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人员粮草等,不管现在已经备齐多少,都往上京集中,找个算卦的来,卜一个良辰吉日!”
众人闻言,面露惊色,都不知三皇子去了躺二皇子府邸,回来竟然真有了起兵打算。
有人问发生何事,三皇子只瞪了那人一眼,而后冷笑道:
“自是我同那贱人君子相待,多番理论。他却卑鄙无耻,视我为猪狗,还伙同殷暮云那死丫头一起给我设局。”
“我哪能忍得下这口气?”
亏得自己还向那本就一直瞧不起的人跪地,说尽好话!
到头来只得了个羞辱!
门客们心知此事绝不像三皇子说得这般,但也不好多问,只再多劝了他几句。
“现在准备未齐,贸然进入上京,风险很大。还请殿下三思!”
三皇子来回踱步,停下了,怒斥道:“我如今,风险就不大了?”
众人一时间戚戚,只互相使着眼色,不敢再多劝。
*
自那日往后,刺客不再来了。
三皇子也没有再寻殷伯玉。
叫殷伯玉难得有了些清闲日子。
偶尔兴致来了下厨做些糕点。
晚上睡前,再听探子给他报些裴观文的日常。
过得倒也有趣。
三皇子阴沉而又暴躁,状态一日比一日要糟糕。
谈吐之间已几欲疯癫,似乎能在他身上看见四皇子曾经的影子。
几次在朝会之上,皇帝骂了他几句不中用,竟和皇帝争论起来。
众臣在朝堂之上低头不敢插话,只有裴炎和敏亲王还敢劝说一二。
实在难以将现在的三皇子,与曾经那个做事低调,万事小心的人联系在一起。
深夜,宫中传来消息,皇帝又吐血了,急召殷伯玉入宫侍疾。
小善子替他披着衣裳,小心道:“这都是这个月份,殿下您第三次入宫侍疾了。”
“是啊。”殷伯玉理了理袖子,“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到了半夜,皇帝歇下,殷伯玉才堪堪出宫。
回府后,见三公主在屋外等他。
她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扭得不成样子,神色也格外焦急:
“父皇如何了?”
殷伯玉一边解着披风领口,一边回道:“太医们都在伺候着,已经睡下了。”
此话说罢,她明显的安心了许多,僵硬的肩膀也松懈下去了。
从小被父亲宠爱着的掌上明珠,对父亲的感情,就是与自己不同些。
“他如今定然也想见你,寻个时间,去同皇后娘娘谈谈罢。”
她闻言,扯了扯嘴角,缓缓走到廊下。
坐在了前几日,侍从们给她装的小秋千上。
她说:“我知道,我会寻时间回去的。”
殷伯玉见她闷闷不乐,还是走了过去。
叫下人拿了件衣裳来,亲手替她披上了。
三公主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裳,依旧低着脑袋。
殷伯玉伸手,替她别了别鬓发。
平日里再怎么不可一世的公主,终究也是个会担心父母的孩子。
三公主一愣,似乎没想到殷伯玉会这样温柔。
她抬起头,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早些睡吧,不早了。”
说完,殷伯玉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过身,离开了。
等到他走远了,依稀听到三公主在后头嘟囔:
“我还以为他一直很讨厌我呢......”
殷伯玉勾唇笑了笑,关上了门,不再听得见院里的声音了。
祭天围猎定在明年春日,六部很早便开始清点名单,拨款调人。
殷伯玉等皇子皆在去往围猎的名单之内。
大臣们虽顾及皇帝身体,上书推迟,然而皇帝却以围猎是祖训为由,执意按期举行。
皇帝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性子却一日比一日更加固执。
那晚过后,大约一月之后的一天夜里。
殷伯玉正在裴府与众大臣商议公务。
忽然心腹进来,在他耳边附耳低语。
统共说了三句话,殷伯玉在听后站起了身。
将案台之上的笔墨掀翻在地。
其余大臣很快也接到了消息,手中的事务暂且都放下,神色各异。
屋中如炸开的锅,议论不断。
三皇子,反了。
旁边的裴府下人,收捡着被扫落的笔墨,殷伯玉神色凝重,往门外走去。
门口他遇到了裴观文。
裴观文一身黛色衣裳,贵公子打扮,耳上坠子轻晃。
他显然是也知晓了此事,才出现在此。
二人双目对视。
他面上并无慌乱,看着殷伯玉,脸上并无多余神情,既不打算同殷伯玉说话,也不打算让开。
仿佛只是为了出现在这里,告诉殷伯玉,他来了。
很显然,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往那一站,殷伯玉就在这样紧张急迫的关头,将思绪分出了一缕,放在了他身上。
但现在,殷伯玉还有事要立刻去处理,他要进宫。
殷伯玉迈出步子,往外去。
在与裴观文擦肩而过之时,听到他戏谑的低语,“恭喜,得偿所愿了。”
殷伯玉眼睛微睁,以为是自己听错,然而在看到他目光之中也带着些说不明意味的笑时,确信了方才这话确实是他说的。
他还以为,裴观文不会再主动来找自己搭话了。
毕竟那日在天香楼,他也并未给什么好脸色,分开之时,也闹得不怎么愉快。
裴观文不说话了,就这么垂眸,目光散漫的看着自己。
似乎在等殷伯玉先开口。
殷伯玉话到了嘴边,却正巧看到裴炎从屋内走了出来。
旁的话不便现在说,他只好收回了目光,薄唇紧抿,先往外走去了。
远远回头,看到他还站在那里,望着自己这边,因为风渐大了,看不清他的神情。
天齐三十五年,秋,三皇子起兵谋反。
幸得被定远将军发现,及时救驾。后二皇子殷伯玉带亲卫入宫,力护皇帝周全。
三皇子于当日被将士在永乐宫宫墙之外擒杀,当场毙命。
同日晚,三皇子生母丽妃,被发现自缢于自己寝宫永乐宫偏殿之中,一同死的,还有丽妃的大宫女婉儿。
七日后,二皇子殷伯玉奉旨查抄三皇子府邸,搜得不少奇珍异宝。
盘问之下得知,这些皆是三皇子多年以来,卖官贪腐所得。
这些物品后来尽数上缴了国库。
至于这三皇子谋反的缘由,即便到了最后,快要尘埃落定之际,都还是众说纷纭。
因主谋已死,亲信门客也尽数被斩首,恐怕要永远做为一个秘密,尘封到地底下去了。
*
天齐三十五年,冬,皇帝身体虚弱,无法继续把持朝政。
朝中大小事宜尽数交由皇子玉处断,由敏亲王、宰相裴炎等德高望重的老臣辅佐。
众人面上不说,但心里都清楚。
二皇子手中权势,已经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
再无人敢小瞧,也没有人再会提起二殿下的过去。
新一年春,围猎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狩猎之前惯有的祭天仪式,复杂又冗长。
殷伯玉如今做为众宗亲之首,自当事事以他为先,缺他不可。
帝王所做的诸多事宜,能由二皇子代的,便叫他代了,实在替代不了,才由帝王拖着病体,亲力而为。
一时间叫殷伯玉也觉得十分劳累。
殷伯玉在裴府与裴观文一别,之后暂且再无私下联系。
那日气氛正刚好,却错过了。
再后来殷伯玉忙于各项朝中事宜,虽时时能远远看见,偶尔有视线相交,却因为二人地位逐渐天差地别。
若非二人之间,有人能驳下面子,主动上前搭话,不然也再难有说话机会。
祭天大典结束,侍女们才服侍着殷伯玉,一层一层将他身上厚重的礼服脱下。
而后,帝王携着家眷臣子,一路向西,往天家西苑去。
其中仪仗之隆重,排场之大,望不到尽头,叫人叹为观止。
到了西苑,稍作休息之后,皇子公主们便换上了狩猎服饰。
向皇帝辞别,跨上骏马,往林中去了。
殷伯玉并不如何擅长骑射,但也无人敢在他前面卖弄骑术。
小侍牵着骏马,殷伯玉翻身而上,动作洒脱利落,颇有英姿。
他适才上马,就瞥见一旁一道青色身影,宛若一阵风自旁边呼啸而过,往日或冷或含情的眉目,此刻神采飞扬,潇洒明艳。
他忽然想起很久前,听杨浮卿提起过他曾经年少时候,鲜衣怒马白日出游时的情景,或许会有几分与现在相似。
裴观文打马绕着场地疾驰了几圈。
那一众公子哥们都跟着叫好。
今日骑射,他将身上的配饰都尽数取下,连往日里一直带着的那块玉佩也取了下来,只将发高高束起,随风飘遥。
听到这样的欢呼,他倒是一点不谦虚,很得意的甩了甩马鞭。
阳光之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笑意盈盈。
既随性又张扬。
殷伯玉的目光如同被黏住,一直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难道是因为还记得曾经温柔和深情的样子,所以总会不自觉注视?
想要握在手中。
他收回了目光,神情淡漠,叫人看不出情绪。
双腿一夹那马肚子,马儿就小跑了起来。
殷伯玉先入林中狩猎,身后那一群作陪的世家子弟很有眼力见的跟了上去。
裴观文与杨浮卿二人也在此列,离着殷伯玉不远不近的距离。
方才自裴观文在马场上出了一番风头后,却没有径直往林中狩猎,而是选择跟在殷伯玉身后。
同那些世家子待在一处。
虽然看到他跟随着自己的身影,叫殷伯玉心情美妙一些。
但这种美妙没有持续多久。
在看到杨、裴二人脸上带笑,同肩而骑,互说着话时,又跌落到了谷底。
殷伯玉虽表面上应付着身旁世家子的闲谈奉承,心神却全然放在了后面人身上。
余光看到了裴观文凑近了杨浮卿,近到就在耳畔,呼吸可闻的距离,不知说了什么。
他手下缰绳一紧,马就停下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
“殿下?”有人轻声问道,面色疑惑。
他才意识到因为自己的缘故,所有人都停下了。
殷伯玉淡淡道:“无事。”
再看时候,两人已经分开了。
这样的场景,无论多少次,都叫他无法释怀,不能习惯。
从曾经,到现在,一如都是。
一只野兔从他面前飞快的蹿过。
殷伯玉的皱起眉头,带着烦躁的情绪,索性用力夹了下马肚,挽弓追那兔子而去。
真叫人厌烦。
就有那么喜欢?
正待殷伯玉胡思乱想之际,不知什么缘由,胯下骏马忽而发狂,直直向前方古树撞去!
殷伯玉心道不好,回忆着往日里学会的御马之术,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控制住了这马。
随行众人见殷伯玉无事,重重呼出口,将跳到嗓子眼的心又安了回去。
想来只差半点,自己就脑袋不保了!
然而此时,就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虚惊一场的喜悦中之时。
殷伯玉身旁的另一巨树,歪歪斜斜,竟有了倾倒之势!
还不待他反应,再下一刻,巨树就轰然倒塌,庄严又肃穆的往前方,殷伯玉所在之处倒去。
殷伯玉见那树朝着自己直直的砸过来,就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往旁边一跃,试图躲闪。
与此同时,跨下骏马也被他这样一踢,一抬蹄子,瞬间奔驰而出,往密林深处而去。
殷伯玉被甩了出去,跌在了地上。
一阵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