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的重生,究竟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呢?
当再一次,站在雌虫面前的时候,谢安精神非常恍惚。
长时间的压抑与追逐,让他的精神状态或许出了些问题,尽管他自己并没有察觉。
在漫长而无望的岁月里,他头一次产生了,也许就这样算了吧的想法。
眼前的雌虫,有着他熟悉的模样,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性格。
但却在瞬间变得那么陌生和悠远。
谢安静静的看着他的嘴唇反复开阖,表情严厉的在说些什么,但嗡鸣着的耳朵,却接受不到任何讯息。
雌虫艾伯特好像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停下嘴里训斥的动作,俊朗的脸上带着担心的表情,走过来摸他的额头。
谢安猛地后退一大步,非常突兀的带倒了一把椅子。“对不起,我的错。”
他很干脆的道歉,“我会按您的意思办的。”
艾伯特伸出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看着他转身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似乎,有什么很糟的事情发生了。
艾伯特莫名的按了按自己心脏,原本满腔的怒火,都被谢安的反常所浇灭。
或许,他这次是太过严厉了?可谢安为什么就不能更成熟一点呢?
艾伯特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公务。
谢安默默的,沿着熟悉的走廊回了房间,两眼放空的躺在了沙发上。
此刻阳光正好,空气中浮动着很多细小的灰尘,让整个房间就如梦一般静谧。
谢安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
他笑出了眼泪,笑得喘不上来气,笑得跪倒在了地上。
他真是个蠢货!一个十足的笑话!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轮回十世,他都在不停的拼命奔跑,试图在纠缠着的命运中间,改写艾伯特必死的结局。
但那些挣扎,那些眼泪,那些无望的努力,看在假死的艾伯特眼中,是不是个十足的笑料?
看啊,那个蠢货。看啊,那个理想主义者。
作为一只雄虫,他居然试图去爱一只雌虫。
雌虫需要爱吗?
他们永远只需要,利益,利益,利益!
所以,是我不能带给你足够的利益吗?艾伯特?
谢安跪在地上,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来气。
艾伯特,艾伯特?艾伯特…
这个抚育着他长大,又指导着他成长,最后一脚将他踹开的雌虫。
爱和恨相互交织,在谢安耳边窃窃私语。
这些无意义的呓语,谢安已经非常熟悉了。
它们不知道在哪一世轮回中出现,伴随着他度过了无数的岁月。
谢安痴痴的笑了起来,对着虚空说话。
“你真蠢,谢安,没有什么死亡,没有什么不可更改的命运,艾伯特只是厌倦你的纠缠罢了。”
他平静的爬起来,脸上带着面具般彬彬有礼的微笑,在浴室里仔细将自己清理干净,打理到光彩照人。
“他让你去做一个交际花,在雌虫们之间辗转。”谢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那就去吧,反正,是他的愿望。”
谢安有些可怕的微笑起来,走出门,去找自己的经济人。
“帮我把那个剧本接下来。”他语气温和的说,“抱歉,刚刚不应该乱发脾气。”
经纪人惊悚的看着他,“呃,阁下,您还好吗?和艾伯特先生吵架了吗?”
经纪人可能以为他在赌气,劝道,“虽然是有一些比较露骨的情节啦,但是这个剧本确实很好的,您要是签约了,就可以一定要出演完。”
他翻出剧组的相关资料,指着违约金那一栏给谢安看,“它的违约金很高,而且在雌虫中间呼声特别大,要是违约的话,反响一定很糟。”
谢安平静的点头,“没事,我会演的,你去签约吧。”
经纪人满心担忧,但拗不过谢安坚持,还是离开,去帮忙联系剧组了。
谢安对站在一旁的管家说,“您可以去回复艾伯特先生了,请他放心,我会准时参演的。”
管家雌虫慈爱的看着他。
作为从小看着谢安和艾伯特长大的长辈,虽然对谢安的反常举动有些惊讶,但想想刚刚他们两虫之间,激烈的争执,管家也就理解成了,谢安在耍小性子。
他轻轻递过来一杯牛奶,“喝一点热的吧,天色晚了,都快到您休息的时间了,我会去传达您的话的。”
谢安没有推拒,将牛奶一饮而尽,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在他洁白无瑕的脸上,落下一片不详的阴影。
夜晚时,谢安端端正正的,平卧在柔软的大床上。闭着眼睛,与脑海里日夜不息的呓语做抗争。
艾伯特疲倦的推开门,轻手轻脚的坐在他的床沿。
他好像,想为白日里那场激烈的冲突,向谢安道歉。却在看见谢安恬静的睡颜时,收回了在喉间翻滚着的所有语言,仅仅只是帮谢安掖了掖被角。
谢安没有动静,如同真的沉睡了一般静静的躺在那儿。
他能感觉到,艾伯特的眼神凝视他良久,最后叹息着离开了。
等房门传来哒的一声轻响,谢安才慢慢蜷缩起来,在温暖的被子里,伸展自己僵直腐朽的身躯。
新的剧本在确定了主演以后,飞快的开拍了。
谢安神色如常,却又难掩生疏的与艾伯特告别,跟着自己的经纪人和助理,飞往了影视星。
他是这个剧组里最闪耀的明星,也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尊贵的性别和姣好的容貌,是他在任何地方都能使用的通行证。
当他落地时,剧组的其他成员都热情的到停机坪里接机,簇拥着他,到附近的一家酒店。
这次与他合拍的雌虫主角是一只性格活泼的亚雌,他眼睛亮晶晶的,在和谢安敬酒时,难掩爱慕之色。
换作以前,谢安并不会理会这些货色,只任由这些爱慕之情徒然坠地,散做碎片,被他无情踏过。
但今天…
谢安微笑着喝下了这杯酒,客套的勉励了他几句。
虽然只是些空洞的社交台词,但他语调诚挚,表情认真,仿佛是真心实意的在夸赞亚雌。
让周围人免不得一阵起哄。
谢安听到角落里的几个雌虫群演在窃窃私语,说他虽然是个大明星雄虫,但竟然意外的平易近人。
谢安笑容完美的应付着这些社交场合,在影视开拍的半个月里,就成功成了剧组最受欢迎的人。
他总是认认真真的完成每一个剧情,漂亮的面庞在薄妆和灯光的加持下,显得熠熠生辉。
一连半个月,谢安都没有给艾伯特带去只言片语。
这实在是让身边了解他的人,都大呼不可思议。
艾伯特自己也是如此,他从胸有成竹的打开智脑环,再到困惑不解的反复点击和谢安的对话框,只经历了短短两天。
从第三天开始,他就将智脑环的界面,长时间的打开在和谢安的对话框上,但却始终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第四天的时候,艾伯特试探性的给谢安发送了一条语音,告诉他,他之前预订的最新款悬浮车已经到了。
谢安冷淡的和艾伯特说,请艾伯特将这台悬浮车转售。
十几天之后,艾伯特终于忍耐不住,他将手上的事务和行程疯狂压缩,终于在一个午后,抵达了影视星。
来接他的,只有尴尬笑着的经纪人,全不见谢安的身影。
这陌生的冷遇让艾伯特甚至有些恍惚,他茫然的坐在悬浮车上,半天没有起来。
谢安从来没有和他生过这么久的气。
艾伯特有些不安的呆在影视城等待,但直到天黑,谢安也没有从剧组回来。
疯狂振动着的智脑环让艾伯特不得不起身,踏上了返程的路。
艾伯特有些空虚的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陨石,感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消逝,他忍不住拨通了管家的通讯。
“小安变得很奇怪,”他忧心忡忡的说,“我不太明白,他是怎么了?”
管家语气平稳,“阁下或许是长大了,孩子们总有长大的那一天。”
“长大了,就会与我疏远吗?”
管家沉吟一会,“或许,您该和他谈谈?”
所以艾伯特又来了。
在谢安成年以后,他还从来没有如此频繁的关注过谢安。
这一次,他直接去了剧组。
谢安的这一场,就是剧本里颇具争议的那一幕戏。
导演来回指挥着,让道具摆好现场的花海。
然后指挥谢安和那个亚雌主演在花海中求婚。
亚雌单膝跪地,向谢安献上代表忠诚与追随的家族徽章。
而谢安以轻吻回应。
通过借位,剧组反反复复的拍摄数次,但效果都不让人满意。
谢安擦了擦额角的汗,忍不住稍微扯开厚重的衣襟散热。
他主动对亚雌主演和导演说,“要不,试试不借位的拍法?”
站在不远处,默默关注着他的艾伯特,猛地看向他,目光灼热到仿佛可以烧穿钢板。
但曾经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特别敏感的谢安,却真的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认真和亚雌解释,“我不会真的吻上去的,只是距离很近的碰一碰。”
亚雌脸颊绯红,好半天才应声,“就算真的吻,”他眼神含着脉脉温情的看着谢安,“我都可以的,阁下。”
谢安等导演再一次和摄像沟通好,看着跟拍小球浮上空中。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进入状态,慢慢的低下头,对着跪地的亚雌,温柔的俯身。
一个似是而非的吻,就这样万分珍惜般的,落在亚雌的唇角。
反馈到大屏幕上的画面,唯美且真实感十足。
围观的剧组成员,都忍不住为这美好的一幕而屏息。
艾伯特再也无法忍受,他怒气冲冲的挥开护卫机器人,一把从花海里将谢安拽出来。
“你干什么!”他愤怒的冲谢安吼道,“我叫你过来拍戏,不是叫你过来找雌宠!”
说着,他挥手唤来了停在一边的悬浮车,将谢安塞进车厢。
他的助理和谢安的助理,都连忙上前来,拦住了不明所以的其他虫,让悬浮车顺利的升空。
剧组嘈杂的声音,在悬浮车极快的车速之下,被迅速的甩在身后,车厢里慢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艾伯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他努力压抑怒火,冲谢安诘问,“你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一直不和我联系?”
谢安默默的往后挪了挪,离艾伯特更远了一些。
和艾伯特这样近的坐在一起,十世轮回里的点点滴滴都好像在他的眼前浮现,让他痛到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