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亭晚自己坐在椅子上看着办公室里人声窸窸窣窣,偶尔有纸页翻动与键盘打字声。
“司亭晚。”一个男声破空而来,他一向那边看,就对上了那个人熟悉无比的绿色眼睛。
“习指挥长好!”
不等他反应,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站起来,椅子拉动声此起彼伏。
习怀雨迈着大步径直走向后知后觉才随大流站起的司亭晚,定定站在他面前。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后知后觉应了一声。
“习指挥长好。”
“记忆提取可能有些偏差,你确定你当时看到了‘那个东西’吗?”
司亭晚微微一皱眉,心中生出一种不明由来的心悸。
他在给我下套。
司亭晚脑子里下意识冒出这个想法,又干咳者将其压下去,正色道:“我签了那份协议,自然是敢保证我看到的内容都是属实的。”
他一字一句咬词严谨,像是在念祷告词。
习怀雨顿了几秒没说话,上下扫了他一眼就一言不发将他带出了办公室,他就这么也一言不发跟着他,像一个僵直的提线木偶。
傍晚暖黄的阳光从双子塔的落地窗斜照进来,本应温暖的场景反而让司亭晚觉得有些发冷,不由打了个寒战,汗毛竖立。
待他回过神来时,那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恍而盯着自己。
那张刻薄的嘴唇发出毫无温度的声音:“你的选择或许会影响你往后的路,你确定要选择认定你的记忆没有偏差吗?”
不知怎么的司亭晚被唬住了,然而随即他又马上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对,我的记忆没有偏差。”
习怀雨看他的眼神变了,好又好像没变,那一对墨绿色的眼睛依然闪着旁人勿近的光。
“那来吧。”习怀雨说了一句,兀自往指挥长办公室走。
他现在才有了实感,棉花一般的腿又恢复了往日的触觉。
然而指挥长办公室门打开的一瞬间,一排黑压压的制服和一双双审视的眼睛差点让司亭晚软了腿。
他下意识看了眼习怀雨,然而对方也同样看着他,眼神里像是灌满了温水,安抚的意思昭然若揭。
习怀雨抬脚三两步走到自己座位上,转而同别的组长一起看着司亭晚。
多年的挨骂经验让他觉得不妙,只能硬着头皮在围了半圈领导的茶几前坐下,略有心虚地看着十二位上司,眼神像犯了错被管教时目移的小狗。
李晏禾最先开了口,“两周前你说你在机械生命牌反动现场看见了黄余浩,所以你才追上去以至于后来被袭击,是吗?”
司亭晚顺着她的声音回想起当天的场景,还是不禁后怕。
他点头如捣蒜地道:“对对对,我确定我十分确定那天我看见了黄余浩。”他见李晏禾张嘴要说什么,反而线性出声预判了对方的预判。
李晏禾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短发在余晖中依然泛着金光,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然而气氛却不似从前自己面对领导时那样紧张。
半晌,习怀雨将一个电子光屏放到司亭晚面前的茶几上,墨绿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温和,而是反之的刻薄。
“看资料。”他指着屏幕上的视频,按下了三角形播放键。
随即画面漆黑,尖锐刺耳的小孩喊叫声立即穿透了司亭晚的耳膜,使得他有点耳鸣。
耳鸣过后,画面也逐渐亮起来,清晰起来,镜头不停晃动看不清景象但看大致环境大概是在一个污染区地下的防空洞里。
几年前污染来得太突然,一夜之间就在全国蔓延,被污染城市里的人只能隔离处理将其安排在地下防空洞,偶尔有直升机给地面进行空投,地下防空洞的人出来捡了拿回去分配。
随之视野清晰起来,却只见方圆几千平的地下防空洞里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残肢断臂以及涂满了四壁的鲜血,入目一片鲜红,刚才发出尖锐刺耳声音的小男孩此时脑袋滚落到摄像者脚边,脸朝上,苍白的脸颊上一张惨白的嘴还在翕动,一双渐渐空洞的眼睛盯着镜头,使得司亭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来两周工作内容就这么刺激的吗?”他双手抱着自己上下搓了搓,缩了一下脖子看向习怀雨。
“这是你接下来任务的主要诱因。”鹿明驰翘着脚看着他,神情怜悯。
司亭晚立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以多年当社畜对无情领导尿性的理解,领导一撅屁股,他就知道领导要拉什么屎,他有这种感觉铁定是自己要被祭天了。
果不其然,习怀雨语气平静地说出了炸裂至极的内容。
“机械生命派老大的信息我们已经掌握,视频里这事就是他干的,但我们现在还缺一个讨伐他的理由。”
司亭晚挠挠头嘶一声表示不解:“他都杀了这么多人了,你们不能钓鱼执法直接偷他家吗?”
此话一出,除了司亭晚以外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鹿明驰忍俊不禁地出声:“你是傻呢还是傻呢,思想政治白学了。”
习怀雨面色没变解释道:“我们虽然确实有这个权力,但前提是要有他杀了这么多人的证据,这个视频是以一些法律不承认的手段搞到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抄他的家。”
“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所以您们十二位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此话一出,习怀雨摸了下鼻梁骨,目光看向别处。
李晏禾笑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坐着,看着司亭晚的眼神像是在看小傻子:“如果机械生命派掳走了我们双子塔两周前刚招的全球稀有净化型异能者,那我们肯定得去把他家翻个底朝天。”
她的眼神和语气让这个女人看起来极其危险。
李晏禾一句话结束,在场所有组长都鼓起掌,叫好声起此彼伏,其中当属黄辛和鹿明驰叫的最欢。
刚才心虚摸鼻子的习怀雨拍了拍桌子道:“就这样,我负责和警方对接以及带领先遣小组,”他身体转向李晏禾,“李你带着你的特别行动队进行规划统筹和及时救援。”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应下后会议宣告结束,刚好已经到下班时间,十几位领导争先恐后从指挥长办公室挤出去,让司亭晚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转向习怀雨面色探究眼神发出疑问:他们平时都这样吗?
后者也是立马意会点了点头:对。
李晏禾看着刚要从座位上站起来的黄辛出声将其叫住了:“黄辛,你留下。”
司亭晚一回过头看见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然而还不等他仔细体会就被习怀雨一个锁喉带走了。
随着办公室门被关上,室内只剩下李晏禾和黄辛两个人。
黄辛面色微红,显得有些局促紧张。
李晏禾站起来,饶有趣味看着面前的女人:“你工作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黄辛将头低得更低了,意图靠这种方式让李晏禾不注意到她。
她比李晏禾要矮一些,此时低下头只能看见对方锃光瓦亮的精致皮鞋。
对方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那个侄子……”
黄辛一听她提到了黄余浩,抬起头连连摆手道:“他的父母来找过我,说是想让我出面做保,但我和他父母其实不太熟,更何况我也不可能滥用职权,您知道的。”
她微微抬着头,看向顶头上司的眼神有些许虚,但绝对真诚。
随即李晏禾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跟我来。”
黄辛跟着李晏禾在空荡荡的双子塔大楼内走着,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在长廊内回响,让人联想到惊悚片里的情节,但眼下夕阳正好,大理石地板反射出晃眼的光,倒是有一些静谧感。
“李首长,您要去看‘双子’吗?”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李晏禾闻言停下,并没有转身。她看到对方的短发随着窗子外吹进来的风而微微拂过耳畔。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用叫敬称。”对方的声音有一点低沉,似乎还有些……不悦?
随后对方继续往前走,黄辛又亦步亦趋地跟上。
“黄余浩为了加入机械生命派,在花园区102栋纵火,杀了三个人来作为他的‘通行证’。”李晏禾走进电梯间时终于道。
“这个是指挥长接手的案子,您……你告知我的话似乎……”黄辛神色犹豫,下意识摸着后脖颈子声音如蚊子哼。
“你在质疑我审时度势的能力吗?”李晏禾转头,对上她的一双圆眼。
“……黄余浩自小与奶奶相依为命长大,他的父母外出工作常年不回家,奶奶死后他好像一直精神不太好……可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真的可能做到这些吗?”她被李晏禾这么看着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一囫囵将自己知道的全都抖了出来,说完讪讪得看着李晏禾。
半晌,女人点了点头:“和我们掌握的信息基本一致。”
她话音刚落,电梯就“叮”一声到负一层。
“至于他一个小孩子能否做到这些……你不是说我告知你不太好吗?所以不该问的别问。”
“哦。”黄辛抿着嘴唇,跟着对方进入负一层。
她只顾着低头赶路,没料到前面的李晏禾突然停了下来,她就这么撞到了对方的后背上。
“这么急干什么?”李晏禾的目光落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