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扯掉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挂饰,没有理会他,直接泡进了浴缸里。
艾伯特揪紧了身下的地毯,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帮谢安清洗身体。
在谢安小时候,这些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的在做。
可是现在…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孩子,竟然已经长成了这样高大的样子。
谢安疲倦的说,“你又想怎样呢?”
他点燃了一支雄虫特供的香烟,在烟雾缭绕中,望着艾伯特被水汽朦胧了的脸,“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艾伯特有些僵硬的放软了姿态。“对不起。”
他再一次道歉。“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的。没有什么,比你的开心更重要。”
他将额头抵在谢安放在浴缸外的手掌上,第一次这样低头。“是我错了。”
“我太习惯了,习惯了总是站在你前面,习惯了牵着你的手往前走,忘了回头问你,是否愿意。”
“我以为,帮你塑造最好的声望,帮你找最优秀的雌君,会让你感到幸福。”
“你并不快乐。”
什么东西濡湿了谢安的手掌。
“对不起,你并不快乐。”
艾伯特抬起头,用那双雾蒙蒙的灰眼睛看着谢安。
“拥有我,会让你快乐吗?”
谢安并不作答。
他的失态并不是这些简单的事。
十世轮回带来的消耗,让他此刻对一切都非常麻木。
艾伯特抓起谢安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脖侧。
热烈搏动着的血管,还有那种旺盛的生命力,灼烫了谢安的手。让他仿佛是在雪地里被冻僵了的人,突然碰到火堆一样,微微蜷起手指。
“都没有意义。”
谢安的声音很小,艾伯特并没有听清楚。
他反问道,“什么?”
谢安沉默了一会,积蓄了一点力量,用更大一点声音说,“都没有意义。”
“无论中途发生什么,最后都会通往同样的结局。”
艾伯特并不能完全听懂谢安的话。
但他依然快速反驳,不想谢安一直在这种不好的情绪中沉溺。“当然有意义!”
艾伯特努力搜肠刮肚,想要拿出平时在生意场上,与虫唇枪舌剑的那种机敏。
“不论是什么结局,但此刻,我拥抱你,你拥抱我,这就是一种意义。”
他将脸颊反复在谢安手中蹭动,“你想要拥有我的,对吗?”
“我知道,对不起,我一直都知道。”
“我只是认为,我们还会有很多的时间,并不急于一时。”
谢安淡淡的开口,“你只是想将我包装成一个最完美的礼物,送给那些能开得起价码的雌虫。”
“礼物,是需要贞洁的。”
艾伯特再也无法承受心脏被撕碎的痛楚,他深深的弯下腰,跪在了浴室里,双手无力的撑在浴缸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行为会让你这样想。”
“你是我的珍宝。”他泪眼朦胧的说,完全被谢安的态度击垮了,“你是我最爱的虫。”
“我…”
“对不起,是我用错了方式。”
他双手合十,捧起谢安的手,努力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是我唯一的爱,我想将世界一切美好都送给你。”
“不要这样想,”他颤抖着嘴唇,亲吻着谢安的手臂。“你是我的命。”
“你会死吗?”谢安凝视着他的忏悔与崩溃,突兀的问他。
艾伯特不解其意。
谢安换了一个问题,“你会离开我吗?”
艾伯特摇摇头,起身摸了摸水温,已经有些凉了。
他将谢安从水里抱起来,裹在浴巾里,熟练的帮他擦着头发。
“不会,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他发誓一般的许诺。
谢安蜷缩在他怀里,头枕着他强健的肌肉,侧耳听着他的心跳。
好像回到母体一样的安全。
他倦怠的阖上眼睛,轻轻的嗯了一声。
没有那些记忆的艾伯特,始终无法给出他想要的解释。
那些沉重的背叛,和黑色的往事,好像是只有谢安一个人才知道秘密。
要因为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责备现在的这个艾伯特吗?
要因为这个艾伯特的无辜,就忘记十次轮回都相同的结局吗?
谢安找不到答案。
也没有虫可以给他这个答案。
他真想时间永远停滞在这一刻,不要再让他去考虑那些沉重的事情。
艾伯特将谢安紧紧的搂在怀里,让谢安坐在他的腿上,枕着他的颈窝。
智能管家适时调暗了灯光,房间里异常的静谧。
“你想要拍电影吗?”艾伯特细细的询问。
“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有让你不喜欢的吗?”
“会有很昂贵的违约金。”
“没有关系。”艾伯特用下巴蹭着谢安的头顶,“我可以挣。”
喜欢拍电影吗?
谢安问自己。
他始终被周围的人推着向前,还从来没有时间思索这个问题。
做明星是种什么感觉?
他的性别让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在这个行业获得成功。
山呼海啸,鲜花掌声。
“我不太明白,”他像一只幼崽般蜷缩在艾伯特怀里。“这有什么意义。”
“他们总是在我耳边尖啸,说些没有根据的夸赞,可他们并不了解我。”
“他们在喜欢些什么?”
“嗯…”艾伯特努力措辞,“是一种寄托吧。”
“当明月高悬,纵知道它普照万物,但万物也免不了生出追随的心思。”
“所以我让他们快乐。”
“对,你让我们快乐。”
“好吧,”谢安宽容的说,“那我拍电影也很快乐。”
艾伯特低笑,胸腔里发出阵阵轰鸣,“所以你看,我不是为了自己开脱,但是你这样温柔的性格,真的很容易吃亏啊。”
他满怀忧虑,“我总想多为你考虑一点的…”
“当你站在足够高的位置,才能不受那些恶心的欺压。”
艾伯特难过的低头,“我很抱歉,没有办法让你自由自在的生活。我…”
他很艰难的说,“是我太弱了,我没办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军雌,也没有办法走向政坛。”
“仅仅只是金钱,这种力量实在是太微小了。”
谢安很平静,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的意思,他的情绪仿佛已经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具干瘪的壳。
“事实上,我认为,你在比他们更狠的欺压我。”
“对不起。”
“什么我都可以面对,任何危险,任何鄙夷,任何不公,包括之后的……”谢安吞下已经滚到舌尖的‘异兽潮’三个字。
他换了一个说法,并不想透露自己重生的事。“我唯独不想面对你的忽冷忽热。”
艾伯特反反复复的道歉。
“是我的意志力太薄弱了,我总忍不住靠近,又害怕自己过分的‘引诱’你。”
他搂紧了谢安,难过的说,“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耳边的呓语似乎慢慢远去,谢安在艾伯特的抚慰下,重新回到人间。
他忍不住揪紧手指,在艾伯特的胸口无意识的来回的抓挠。
温热的肌肤和细腻的触觉,让他手指仿佛陷入其中。
艾伯特在雌虫之中不算强壮的,但因为种族特性,胸肌特别发达。
静静躺在他身上时,就像陷入了一张温软而宽阔的小床。
艾伯特在黑暗里摸索着谢安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这个电影结束了,想要出去走走吗?去你最喜欢的度假星。”
谢安知道他说的是哪。
对于这一世的谢安来说,那或许是个度假星,但对轮回十世的谢安来说,那只是一个无趣的普通地方。
谢安摇摇头,“你的工作很忙,不必特意跑那么远,我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工作就是为你而服务的,”艾伯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谢安的颈侧,“我在哪都可以工作。”
谢安兴致缺缺,艾伯特也就不再坚持。
他们推掉了谢安后期的一些宣发工作和推广,回到了首都星的家里。
好像重回了谢安的幼年,他们形影不离。
艾伯特工作的时候,就将谢安放在自己的办公室。
只不过,年轻时候的艾伯特,远没有如今这么宽敞明亮的办公间。
谢安安静的坐在会客沙发上,拿着智脑投票,查看自己通讯里的各类信息。
有些是陌生人发的,各种无意义的信息。有些是想谈合作的。
谢安将他们一一屏蔽,一个有趣的资讯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雌虫虫甲做的新材料?”
艾伯特一边忙着自己的事,一边抽空和他闲谈。
“伯特家消息灵通,不知道从那个腌臜角落里给他们挖出来的宝。”
“已经投产了吗?”
艾伯特忍不住笑,用一种谈论奇闻轶事的口气和他说,“没有,塞德里克发神经了。”
“他死活不肯让那个雄虫拿这个专利投产。”
“总理都快被他的一根筋逼疯了,他不过问这事,伯特家就三天两头的上门,他过问这事,塞德里克又一句话就把他抵死。”
“塞德里克?”谢安仔细回想了一会,“蛾种军那只?”
“对,那个出身贫民的军团长。”
谢安有些好奇,“他说了什么?”
“他说,总理一把年纪了,就不要乱管别人家雄主的事儿。”
谢安有些错愕,“他的意思是?让总理别窥探他的雄主?是这个意思吗?”
艾伯特低沉的闷笑,“或许吧,听他们说,他对这个雄主看的很重。”
聊到这种话题,谢安又安静下来。
被艾伯特那样轻而易举,且连续十次的抛弃,是他心中的一块无法愈合的伤口。
说到别的雌雄之间的亲密事,总会让这伤再次撕裂,重新泵出潺潺的鲜血。
艾伯特敏锐的察觉了他的情绪,小心的闭上了嘴巴。
他是一只极聪明的雌虫,不然也不会单凭借脑子,就爬到如今的位置。
虽然在有关谢安的事情上总是一再进退失据,但昨天那样一番彻谈,已经让他隐约的明白了谢安的情绪。
“他的感情不会比我对你更深刻。”艾伯特笃定的说,“你是我的一切。”
他从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走出来,轻轻的拥着谢安,摩挲着他的后背,“请不要质疑我对你的忠诚。”
电影在各地的接连上映,给谢安带来了连绵不绝的热度。
他和亚雌在荧幕上的那个吻,被无数博主列为爱情经典。
有关他的邀约如同雪花,纷纷洒洒,淹没了经济公司的办公室。
艾伯特在操心其他大型项目之余,还得不停的接听经纪公司负责虫崩溃的催促电话。
他们声泪俱下的在通讯中祈求,哪怕只让谢安出来露一次面也好,至少稍稍平复一下粉丝们近乎狂热的热情。
艾伯特想了想,问谢安,“想不想去参加一档综艺?”
谢安懒懒的靠在沙发里,身边摆满了各色公司或剧组送来的剧本。
不需要打开,他甚至只要看一眼书名,就明白这里头的大致情节内容。
在上几世里,他陆陆续续的参演过其中的很多部,对此已经不再有什么兴趣。
“什么综艺?”
“我和你一起去。”艾伯特向他承诺,“一个很轻松的项目,节目组会把我们放在一个小岛上,不携带任何现代工具,荒岛求生。”
“你和我一起?”谢安再一次确认。
“对,我和你一起。”
“好吧。”谢安好脾气的同意了。
在一般情况下,他总是非常心软。尤其是,面对着艾伯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