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担保人
谢凉13岁的时候家里出了事。
这件事情不是家人亲口对她说的,是家里人聊天的时候被她听去的。
她的二姨想做房地产,让周女士当担保人,结果破产了,周女士担上了几千万的贷款。
小的时候第一次听说那么多钱,谢凉想一想就觉得很可怕,更别提身在漩涡里的周女士了。
同样也是那一年,谢凉在家里玩,无意翻到了周女士和谢闯的离婚协议书。
谢凉判给了谢闯,周女士害怕之前买的房子被法院收走拍卖,于是房子也给了谢闯……
周女士背了好多钱,为了让二姨帮她还债解决问题,她选择了绝食,想把自己饿死。
生活像是一双巨手操纵着我们每个人的内心。
谢凉坐在外公家的电视机前看电视的时候,总会有邻居来串门,她们都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家大丫头不吃不喝那么多天了,死在南京估计也没人知道,这个该千刀的孙二。”
谢凉静静听着她们说话,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但是心里很窒息,那笔钱让她感到颤抖,她妈妈的寻死更让她感觉害怕。
她的妈妈真的要死了吗?她快要没有妈妈了吗?
周女士把谢凉的抚养权主动放手了,像是把她推出了深渊,但是她却觉得每时每刻都在与深渊凝视。
所有人都在隐晦地告诉谢凉:“你的妈妈要死了。”
从那天起,谢凉就很喜欢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一个人在夕阳里散步,她喜欢走在那条两边都是花树的小道上,更喜欢看夕阳把地平线染成橙粉色。
她还喜欢自言自语,从外公家一直自言自语到路尽头的小卖铺,买一根仔仔棒,然后再自言自语地回去,如此反复。
当她睁着眼睛看到绚烂的夕阳时,眼泪总是会在眼眶里打转然后连成线往下流。
夕阳那么美却偏偏照在了她这个倒霉人的身上。
有一天谢凉走到一半路上下了雨,她带着帽子无所谓地继续走。
她其实很不明白,下雨天的行人为什么要带伞,雨不是刀子,打不死人的。
谢凉活的粗糙,于是任何打不死她的东西在她的眼里都可以忽略掉。
她带着帽子无所谓地继续走,雨水打湿了她的眉毛也弄湿了她的睫毛,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心里想:“我赌雨水在一秒内打不到我身上。”
两秒后,雨落在了谢凉的鼻尖,谢凉笑着摸着鼻子,为自己胜利的游戏而高兴。
不远处的周惹平静地看着石头上的女孩,他脚上的帆布鞋踩着泥土里的残枝败叶,他平静地一步步走过来,然后将头上暗红色的雨伞遮过谢凉的头顶。
雨水打不到谢凉的身上,她抬起眼睛看着眼前暗红色的雨伞,那一刻雨伞的边缘似乎和远处的夕阳融为了一体。
谢凉的目光看着周惹那双眼睛,忍不住问道:“叔叔……”
“在。”周惹平静地看着谢凉,微风吹起他的头发,微凉的雨水吹落在谢凉的唇瓣。
甜地有些发苦。
她看着头顶那把伞,“叔叔,你找了那么多年,找到那个人了吗?”
周惹摇头,“没有。”
谢凉鼻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酸,她笑着说道:“叔叔,我可能没能力还你的钱了。”
周惹淡淡道:“没事。”他的眼睛透过蒙蒙细雨去看路边的风景。
花树上的花朵被风吹得吱呀乱颤,像是人头上的头发丝,很乱很乱,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
谢凉看着身侧那么美好的人,这个人容貌没变,就像不会老一样,他是谢凉生活里的一道光。
谢凉压下手边一棵花枝,折下一小朵花,她看着周惹的侧脸,指腹在枝干上磋磨,她这一生也就遇到了这一个会对她好的陌生人。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人心也太难猜了。
谢凉看着手里那一小节花,内心也变得和世界一样复杂起来,过了半天,她才扬起嘴角,笑着对周惹说:“送你一枝花,希望你早点遇到那个人。”
周惹嘴角微微上扬,礼貌道:“谢谢。”
谢凉像五岁的时候给周惹带稻穗手链一样,她慢慢抬手将那朵花别在了周惹的发丝之间。
她笑着看着他,“你真好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周惹递给谢凉一张面巾纸,谢凉笑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但是就是忍不住。”
周惹道:“当你想哭的时候,你就张大嘴巴深吸几口气,眼泪就会自动收回去了。”
“叔叔怎么知道的?你也经常哭吗?”
“或许吧。”
*
周女士绝食了五天,本来已经快要死了,结果第六天她突然吃了一口馒头。
她人远在南京,家里这边没人知道她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又选择活了下来,于是只道:“这人肯定是鬼门关走了一遭,不想死了吧。”
但是家里依旧发生了一件丧事,周外公死了,他本来年纪就大,再加上有脑血栓,经过这么一折腾,又惊又吓,直接脑溢血倒了下去。
周外公抢救的时候,周女士也回来了。
谢凉再一次看见她的妈妈,她的妈妈瘦了很多,几乎是皮包骨,没剩下什么东西了。
周外公抢救的时候,孙家人也来了,但是周女士见了她们就像是没有反应一样,她坐在家属等候室的床上,阴影遮住了她整个身体,她麻木地像是一尊石像。
谢凉没吃什么东西,看着周女士说:“妈妈,我饿了。”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每一双眼睛都像是带着审判。
她们居然带着脑子里的“道德”开口说话了。
孙三姨和孙外婆说:“你看这小孩真不懂事,人死了居然还有心情吃饭。”
“真是不识好歹。”
“对呀,亏她外公之前对她那么好。”
“……”
谢凉无措地看着她们,周女士没有任何反应,最后谢凉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选择不再开口说话。
她并没有错,但是又真的好像错了。
外公的墓碑上子女那一栏刻着周女士和周小姨的名字。
但是因为这个墓碑是谢闯托人做的,所以墓碑上周女士丈夫那一栏永远刻上了谢闯的名字。
周小姨看见墓碑的那一刻脸都黑了,她眼睛早就哭红了,但是还气冲冲地对谢凉小声说:“等我以后有钱了,第一个找人把你爸的名字磨了,有他的名字在,爸爸在地下永远都不会安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