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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西装无限放大了阮栀的外貌特性,黑与白,雪与泥交织相缠。
店长赞不绝口,可声音入了耳畔却总让人觉得格外刺耳。
蔺惟之低着眸,食指敲在沙发扶手,他眸底情绪翻腾下潜:“换回黑色那件。”
“好。”
阮栀跑去柜台结账,却被店员告知“蔺先生已经付过了。”
阮栀看向将将迈出店门的身影,他抿紧唇,什么都没说。
左家老爷子的寿宴,各家几乎都有出席。
按说左家的地位不该有这么大脸面,但谁让左老爷子的养女嫁给了师轻揽,虽说不是原配,还是二婚带着孩子嫁过去的,但这婚姻关系不假,两家是实实在在的姻亲,所以,左家这不就跟着水涨船高。
阮栀跟在蔺惟之身后,世家间的攀谈,都是脸上戴着笑脸面具,背地里刀光剑影。
因为跟着蔺惟之,他毫不意外地被人架着喝了几杯酒。
蔺家要捧着,但不姓蔺的“小蚂蚁”不需要。
人群让开道,黑西装助理缄默地推动轮椅,灰色的修身西装,卷曲的半长发,深邃的眼窝,碧色像极了祖母绿玛瑙的眼瞳,来人搭在膝盖上的手掌苍白,他低声笑:“左叔,我来迟了。”
宴会的主人公,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迎上来:“商总,你能来,寒舍逢毕生辉,哪有来迟的说法。”
这位刚从同父异母的兄长手中抢过权柄的商家老七,即使话语再客气,笑声再开怀,也没人会把他当成一个善茬。
宴会的举办地点在一座庄园,红砖墙、尖塔式屋顶、古典门廊,廊檐下有长方形雕花组成的排列图案,屋檐有齿饰,窗户是由细小窗格形成的网格窗。
伴随音乐声,夜晚喷泉吐露云雾,细碎的水滴在点点灯盏照耀下闪着粼粼水光,整个庄园笼罩在酒色璀璨的灯光里。
蔺惟之举杯敬商祚:“商总。”
坐在轮椅上的人接过助理递上来的酒杯,他捏着杯梗,回敬对方:“身体不适,我就不喝了。”
商祚的目光转向蔺惟之后方:“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带男伴,很漂亮的孩子。”
蔺惟之抿了口红酒,他持着杯梗没有接话。
阮栀沉默地扇动眼睫,他走上前:“商总,我敬你。”
是清澈甘冽的嗓音。
商祚一边手肘放在轮椅扶手,他碧色的眼眸深沉,一瞬不瞬地盯着阮栀,低笑着饮下一口酒液:“你叫什么?”
阮栀心里迷惑,但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回答:“我叫阮栀,是栀子花的栀。”
“栀子花的栀。”商祚念了一遍,碧色的眼底笑意加深:“我记住了。”
钢琴音婉转,四面人声不知何时消弭。
皮鞋敲在地板,响声落在参宴者心头。
银白发尾垂在腰间,师青杉提着贺礼,走在最后。
长直发、黑色玫瑰礼裙,女生腰身纤细,肌肤白皙,秾丽的眉眼厌倦地低垂,夏蝉眼神冷淡,占据中间位置。
柔软的手臂挽住师轻揽,师家女主人眉似柳叶,眉下一双无辜的鹿眼,她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不涉世事。
钢琴声忽地走向高潮,儒雅俊美的师家家主携着妻子儿女登门贺寿。
左老爷子眯眼笑得舒怀:“客气了,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来了就好,还用准备什么礼物。”
他乐呵呵地接过寿礼,夸道:“青杉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优秀了,有您的风采。”
师轻揽到达,晚宴这才正式开始。
酒水佳肴端上桌,宾客入座。
阮栀跟着蔺惟之坐,他对面是简瑜。
简瑜是桃花眼,眼里总是自带笑意,他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眸底透着冰雪似的冷意,他支着下巴,语气莫测:“蔺会长,难得啊,竟然带男伴了。你说,这花礼节假期,我们都呆一起,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没你想得那么熟,目前还在熟悉阶段。”蔺惟之继续道,“助理刚上任,还有许多需要锻炼的地方。”
“助理?”简瑜冷下眸子,他余光锁定阮栀,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我记得学生会不是不向艺术系招新。”
“凡事都有例外。”只这简单的一句话。
简瑜明显想到了原因,他目光投向宴席最中心,落在有着银白长发的青年背影上。
“咚!”沉闷一声。
杯脚撞在桌面,声音被绸缎桌布削减。
阮栀左手边的位置空着,现在被叶骤占据。
叶骤穿着小灰格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敞开能瞧清脖颈挂着的菱形锁骨链,银白耳钉戴在他左耳,他坐下先仰头灌了半杯酒。
酒味和苦呛的烟味混合在一起,阮栀在桌子底下踢了对方一脚。
叶骤咳嗽一声,他站起身脱下外套,西装上衣搭在椅背,现在只有淡淡的烟草味萦绕。
他坐下后一手握着酒杯,一手给阮栀布菜:“这个菜可以,这道也行,尝尝,都符合你口味。”
眨眼间,瓷碗装满食物,阮栀瞥了眼叶骤,阻止了对方继续夹菜的动作。
一旁,蔺惟之皱着眉,不发一言。
简瑜笑道:“你们这是?蒋熙知道你快要绿了他吗?”
他不悦的目光转向阮栀,眸光锐利,凝着压迫感。
“什么绿不绿,我还在追求呢,说的好像我要成功了一样。”叶骤轻啧一声,他翘起嘴角,笑弧扩大,“难道是我们看起来太般配了,所以简公子误会了?”
修长的手掌交握,简瑜面色近乎阴沉,他勾唇,语气心平气和:“不是最好,第三者插足说出去可不好听,当然你也不在意这个,毕竟——”
他截断话,没有继续往下说。
“毕竟我妈就是小三是吗?”叶骤把简瑜没说完的话都说完了。
他嗤笑:“你这话有问题啊?我妈算什么小三,她连小十一都算不上。”
两个人之间火药味十足,阮栀算是导火索。
阮栀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夹了块排骨给叶骤,希望能堵住对方的嘴:“排骨味道不错,你可以尝尝。”
这下,导火索不仅仅是导火索了,气氛立刻紧张焦灼起来。
简瑜和叶骤莫名其妙开始比酒量。
算是迁怒,或者什么更深的情绪,简瑜盯着阮栀不放,直到阮栀一个人喝完两瓶酒,他才把目光重新转向叶骤。
阮栀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不动,他眼睫慢半拍地扇动,半阖起的黑眸沁出生理泪水。
衣角被细长的手指拽住,蔺惟之侧眸,对上一张晕红的脸,对方眼尾潮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好困。”
也是这时候,蔺惟之才发现阮栀喝醉了。
“我送你回去。”人是他带出来的,他当然会负责到底。
椅子拖动的声音打断了另外两个人越发上涨的怒意。
“不是蔺惟之你干什么?”叶骤跑上前拦住人,他俯身瞧见阮栀被酒意晕染的脸颊,“这是喝醉了?给我吧,我送他回去。”
“你送他回去?叶骤,你是他什么人,你送他回去?”简瑜呛声,他薄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蔺会长带过来的人,当然是他带回去。”
最后阮栀自然是被蔺惟之带走了。
劳斯莱斯停在药房门口,司机下车去买解酒用的葡萄糖。
阮栀喝醉了很安静,他难受得皱紧眉,滚烫的脸颊挨在蔺惟之的肩膀。
蔺惟之把人扶正一次,但醉酒的人脑袋一点一点又靠了过来,这次还拉住了他的袖口。
司机递来的葡萄糖是支装。
蔺惟之托着阮栀脸颊,拇指按在人微尖的下巴:“张嘴。”
阮栀盯着人张开殷红的唇,他低头咬住蔺惟之的指尖,还用牙齿磨了磨。
舌尖蹭过对面人手指,潮湿、温热、麻痒,如同细小电流窜过皮肉,留下余潮。
蔺惟之眸光幽深,他握紧攥着葡萄糖的左手,被含住的指尖在人口腔里搅动,阮栀红艳艳的唇肉被指腹碾开,湿红的舌尖从齿列中探出一小截。
蔺惟之从始至终神色平静,他曲起左手食指,指骨敲在阮栀额头。
阮栀吃痛,泪水积攒,他眼尾坠下一滴泪。
“哭什么?”素来正经的人揉搓指腹,他垂眸,轻轻笑了声。
“疼。”阮栀用手掌捂住额头,那里被敲红了,“这里疼。”
手掌带上温度,蔺惟之摸着对方发顶:“你乖一点,阮栀。”
对方像是听懂了,手掌搭在膝盖,乖乖坐着没动。
蔺惟之继续喂了人一支葡萄糖,等到打开第二支的时候,阮栀抿唇躲闪,葡萄糖全撒在了对面人胸口。
葡萄糖水从领带滑落,渗进白衬衫,蔺惟之眉头顿时拧作一团。
“阮栀!”是严厉的口吻。
“我不想喝。”
“最后一支。”蔺惟之解下被弄湿的领带,到底没跟一个醉鬼计较。
霓虹灯斑斓,夜晚车流不息。
阮栀扒着车窗,脸颊挨着玻璃往外看。
灯光洒落,光芒照亮面孔,墨黑的瞳仁收纳光色,迷离的光彩印在澄澈的眉眼。
阮栀回头,他眼睛形如月牙,载着闪烁的星辰,他小小声道:“好漂亮,灯、好漂亮。”
像是发现了独属于自己的宝藏,那种天真、烂漫的口吻,就这么猛然撞入蔺惟之的视野。
蔺惟之伸手抚住阮栀的眼尾,那里是一片胭脂色,他声音淡淡,尾音低沉:“嗯,很漂亮。”
建筑的影子投落,光影切换。
恍然间,蔺惟之看到一双无形的手妄图将他拖入泥沼,跌入混乱迷巢。
阮栀半边身体靠着他,下颌放在他肩膀,他揪着蔺惟之的衬衫领口,指尖戳着镶了圈碎钻的钮扣,他握住那粒钮扣说:“这个、好看。”
蔺惟之拽下领扣放入阮栀手心。
手掌合紧,阮栀眉眼弯弯,笑出甜如蜂糖的酒窝:“谢谢,谢谢哥哥。”
“不是哥哥。”蔺惟之抚着额角,无奈地看向他。
“哥哥,我想下车。”
蔺惟之没有继续纠正对方,食指蹭过对方脸颊,他低声问:“为什么要下车?”
“嗯——我不舒服,要去洗手间。”阮栀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为什么。
手指点在靠背,蔺惟之突然想到葡萄糖之所以解酒,就在于利尿。
“找最近的商场。”他吩咐司机。
脱下西装外套,蔺惟之开车门横抱起对方,衣服披在人身上,盖住怀里人脸颊。
阮栀掌心还攥着钮扣,他低眉细声道:“哥哥,我想自己走。”
“自己走太慢。”
“哦。”
洗手间没人,主要是司机小哥提前跑上来清过场。
“自己解腰带。”
阮栀没听懂,正一脸茫然地盯着他:“哥哥?”
蔺惟之和人对视,金属碰撞音在他手中响起,他替对方解开皮带扣。
给人整理好,蔺惟之牵着阮栀走出商场。
车后座,阮栀脸颊泛着酒晕,身上盖着不属于自己的外套,他正枕在蔺惟之腿部熟睡。
其实刚才被蔺惟之牵着走的时候,阮栀就已经酒醒了,但他觉得自己还是继续装醉比较好,毕竟——实在是太尴尬了。
阮栀再醒来,是在圣冠的地下停车场,他睡在车里,蔺惟之不在,而司机呆在车外打游戏。
他拉动车门,走下车。
司机原本是靠在后备箱,听到声音,他赶紧退出游戏:“同学,你醒了,我这就开车送你回宿舍。”
阮栀下车前看了手机时间,现在是早八点二十。
“麻烦您了,您不会在车外呆了一晚吧?”
“这打游戏没时间概念,我经常通宵,同学你住哪一栋?”
“西四栋。”
……
“会长?”
不怪西门小洋这么惊讶,实在是蔺惟之现在的样子。
——深蓝色条纹西装外套搭在小臂,衬衫皱巴,领口缺了一粒钮扣,走近点甚至能看清胸前晾干的水印,对方灰眸半垂,额发凌乱地散落,半遮挡住眉眼。
“会长,这是发生了什么?”您被抢劫了?
“没什么事。”蔺惟之越过人进入会长室。
早上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