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毫不知情的暗恋对象面前谈爱,本来就与剖心挖肺无异。竹钰辞彼时那颗青涩稚嫩的少年心脏颤抖不已,余光瞥见秦越柏不赞同的眼神,悲凉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秦叔叔这辈子都不会接受我了。他绝望地想。
秦越柏看着他一双桃花眼慢慢变红,委屈得像是被棒打的小鸳鸯,顿觉牙痒。
——现在的大学真是不思教育、学风败坏。这才几天,他一个没看住,小辞就被人带坏,学着早恋,还情根深种成这副模样!
滚烫的泪珠砸落他手心,秦越柏深吸一口气,忍住让第一音乐学院破产的冲动,抬起手指,尽量温和地抚过手边少年姣好的小脸:“小辞,不要哭了。”
“我没哭——”竹钰辞真的没想哭。他觉得自己这样好丢脸,咬住嘴唇内侧,试图强行停止抽噎。
“好了,秦叔叔知道你长大了。”秦越柏说,“你爱谁都可以,这是你的自由。”
竹钰辞刚要松一口气,就听他继续说道:“但你要是真找那位Beta小姐结婚,我的家产就不会给你。”
“家产?什么家产?”竹钰辞懵了,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你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为了荣华富贵放弃爱情的那种人?秦叔叔!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而且我为什么要拿你的家产——难道你觉得我这几年在你身边,就是为了家产?”天啊!他的天都快塌了,“我、我从来没贪图过你的家产!我说真的,如果我有一句假话,就罚我天打雷劈!”
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急得结结巴巴发誓,眼泪流得更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涌出来,把眼下睫毛冲刷出一道道湿润的泪痕。
一切言语都是那么苍白,主要是他根本没想过秦越柏会以为他想要家产……他要那一堆钱干什么呢,他分明只想要秦越柏本人而已!
“别这么——别这么说!小辞,别跟秦叔叔置气,是我不好,我说错话,叫你受委屈了。”秦越柏看着他哭到喘不过气的样子,心都要碎了,语气不由自主缓和下来,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抱他进怀里,轻轻吻着他的发顶安抚。
“等回家我跟你赔罪,好不好?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一时情急,你也知道,我不是你的监护人,你若同那位李小姐订婚,我没有别的手段要挟……阻止你,我一无所有,就只剩这份家产,盼望能起点效用。”
秦越柏说着说着,竟也没来由地有些心酸,胸口发痛,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小崽,仿佛他下一秒就会跑掉。
过了片刻,Omega少年呼吸节奏不再那么激烈,秦越柏低头直视他的眼睛,缓缓伏低身体,让视线与竹钰辞平齐。世上再没有这样平等的姿势,他郑重其事抚过小Omega通红的眼尾,用绝不会被误认为是大人哄小孩的神情说:
“可是小辞,宝贝,这世上Alpha那么多,你一定要娶那位Beta小姐吗?她跟那个弹钢琴的才是两情相悦,你想好了没有,你们怎么结合?”
或许是他眼底的紧张太真实,又或许这句话里某个词戳中了Omega少年那颗敏感的小心脏,竹钰辞吸吸鼻子,终于肯瓮声瓮气地正面回答一句。
“我没有要娶她呀。”
“……”有那么一瞬间,秦越柏以为竹钰辞铁了心要和那个Beta小姐做见不得光的情人。但他很快理解了Omega真正的意思,无语到差点笑出声来。
就是说,既然竹钰辞不喜欢她,那他们刚才在鸡同鸭讲些什么东西啊?!
“你怎么不早说呢?”他心里一块大石头消失掉,愉快地凑近亲了一下竹钰辞秀气的眉心,“秦叔叔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跟你道歉,对不起小辞,是秦叔叔没查清楚,误会你了。”
哼哼,此人又在哄小孩。竹钰辞心知肚明,但没有说出口,因为不管怎样,亲脸也算是亲亲吧,如果这辈子他的暗恋都无法得到回应,那么有亲亲总比没有好。
竹钰辞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抱住秦越柏的腰,倦鸟归巢一样,把脑袋埋进Alpha颈下,带着未消的鼻音答道:“因为我想借这个机会告诉秦叔叔,这就是我的爱情观。”
——“大十岁二十岁也照样爱”,这就是他的爱情观?秦越柏狠狠皱了下眉,但没敢说什么。
“但不管我的爱情观怎样,我都不会离开秦叔叔。”竹钰辞接着说。
有这句话在,一切奇形怪状的爱情观都不是问题。车内窒息的气氛顿时松快起来,前排司机终于敢大声喘气,秦越柏拿出纸巾给竹钰辞擦脸,同他再次道歉,保证以后有什么事都会调查清楚之后再问。
“这种事哪是能调查清楚的哦。”竹钰辞被哄开心了,又是笑眯眯一只小坏鸟,在秦越柏怀里狡黠地蹭来蹭去,“你要知道,我以后要做演奏家,乐坛也算演艺圈呢,绯闻不会少的。都是捕风捉影,虚虚实实,你哪调查得过来?”
秦越柏轻轻掐住他小脸:“你还想要多少绯闻?”
“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好吧,说正经的,反正那些绯闻十成十都是假的,浪费时间调查它干嘛。你直接来问我就行。”
秦越柏说好。
顺便答应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包括但不限于回家以后给他做蜜汁牛肉饭、要放很多很多甜椒,要陪他看一部全员Omega的密室逃生恐怖片,以及看完片两人要一起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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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秦越柏连自己的心意还没搞清楚,不明不白的飞醋就已经灌了几吨,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还好竹钰辞一句定乾坤,好歹又安抚住了他。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甚至这次他的怒火还更汹涌一些,因为竹钰辞居然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这可比他喜欢上别人罪过大多了。
在他与厉鬼毫无两样的阴戾气息中,竹钰辞晃晃脑袋,打了个喷嚏,然后照常打扫灵堂。
“哼哼,理查德让寒氏另投他人了,他没发现我的小动作。”他一边打扫还一边看手机,末了把抹布一扔,靠在灵前喃喃自语道:“陈执真是冤枉我,我可没有玩命的意思。要是秦越柏你在,肯定能看出来,我惜命得很呢,对吧?”
秦越柏:“啊?”坐在仅有薄薄一层防弹玻璃的车里诱敌、只差一秒就被扫射成筛子,也叫惜命吗?他要是有这份惜命,也不会等到这个岁数才变鬼了。
“上次你遇袭,是克尔克跟理查德联手设下伏击,但背后还有股第三方势力,应该是东加财团……他们许了克尔克一笔新能源的分红,克尔克这才肯卖命。”
“但他们没想到我敢把着越锦不放,迟迟分不到新能源利润,克尔克急眼了,自作聪明想给我来个狠的,一了百了。”
现在克尔克社团内部分裂,嫡系把持大权,这两次跨越边境、刀口舔血的事都是嫡系干的。
现在旁系势力想要重整山河,不认过去那一摊烂账——虽然他们有点摘嫡系桃子的嫌疑,但对竹钰辞而言,这正好是个机会。
“我们的人传来消息,旁系要耍个下马威,首先拿理查德开刀。”竹钰辞在灵前坐下,伸了个懒腰:“我可不得让他们撕得响些?陈执真是杞人忧天,我们那边的内线也不少,我安全得很呢……”
听着竹钰辞嘟嘟囔囔的分析,秦越柏怒气渐消,心里很快又软了下来。
东加和克尔克那一堆烂人烂事,有他护着,竹钰辞以前从没有接触过。如今他却能将这些关系抽丝剥茧,捋得一清二楚,可知花了多少功夫。
秦越柏忍不住想,他知道了克尔克背后的东加,那么是否也查到了那群皇族跟他自己的关系……
时至深夜,明天还有周一早会,竹钰辞没有多说,草草洗漱完就睡了。
秦越柏守在他灵前小窝旁边,伸出手揉了揉他纷乱的额发:“年纪轻轻,玩什么祸水东引,借刀杀人。就算你不推这一把,那群人也会自相残杀,无非早晚而已。”
——这是他死前就布好的局。
推行新能源项目的时候,四面八方都传来阻力,十分蹊跷,他追根溯源,将将查到东加皇室财团那群人。
所谓只有千日做贼,不能千日防贼,但他仍尽力做了周旋部署。让竹钰辞上位,也是他的后手之一,能保证哪怕他死了,东加也拿不到新能源的资料。
东加、霜铁能源、克尔克社团,以及附生其上大大小小的组织,就是个因利益结成的草台班子。
没有预期回报,克尔克必然率先倒戈。秦越柏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那压倒旁系心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正是他生前下的一颗棋。
他没告诉竹钰辞这些,半是不想让竹钰辞为这些污糟事操心,半是……东加与竹钰辞的母亲关系匪浅,他怕触及到小夜莺的伤心处。
总之,秦越柏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脾性,但也绝不以德报怨;在他死的那一刻,幕后之人的回旋镖也已降临到他们自己身上,根本不用竹钰辞涉险。
但耐不住竹钰辞非要涉险。
他把秦越柏的教导抛之脑后,一年一月都等不得,顷刻就要凶手偿命;让他们多活每分每秒,似乎都算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