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双深邃的黑眸,鹤蝶尽量让自己不去多想什么,而不论结果如何,他都断然应下,喉音干涩。
“好。”
月城夜梨垂下眼,手掌一翻指间便多出一张相片,她将它放在桌面上推向鹤蝶。
“把这个带给伊佐那吧。”
鹤蝶看了几眼,认出了模糊的人脸。
看见画面后方的月城夜梨,鹤蝶低笑一声,却是又推了回去。
他没问月城夜梨是从哪里得到的相片,只是说:“拍摄这张照片的人想要传递的对象,应当是小夜梨吧。”
青年的指尖落在小女孩的脸边,不由得放轻了语音。
月城夜梨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尖滑动,他丈量了占据画面的比例,“镜头是有意向上移动的,对准了上半部分。 ”
这么一说,月城夜梨循着鹤蝶的思路仔细观察,发现黑发青年的眼睛也没看向镜头,而是略微偏转。
佐野真一郎,是在看后面的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收紧手指,就像是鹤蝶说的,这是佐野真一郎留给她的。
可是、为什么?
她和佐野真一郎的交流少之又少,但掀开相片晕染的颜色,月城夜梨的回忆却愈加鲜明起来。
…
在桥上救下试图入水的小女孩,还用了超高的语言造诣成功掐灭她这心思,佐野真一郎对自己的敬佩升到了新高度。
他沿途看见一个黑发小女孩,眼神发亮的过去,又失落的离开。
只是,当时应该留下联系方式的,这孩子这么小一只,孤身一人在这附近游荡很不安全啊。
在抵达弟弟的福利院后,看见和黑川伊佐那并肩坐着的小夜梨,佐野真一郎对自己的敬佩又一次升至新高度。
他几度开口想邀请,但都被小夜梨冷漠的态度堵了回去。
兴奋凉了下来,佐野真一郎意识到,这孩子是福利院的一员,对任何外界的枝条都保持着警惕。
或许,应该用别的方式表达他没有恶意。
想到家中柔软可爱的妹妹初到佐野家的情景,佐野真一郎柔下了眉眼。
拂过底部的日期,青年抱着美好的期愿。
下次见面,就用这个来和她交朋友吧。
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呢,这是他们、
“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月城夜梨透过这串数字,好似看见青年慌张的表情,误认为她要入水忙不慌把她带离河边。
又自以为没人发现地松了口气,重新挂上笑容的同时,挡住她望向水面的视线。
佐野真一郎带走黑川伊佐那,走出福利院的大门,坐在机车上了也总要再看过来一眼。
每一次带着审判和探究的眼神看向佐野真一郎,回报的却是希冀和温柔。
月城夜梨惊觉青年的初衷所在。
她和佐野真一郎是两条相交后又分道扬镳的平行线,月城夜梨往前追寻自我勾勒的幻影。
而在那时,身后被抛下的还有为她指明方向的佐野真一郎。
若是回头,实则看见的不只是冰冷的实验仓。
月城夜梨没有要和佐野真一郎相接触的意念,所以她从来没有真实地注视过青年本身。
除了互通姓名的陌生人,确实也没有别的词更符合他们了。
而直到这一刻她才察觉,燃烧殆尽的余灰,也会有如此烫人的温度。
相片,应该需要一个装载的相册吧?
月城夜梨没有经验,但她想是应该要这样做的,于是再回过神,已经踏上了最后一阶楼梯。
她记得是在第二层。
之前敞开的门紧闭,但没有锁,月城夜梨一拉开,视界便被眼前的画面充斥。
银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反射光线,推开门后的一瞬间仿若时间倒退,她被那张旧照拉回数年前。
平常的月城夜梨会敏锐发觉周围粗制表面,但思绪混乱的现下,她无力分辨。
手中的相片飘落,被另一只手拾起。
“这里怎么还有人?”那少年奇怪道,“狂热粉丝?”
但看见黑发女人苍白的面孔,他下意识问道:“您没事吧?”
碰到过数次极端粉丝的黄濑凉太一下就认定,这和之前的状况不一样。
女人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盯着脚下能照出模糊面容的地板,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工作人员立刻就围了上来,“没事吧凉太!”
接着就想把闯入的月城夜梨控制住,他们明明清场了 ,怎么还会有粉丝出现在拍摄场地。
“我没事。”黄濑凉太摆摆手,拦住工作人员,指了下敞开的门,“这扇门没锁,她是无意间推开的。”
负责人员明白了,尴尬地笑着把手收回去,“抱歉啊这位女士,是我们的失职。”
嘈杂的声音不停躁动,月城夜梨接过黄濑凉太递过来的照片,按了一下额角。
明白自己误入了拍摄片场还被当成了金发少年的狂热粉丝,月城夜梨将照片收好,方才流露的恍惚神色也一同收敛。
有点倒霉啊,但她深谙自己的运气,所以没有把这事安在佐野真一郎头上。
看着挂着笑脸邀请她入座的负责人员,月城夜梨配合他们签署了保密协议,被塞了一堆他们表示歉意的礼物,都是那个陌生少年代言的产品。
没发现黄濑凉太看着她的背影,正迟疑摸上自己的脸,又看向经纪人,“居然有人忍心不多看帅哥吗?”
经纪人翻了个白眼,“现在应该庆幸是月城小姐误入,为我们省了不少麻烦事。”
对方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和这位帅哥呼吸同一片空气,那堆帅哥的代言产品也被其随手送给片场的工作人员。
东西很多但没有她需要的,迎一位女生火热的目光,月城夜梨把那袋子全给了她,得到女生一连十几下的感谢,女生还热情地为她指了路哪里可以买相框。
月城夜梨买好相框,望着面前缓缓流淌的河流。
这算是她和佐野真一郎的重返旧地吗。
照片上的青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月城夜梨动了一下唇角,模仿着青年微笑的弧度,被自己僵硬的表情无奈到。
突如其来的狂风自东南方向卷席,还未发芽的细条树枝掉下来,击在吹起千万褶皱的水面上。
相片犹如只翩跹的蝴蝶,挣脱月城夜梨的手指赴身远方。
月城夜梨伸手想抓,大半身体跨出栏杆,但依然无济于事,只得看着相片静静落在河水中。
视角又被旋转,月城夜梨能说自己都习惯了被误会吗。
“救”下她的青年也没想到会如此好运,“月城小姐,这样太危险了。”
诸伏景光把她拉到安全位置,他显然也看见了逐渐飘远的相片。
没有一点犹豫就要踩上栏杆跳下去。
但被月城夜梨拉住了手臂。
“月城小姐?”诸伏景光不解的目光只持续了半秒,随即对她说,“我会游泳,不用担心。”
那是对月城小姐很重要的相片吧,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月城夜梨却像是读懂了他的想法,“不重要。”
诸伏景光也不好撇开月城夜梨的手,她抓得很紧,像是一放开他就会窜入水里一样。
只得站在上方,眼看着那张相片顺着水流浮远,消失在波浪里。
“一个笨蛋给的。”月城夜梨说。
站在这里,诸伏景光也不知怎的,直觉月城夜梨口中的笨蛋和那位说木槿花香的是同一人。
似乎是被月城小姐原谅了呢,那位不知名的先生。
虽然送的相片不知去向……
“月城小姐。”不想下一次见面会是多久以后,或是再也见不到,诸伏景光指向远方的亮光邀请道,“要去那看看吗。”
他抱着被拒绝的念头,却看见月城夜梨颔首。
引着月城夜梨走近,诸伏景光莫名有种紧张感。
那块已经种了有一段时间了,诸伏景光本打算今天去看看情况,但意外总比预料来得快,他现在和月城夜梨一样是未知的状态。
几棵处于冬末的木槿脱完叶子,枝干不算完全光秃,可怜兮兮地缀着些枯叶与花萼。
无论客观还是主观来看,都没办法违心地夸赞上半句。
区域改造重建项目中有欢迎市民参与绿化的活动,他们抽了时间一人领养了一棵木槿,在专业指导下完成栽植。
但他记得,刚种下去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子的吧,虽然也没有开花,但比现在也要好看得多。
月城夜梨拿着空相框,把它面朝木槿的枝桠,“看吧,有人替你圆谎了。”
闻声,诸伏景光眼神中的不忍缓和下去。
这意味着,月城小姐不讨厌吧…?
诸伏景光还在犹豫这件事时,月城夜梨抬手碰了碰枝叶,像是在说天气真好那般开口道:“后天傍晚我有两个小时时间,让你们的上司来谈谈吧。”
青年警察一愣,他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极快地想到了月城夜梨的代指。
也正是这样,他才需要确保自己想的没错。
“月城小姐…”
“我看见了。”月城夜梨侧过脸。
诸伏景光发现她唇角微微勾起,如墨点星的眼瞳像是挣开了雾气,锐意破风。
“归宿这种东西,早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