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手举在空中,还是轻轻放下,对着萩原研二微散的衣领中,那层层叠叠的绷带,月城夜梨怎么都无法动手。
唯有咬牙才能控制住自己,月城夜梨转过脸,透过窗户看向对面的天台。
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圆滚的药丸,将它放入咖啡,用茶匙舀起一勺,捏住倒在桌上的女人的下巴给她灌进去。
做完这一切,月城夜梨把东西归位,脱下手套。
靠在椅背几息过后,萩原研二听见她的低语,“你不能这么做,萩原…”
目睹一切的萩原研二知道月城夜梨认下了这份不属于她的“罪责”,这就导致了萩原研二愈加放肆,他握住了月城夜梨那只落下来的手。
“我知道你不想和陌生人谈这个。”萩原研二语速很慢,他明白不能操之过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警方没有在暗处派狙击手,通讯设备也都失联了。”
月城夜梨抽回手,她在等药效发作,那对人体没什么伤害,为的只是遮掩住上一份药物检测,顶多也就让吃了的人再睡半小时。
萩原研二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苦笑了下,“好过分啊,夜梨。”
闻言,月城夜梨攥紧了五指,一下站起来,语气不由得泄出几分急切,“萩原!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萩原研二看着女人面上的薄红,心底竟涌出一丝欣悦。
月城夜梨是多么在意着他呀。
在计划起头时,萩原研二就全权把自己给压了进去,他要赌自己在月城夜梨心中的地位。
如果月城夜梨愿意为他隐瞒,这代表了萩原研二在天平上能拥有更多的砝码。
这也是事实不是么。
由他来代替谈判专家的位置是更好的选择。
萩原研二说了,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包括利用自己。
“夜梨真的很过分啊。”萩原研二垂下眼睫,藏住那些会更添女人怒火的好心情。
他坐在位置上,高个子看上去像只不得主人喜爱的大型抚慰犬,可怜又可爱。
“说出那样的话,和把我的心放在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月城夜梨一怔,“你…听见了吗?”
看,诈出来了。
“我不是说过吗,夜梨…可以再多依赖我一些。”萩原研二苦笑,垂落的黑发微动,“但好像有点说大话了啊,居然是让夜梨先救了我的命。”
“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呢,走马灯都开始放了,却一下子听见夜梨的声音。”
宽热的手掌抚上侧脸,大拇指擦过眼眶,“夜梨为我流泪了吗…”
月城夜梨的瞳孔猛然收缩,她撇过脸,错开萩原研二的手,却又听见萩原研二说:“对不起。”
黑发女人的身体一僵,最终还是在过分沉寂的空气中开口,“你说得对,你确实差一点就死了,所以、就不要再介入了,之后会是比这更加…”
“更加什么?”萩原研二打断了她的话,字字句句像是逼问,“更加危险?更加冒险?”
“你分明知道,却还是要自己去面对吗。把我越推越远,你认为这是在保护我?但已经晚了。”
“你甩不开我了夜梨,若是想要抛弃我,那个时候就不应该选择救下我!”
“——啪”
月城夜梨颤抖着手,从萩原研二的脸颊上移开。
这一巴掌不疼,连一点红印都没有,萩原研二却维持着偏头的姿势,一副怔愣的模样。
他听见了女声极力维持着平静,但还是透出来的愠怒。
“这会比不穿防护服就去拆炸弹来得更刺激吧?萩原,你比不上我想要活着的心。”
“听着。”月城夜梨扶住萩原研二的脑袋,令他直视自己,“在哪一边对我来说都一样,你不必费力来让我参与什么证人计划,我也不会舍弃掉我的名字和过往。”
她并不放心萩原研二,对方进入爆处班的缘由才没有松田阵平那么纯粹。
享受着游离生死间的快感并以此为乐,月城夜梨不理解,但也不会将萩原研二置身于不可控的局面中。
至少经历上次的事件后,与他同一部队的松田阵平能把他牢牢拉住。
“如果要用自己的性命来胁迫我,那会是最愚蠢的事。”月城夜梨落下话音,眉梢缓降。
时间差不多了…
一直安静被她压着的萩原研二却陡然发力,两人的位置掉了个转,月城夜梨被按住双肩桎梏在墙面。
“我才不会那么做…”半长发青年的声音有些哑,月城夜梨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他,这让他有种被撕破外罩的惶恐。
但慌乱很快被低笑掩过,萩原研二抬起头,柳叶眼划出眸锋,“偶尔,也会有好胜心强烈的时候。”
萩原研二不想用太激进的方式,但月城夜梨也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既然如此、
“那么清醒的夜梨可不可以告诉我,既然哪边都一样,你为什么在害怕?”
“到底在找什么,在追寻什么……请看得更清楚一些吧。”
冷硬的耳钉蹭过脸侧,月城夜梨陷入与之相反的温柔怀抱中。
青年靠了过来,拢住月城夜里的后脑勺,稳重的、小心翼翼的,无奈而又珍视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是朋友啊,拜托不要抗拒我。”
还是心软。
…
……
在装了反窃听的设备的安全屋内,几人终于等来了失去联络的随行警员。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萩原研二搬出了老套的台词,但这会没一个人有心情打趣,目光灼灼对着他。
“好吧。”
萩原研二不卖关子,先公布做了一堆前期工作的任务,“好消息是我通过了审批,接下来可以和你们一起行动了,谈判专家这事作罢。”
“坏消息是,夜梨拒绝了。”
众人倒是没露出遗憾的神色。
一是他们各个预测中都没有月城夜梨爽快答应配合的情景,因此事实如此也不意外。
二是萩原研二这家伙被拒绝了还反倒语气轻快,显然有不小的进展。
“只需要打破最后一面镜子,夜梨会做出选择的。”
萩原研二望向横向长窗,夜色被挤压在一道狭窄的玻璃中,月光皆由浮云遮耀,犹如风平浪静的海。
可没人会知道,风暴会在哪一刻来袭,雨珠汹涌地翻卷着砸在落地窗上。
波尔多红的布帘像是吸饱了鲜血,化作幽灵舒展身体,自两端缓缓合上,笼盖了一方雨幕。
听不见咆哮的风声,偶然劈下的电光也无法穿透厚重的帷子。
长桌前落座,尽头的青年背脊清瘦,脸颊一鼓一鼓的,咽下最后一口鲷鱼烧,转过身。
主位左下的位置空缺着,桌上的众人早已习惯。
座位的主人正站在首领身边,即便围着的都是梵天高层,他也不放松一丝警惕,像只随时能扑咬的恶狼。
九井一望着被填补的那个空位,也是长桌上唯一一位女性,心情有些复杂。
亲眼看着月城夜梨从外门加入梵天,又从辅助干部升到代理干部。
而现在,是决定月城夜梨正式坐稳交椅的重要时刻。
“月城为梵天做出了重大贡献,通过首领与干部会议的一致审议,决定罢免稀咲铁太的干部职务。”
九井一一顿,坐在主位左下方的黑川伊佐那便接话,“由月城夜梨荣升其职,继续为梵天效力。”
他望向月城夜梨,黑发女人像是早料到般,从容不迫地起身。
单膝跪地,在首领面前微微颔首,干脆利落的誓言回荡在室内。
“愿为梵天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