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愤怒、痛苦,无数的情绪涌上来,最后,他只能僵硬地扯出笑容,说:“栀栀,星期一我会回来一趟。”
*
今天的课程结束,去C食堂吃过晚餐,阮栀踩着碎末似的余晖返回学生大楼。
他和蔺惟之在建筑门口遇见,制服考究,对方看上去严肃苛刻,却率先向他颔首。
“会长。”阮栀喊了一声,跟人一同上楼。
夜幕降临,高楼内的白炽灯一盏盏亮起,室内许久没有响起键盘敲击和翻页声。
阮栀眼帘微阖,因为分手的事,他昨晚睡得并不是很好。
他低垂脑袋,在额头快要磕上实木桌面的时候,一只手掌扶住了他的前额。
困意一下子消散大半,阮栀抬头,看到蔺惟之收回的手,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障,遮盖住了所有的心绪。
“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蔺惟之说。
在这个星光下坠的夜晚,阮栀坐上校内公交,远方蓝光闪烁,有救护车的鸣笛声。
透过车窗往外看,只知道声音似乎是从礼堂的方向传来。
十二月的第一天,金灿灿的太阳和煦。
阮栀在前台确认过身份,接过电梯卡。
医院的电梯是单侧开门,他按下楼层,去往叶骤的病房。
同一层,蔺惟之身后跟着西门小新。
西门小新边走边说明情况:“目前,靡金娱报的人已经被控制住,受害方已经联系了亲属,他们愿意接受赔偿。”
“靡金娱报?”蔺惟之半响才从脑海里拖出点印象,“是那个专盯富商的报社?”
“是。”
“一群自以为是英雄的蠢货,还真是要名不要命,让他们长个教训,圣冠不是他们能伸手的地方。至于那位逃出来的学生,你知道怎么处理。”
手术已经结束,蔺惟之这次来,就是来和院方确认受害者们的伤情。左楠那群人玩得太疯,嫌人挣扎得厉害,竟然硬生生把人的四肢敲断。
受害者一共五位,但只有一位女生中途逃了出来。
报警、叫救护车、向各大报社投稿,要不是发现得及时,这起恶劣事件还就真被靡金娱报公之于众。
蔺惟之眼底蕴着冰渣,他眉眼冷肃,抬起手腕,轻扫了眼时间。
无论如何,在他的任职期间,圣冠绝不能背上一点污名。
VIP楼层,闲人免进。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谈话声。
蔺惟之轻抬眼皮,凑巧瞧见了转角的一抹熟悉背影。
阮栀?
目标尽头,院长和主治医生已经等候在病房门口。
蹲坐在地上的女生抬头,她眼珠是漂亮的蓝黑色,脸颊红肿,有着鲜明的巴掌印,短发也乱糟糟的,衣服领口被撕烂了一块。
见到蔺惟之,黎狸扯动嘴角:“是要我道歉吗?因为我仇富心理作祟,所以自导自演了这一切,从头到底没有一个人受伤。是这样吗?蔺会长。”
气氛剑拔弩张,而走廊另一边。
阮栀推开病房门,抽出叶骤慌忙藏进枕头的烟盒:“没收了。”
“就不能让我抽一根?”
“不行!”
“行吧,你不让我抽那我就不抽。”叶骤右腿吊着,他探头瞧,“今天是什么汤?”
“鱼汤。”
叶骤来者不拒,他端着碗没几下就喝了个精光。
柔和的光线溜进病房,阮栀陪着叶骤闲聊许久。
亮白的日光依附在眉眼发梢,叶骤去牵阮栀的手掌,他鼻梁很高,额发被捋到脑后,零星垂下几缕,半挡住阴戾的眼。
他笑着开口:“我可以和你kiss吗?阮同学。”
门外脚步停滞,蔺惟之站在病房门口,透过观察窗,他清楚看到——
阮栀半跪在床沿,瓷白细长的手掌撑在叶骤颈侧,乌发散落,他低下眼眸,俯身贴上另一个人的唇瓣……指骨轻弯,宽大的手掌穿过发丝,叶骤左手扣在阮栀后脑,他吻住对方的唇往里深探,湿红敏感的腔肉被碾开,他们彼此呼吸交缠。
蔺惟之冷眼瞧着俩人亲密,永远波澜不惊的眸底涌出黑潮,他阖上眼,等再睁开已经恢复了平静。
门外的脚步声并不响亮,自始自终没有被病房里的俩人察觉。
阮栀没有在医院呆太久,他上完课,就去学生会继续敲报告。
他将写好的报告,仔细检查了遍,交给蔺惟之。
蔺惟之仔细看了遍,示意阮栀靠近。
阮栀单手撑着桌面,他认真听着蔺惟之的分析,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带有引导性,语调不疾不徐,让阮栀能够跟上他的节奏思考。
“我明白了,会长,我这就去修改。”
伴随脚步的远离,办公室很快安静下来。
教学区操场,现在正是上课时间。
阮栀跟着队伍绕着塑胶跑道慢跑。
女生清脆的嗓音通过扩音器,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尊敬的校领导……我耻于自己的出身,对同学心怀恶意……我不该嫉妒同学,杜撰事实……”
演讲台上,黎狸一字一句漠然地念着手中的检讨书,她脸颊的掌印还没有消,相比昨天,今天似乎肿得更加厉害了。
从声音响起的那刻,操场上就掀起了嘈杂的议论。
未遇挫的新生们懵懂,他们只会以为对方是真的人品败坏。
而大致猜到实情的老生们冷眼旁观,或是幸灾乐祸。
至于知情者,他们笑容轻蔑,对着人评头论足,挑衅地望向台上。
而黎狸从头到尾目光没有离开稿纸,她脊背挺直,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道白印。
她继续往下读:“……我认可学校对我的处罚……”
阮栀站在人群里,他认出了对方那双标志性的蓝黑眼珠。
无尽的旋涡环绕在女生周围,而她似乎除了不断下落,已经逃无可逃。
学校官网同步了对黎狸的处罚结果。
——扣除学分,停课一月反思,另外此次中伤事件将被记入她的档案,伴随她终生。
在这个艺术繁荣,艺术生多如牛毛的时代,一个存在污点的艺术从业者并不具有价值,这也意味着即使她能从圣冠顺利毕业,也将永久待业。
枯黄的叶子纷纷落落,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七号。
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摩天轮,像是齿轮咬合转动,棉花糖和冰淇淋的甜味充斥在微凉的空气。
阮栀完全无法理解叶骤的行为:“叶骤,你现在应该呆在医院,而不是在游乐场。”
旋转木马兜着圈,富有童趣的儿歌掩盖音量。
诺大的游乐园里除了工作人员,只有阮栀和坐在轮椅上的叶骤,轮椅做过改装,撑住了叶骤打石膏的右腿。
“来都来了,陪我一起逛逛呗?”叶骤勾唇,让阮栀帮忙推轮椅。
“去哪?”
“就到处走走,我又玩不了,如果你有想玩的项目可以去玩。”
“你是怎么想的,带我来这里。”阮栀从后面推动轮椅,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没怎么想,就是虚心听网友建议。”叶骤压低嗓音,他回头去瞧阮栀,“你不喜欢这?”
“赶紧坐好。”阮栀拍了把对方的肩膀,等对方扭回头,他接着道,“我还好,没有不喜欢。”
他们聊着天,路过画着Q般卡通人物的手推车,叶骤定眼瞧到什么,手指用力卡住轮子。
轮椅停下,在众多糖果中,叶骤买下了一个彩虹棒棒糖。
糖果有两个巴掌大,他转头递给阮栀。
阮栀愣了下,笑着接过:“买给我的?”
“不给你给谁?”像是觉得有趣,叶骤笑的厉害,“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这彩虹色的棒棒糖就想到了你。”
“为什么想到我?”
“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你很甜?”
“老套的撩人话术。”
月光照耀,皎洁的圆月升上半空,路灯莹白,一串串彩灯缠在枝头,光团五光十色。
叶骤伸手握住阮栀手掌,他眼里含着隐约的笑意,语气漫不经心:“阮同学,和我一起等到零点吧,我想第一个送出祝福。”
“阮栀,生日快乐。”
烟花炸满漆黑天幕,无人机绘成的栀子花图案留在夜空,“生日快乐”四个字被印在巨大的摩天轮上,淡淡的荧光高悬,旋转木马的歌曲变幻,一遍遍唱着生日祝福曲。
这是阮栀收到过最土里土气,最不特别的生日礼物。
他打赌,社交平台上,这绝对是一搜会搜出一大堆的那种。
花朵、灯饰、花车巡游,长龙一般的队伍,小丑玩偶们蹦蹦跳跳,共同欢唱着。
烟火、荧光、和谐的歌声都沦为了背景。
彩灯一闪一闪,斑斓的色块落入阮栀眼中,他下巴微扬,视线对着星空,眼里是小小的缩影,那是灿烂的栀子花火。
“叶骤,你下次不许在网上查攻略!”
有些东西,虽然俗气、浮夸、徒有其表,但真的漂亮又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