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热气氤氲,苍白的身躯在水光中显出一种病态的妖异,湿漉漉的墨发紧贴着细瘦的脖颈,催发着人心中的旖旎。
燕凉此时有几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既视感,他盯着眼前的单薄后背,那清晰的蝴蝶骨似乎脆弱得不堪一折……还有那截窄瘦的腰,因为他刚刚手劲过大,留下了一小片青紫。
燕凉再把视线转移到自己下面的盛况,陷入短暂的沉思中。
一定是因为室内太热,而他只不过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普通高中生罢了……正常。
虽然嘴上多有调情,但暝也和他一样对眼前的情况有种异样的感觉,不过他生来少了些情绪,向来是凭本能去看燕凉,“夫君,接下来该如何?”
暝的瞳孔黑白分明,不掺杂分毫欲望。
燕凉迟疑道:“……我帮你搓背?”
水汽模糊了视线,有什么琢磨不清的情愫和欲望潜滋暗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凉从一种迷怔的状态惊醒,他的手上握着湿帕,湿帕下是暝泛红的皮肤。他暗叹自己真是昏了头,“差不多了,我抱你去床上。”
暝的声音听来有些模糊:“嗯。”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入手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燕凉的喉结微微滚动,有些莫名的焦躁,他克制住几分力道,掐住暝的腰把人抱起,仓促地给他擦身。
后者身体弱,被热气熏久了便有些昏昏欲睡,很安分地缩在燕凉怀里,仅仅扯了件外袍随意蔽体。
把暝抱上榻后,燕凉心不在焉地回到屏风后面收拾一地狼藉。
水渍遍地,提醒着他刚刚一切亲密的举动。
燕凉捡起地上的衣物,忽地又察觉到什么东西掉了出来,他借着昏暗的烛火一看——皇甫东流所言的、东厂总督独有的玄铁令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燕凉眼睑下垂,将那玄铁令收进自己的袖袍中,和那几封没来得及看的书信贴在了一起。
整理完后他再回头,暝已经自己把衣服穿好了大半。
燕凉撑着手臂看他披上外袍,估摸了一下时间,“我该走了。”
“嗯。”暝的眉眼几分懒倦,“今日东厂无事,我便待在府中,如果还有别的客人来,我会替夫君好好招待他们。”
“那我就先谢过夫郎了。”
冷风一瞬席卷,又被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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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车,燕凉展开书信。
副本没有在文字和语言方面设限,玩家几乎能无障碍地交流和分析线索。这几封信有两种不同的字迹,都没有落款。
燕凉顺应日期开始看,这些信似乎都写在三四年前,其中一个视角应该属于薛暝,他称呼另一个人为“阮娘”,而阮娘称呼他为“阿雪”——雪该是薛的谐音。
通篇是晦涩的文言短句,但介于副本的某种机制,燕凉能够流畅地阅读下去,第一篇大意是——
【阮娘亲启,我在东厂已稍作安顿,不知你在宫中如何?前几日我听宫中有人道新帝仍痴迷长生之术,甚至在民间求得不少邪佞秘术,在宫中大兴鬼神之说,阮娘可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
【东厂与宫中的生活无异,哪里都少不了狗仗人势之辈……不过阮娘勿念,我早有存银打点,明日找到机会可面见督主,必能得他青眼……】
薛暝询问了阮娘宫中的情况后又简单说明了自己的现状,言词亲近而不狎昵,可以看出和这阮娘的关系匪浅。
燕凉打开第二封,是阮娘的回信。
【我在宫中一切都好,没有什么需要担忧的。阿雪近日安否?你提及的邪佞术法我倒是听闻了一些,说是什么月上中天以血灌眼、肝脏入口……我并未打探到具体如何,陛下似乎也有所顾虑,暂时没有什么动作。】
【……另外,陛下最近似乎比往常更热衷于各种补药,我去太医院查到那些方子多半是补肾益阳的功效……】
【阿雪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消息我都会及时传信给你。】
这阮娘是宫中之人,且地位不低,能近距离接触到皇帝……
在古代能有这种位置的女人,多半是后妃。
后妃为一个太监提供助力,不罕见,但情谊如此深厚的,少见。
自古皇帝多数亲近阉党,若这阉党能懂其心意,为其排忧解难那地位更是能一跃而上。
薛暝如今坐到高位,这位阮娘定然功不可没。
这些信间隔的时间在半月一月之间,估计是消息难传,信到手上的时间又有延迟。燕凉再看剩下的几封,挑取了关键信息。
一月后,薛暝又有传信。
【宫中近日死了不少宫女,多是爬陛下龙床之嫌、以下犯上的罪名,我在外郊的乱葬岗找到了她们的尸体,发现她们腹中皆有未消化的符箓。与我猜想无差,这邪祟之术或许和子嗣有关,阮娘,若陛下要同你行房,尽可能避免,无法避免的话定要服下避子汤。】
半月后,阮娘回复。
【阿雪,来不及了,我收到你这封信时已与陛下同房过,他给我喝了什么东西,味道很奇怪……会是符水吗?我和陛下年少定情,他当不会狠心至此……】
薛暝没有回复,剩下的两封都是阮娘的。燕凉微微皱眉,看着那越来越潦草的字迹,猜想阮娘的这三封信根本没来得及寄出。
两个月后,阮娘又写:
【阿雪,我有孕了,可我明明喝了好几回避子汤了,那之后陛下也没有再来找我,是那符水有问题……阿雪,事到如此也无力回天,我已被陛下软禁在辛夷宫,你到如今这个位置不容易,莫要因我前功尽弃,我会找机会逃出去的。】
再两月——
【阿雪,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看见这封信,我逃不出去了……陛下将我的脚筋挑断,可笑可笑,年少情分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啊……曾经我还天真地以为他对我念念不忘,对我总归和旁人是不一样的,原来还不及旁人……】
【阿雪,我知道那邪术谓何了。】
【月上中天,以至亲者之血灌眼、至亲者肝脏入口、至亲者之骨焚烧化灰后淋身,可引阴间鬼神,感其诚心,除去生死簿上之名,永存于世。】
【阿雪,我的死已成必然,这该是我能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要被仇恨蒙蔽——】
似乎受到外部的影响,最后一句话就此戛然而止,甚至拖出了好长一段墨迹。该是阮娘在慌乱中把这信藏到了什么地方,纸较比前面的几张更为皱巴。
以目前的信息来看,怜衣若和薛暝有故,那怜衣所指的香消玉殒的姐妹多半是这阮娘,他们三个人定然有着什么紧密的联系。
可一个是后妃,一个是太监,一个是花魁,这联系该从何说起?
燕凉将信藏好,眼中沉了一片思虑。
怜衣又和火灾之事有所牵连,是不是表明这火灾之事也和阮娘的死有关,可这何大人和后妃牵连……
线索多而杂乱,光凭他一人怕是难以找全,合作无可避免。
再者,这个副本是仅有一条剧情线,还是有多条?无头妖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这几封信让燕凉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大人,到了。”
车停了,马夫撩开帘子。
姜华庭和藤原雪代就站在不远处等他,宫门口驻守的士兵对他们虎视眈眈,见燕凉到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燕大人。”
“镇妖司办案,需进宫查探。”燕凉摸出象征自己身份的令牌,“这两位是我下属,劳烦通融。”
士兵面面相觑:“既是办案,自然放行,燕大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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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宫门,姜华庭感慨:“这副本倒也真是偏心,燕同学你这身份到哪都是畅通无阻,可比我们方便许多。”
燕凉波澜不惊道:“福祸相生,我这身份也未必是好事。姜先生既是做了准备,有什么探查的方向吗?”
姜华庭看向藤原雪代道:“我记得藤原小姐有一样道具,每个副本都能使用一次,指出重要线索所在位置,刚刚我们在皇宫外我见您似乎用了一次?”
藤原雪代轻笑:“什么都瞒不过姜先生您。线索在皇宫北部,不过只有大致位置。”
三人行走在宫道上。
“燕司郎,你怎会在此!?”
忽的,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燕凉回头,见皇甫东流站在不远处的转角讶然看向他。
燕凉示意了一下手中的令牌,这属于镇妖司办事的通行证,主司郎和副司郎各有一枚,皇帝授予,凭此令牌查案在哪都畅通无阻。
“见过殿下。”燕凉不清楚古代人该做什么礼数,索性不做了,见皇甫东流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放心地继续扯道,“火灾一事我有些眉目了,不过线索断在宫中,我便来看看。”
“线索断在宫中是怎么个说法?”皇甫东流探究地看向他身后的姜华庭和藤原雪代,“算了,待会你和我细说,这两位又是?”
“这两位是我在查案中所遇到的,皆是来自灵观的弟子,本事不俗,特来协助我办案,也是为自己的历练。”
燕凉一说历练,皇甫东流的怀疑消散不少,道:“父皇昨晚忽感心悸,今早一下朝便带了些妃嫔和去往京都的钟鸣寺礼佛了,宫中现在冷清,我左右无事,和你们一起查吧。”
皇甫东流属于重要的剧情人物,带他查案能方便不少。
燕凉不作犹豫:“那接下来就劳烦殿下了,”
“好说好说。”皇甫东流一摇扇子,下一秒和端着和扇的藤原雪代对上,燃起兴味:“哦?这位姑娘看起来对扇子也颇有讲究?”
镇妖司里奇装异服的人多了去了,故而皇甫东流并没有觉得藤原雪代这一身格格不入的异国服饰有什么不对,反倒是那和扇让他觉得找到了同好。
藤原雪代温温柔柔一笑,“尊敬的殿下,我只是喜欢这一把罢了。”
她说的好像不是扇子,而是什么杀人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