋衡在奶奶面前都是小孩。他有些后悔了，前途未明，全家人如果真的都发了热症，他该怎么办？

李诗秀上前对宋衡说：“我也要去。”

宋衡一愣，难得没有反对李诗秀的要求。

时间不多了，如果今天算是感染的第一天，宋衡只有九天时间调查出事情的全部原委。九天之后，感染会进入到第二阶段，呕吐、全身疼痛。

那时候他们可能失去行动能力，彻底变成虫子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