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兴业是前锋大队的大队长，也是因此，他家的生活条件才比别家能好过上那么一点。
他这几天有些忙，今天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卫兴业吃饭很快，几口扒完了碗里的饭，抹了抹嘴，问卫小婉：“你弟弟在学校咋样，有没有闯祸？”
卫小婉想起她弟弟气她的样子，咬牙切齿道：“好着呢，他昨天刚到学校，能惹什么祸！”
张桂芳非常了解这姐弟俩的脾性，直接问道：“你弟又和你咋了？”
卫小婉想起被她吃掉的烙饼和鸡蛋，心虚的摸摸鼻子，道：“哎呀娘，我们好着呢，你别瞎操心了！”
张桂芳瞪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倒是卫兴业叹气道：“你是做姐姐的，别总是和你弟置气，你多劝着你弟弟，让他好好学习。”
他语气羡慕，“今年咱大队又下来了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这个都不用说，肯定是卫栋那小子的了。咱家就你弟弟这一个小子，也不知道他将来有没有本事，要也能去念大学，那可真是给咱家光宗耀祖了。”
张桂芳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自家男人，这家里，包括已经嫁出去的大女儿，就卫小婉最不把学习当回事儿，成天和人念叨读书没用。让她劝儿子读书，那还不如直接说让儿子辍学得了。
果然，卫小婉非常顺嘴的接话道：“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时候能进得了厂子吗？念得好，就不用下地干活了吗？我觉得我弟念到现在就挺好，有那么个学历了，回来当个村干部正合适，再多就没啥必要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
卫兴业气得血压上升，他们一家从爷爷辈就羡慕人家读书人，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念书，这孩子还不好好珍惜。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看看，咱村能当上干部的几个人，有几个是不识字的？我们那时候家里穷，没条件，你们现在日子好过了，我和你娘愿意供你们，结果你呢？啊？”
他一回头，就见这死丫头噘着嘴，怪模怪样的小声学自己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卫小婉，你真的是要气死我呀！”
他想起以前，这孩子是最聪明的，小时候不想上学了，他们老师都追到家里来劝。
他的确是偏心了些，但是自认对两个闺女也是不错的，老二真要是个念书的料，他砸锅卖铁也会供她读书的，可惜这孩子就是牛心左性的不听劝，后来高考暂停了，城里知青也下乡了，她就更加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了。
卫兴业举起手里的筷子，想给这孩子一下子，卫小婉赶紧一缩脖子，讨饶道：“爹爹爹，我错了，您老消消气！”
卫兴业：……
他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个糟心闺女。
卫小婉吐了吐舌头，思绪慢慢飘远。她想起记忆碎片里，好像也有这样一件事情，自己和刘镇明火速结了婚，后来没多久就传出了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的事，刘镇明让她去找卫兴业要这个名额，她不愿意，还挨了一顿打。
她今天一直没有再敢去想那段记忆，这会听他爹说起这事儿，才猛地想起这段。可能是受了记忆碎片的影响，她现在就非常怀疑，刘镇明今天的目的可能就是这个。
如果真实这样，那刘镇明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刘镇明果然没有善罢甘休，但是卫小婉没想到，这人会恶心成这个样子。
三月份的时节还不适合种地，村里最近还算比较清闲，所以说八卦的时间就变得多了。
清晨，卫小婉提着两个大木桶，往隔壁街去打水。
她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眼底黑眼圈浓重。
这几天晚上，她经常会作噩梦，梦里的内容无非就是那些零散的记忆。这个梦有些太过真实了，卫小婉被折磨的觉也睡不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在河里游了一遭，她耳朵里时不时的会听到电流样的嗡嗡声。
她甚至计划这几天要去邻村偷偷去找柳婆子，让她给看看是不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
刚提上一桶水，就看到孙月珍甩着她那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啪嗒啪嗒的跑过来。
“卫小婉，你在这里！我找你一圈了，去你家找你你也不在！”
卫小婉把桶里的水倒进另一个桶里，头也没抬的问：“咋了，你那个混账弟弟又欺负你了？”
“哎呀不是！你快跟我走，出大事了！”
卫小婉被孙月珍拉着，桶里的水差点撒到裤子上，她着急忙慌的喊：“哎哎，你别急，我的水！”
孙月珍跺脚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她和卫小婉无辜的大眼睛对上，恨不得在她脑袋上敲上两下。她往左右看看，就见旁边李大娘斜倚着门口，装作晒太阳的样子，实则正偷偷观察这边的情况。
孙月珍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凑到卫小婉耳边，小声道：“村里有人造谣，说你和那个刘知青有一腿……”
她一个姑娘家的，还是头一次说出这样的话，霎时脸红了个彻底。
卫小婉猛地回过头来，高声问：“你说啥？”
这下，孙月珍连脖子都红了。“姑奶奶，你小点声，你是真不怕别人听见呀！”
卫小婉这会哪还管得了那些，她这两天经常会想起那段记忆碎片，她的悲惨命运还历历在目，这会又听到有人想把她和刘镇明牵扯到一块，愤怒和恐惧的心理达到了顶峰，现在没发疯，纯粹是靠一丝理智支撑着。
她把木桶一扔，拉着孙月珍就走。
“走，去我家！”
孙月珍和卫小婉关系铁，一听就觉得传言不是真的，毕竟以前卫小婉还吐槽过这个刘知青，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个不中用的。
可惜她是个大闺女，大家聊点带颜色的都是避着她的。前锋生产队算是个中等村落，村子里有一千多人，等她知道了消息，这个谣言已经传得满天飞，根本找不到源头了。
卫小婉拖着孙月珍进了她家，两人本来是想要偷偷说的，但她娘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张桂芳可能不是那么聪明，但是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三个孩子了，卫小婉一进家门，她就看出了异样，更别说后头还跟着一个一脸焦虑、一点都藏不住事的孙月珍了。
她把两人拦下，问道：“你打的水呢，怎么水没打到，水桶也没了？”
卫小婉不耐烦道：“哎呀，娘，我忙着呢，水桶的事一会再说！”说完，不等她娘继续阻拦，拽着孙月珍就进了西屋。
这俩孩子，还不知道又在捣鼓什么呢，张桂芳本来不想管，但没多会屋里就传出了凳子落地的声音。
张桂芳知道自家闺女的臭脾气，生气的时候就爱拿这些桌椅板凳撒气，她担心两个孩子吵架，着急忙慌的跑过去。
还没进门，就听到卫小婉骂骂咧咧的声音：“他们造我的黄谣，你在这害羞个什么劲儿！”
张桂芳一听，心顿时提了起来，她趴到门板上，竖着耳朵使劲听里面的动静。
谁知道孙月珍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张桂芳在门外急得抓耳挠腮，一个不小心，门一下子被她推开了，她也踉跄着跌进了屋里。
屋里的两人被她吓了一跳，卫小婉没好气的叫：“娘，你这是干什么呢！”
张桂芳觉得丢脸，她赶紧站好，提起气势问：“你俩刚才在说啥？什么造黄谣？”
孙月珍更加拘谨了，她一个劲儿的给卫小婉使眼色，卫小婉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还看得着孙月珍的颜色，撸起袖子就往外冲。
张桂芳拦了一下没有拦住人，急忙一把抓住孙月珍。
“好孩子，你和婶子说说，到底是怎么了，不是那个死丫头闯啥祸了吧？”
孙月珍挣脱不开，眼见着卫小婉已经快要冲出院子了，急道：“婶儿，你快放开我，我得跟着去，小婉一个人会吃亏的！”
张桂芳假装生气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小婉不省心，多亏了你一直在她身边提点着她，才没让她闯出大祸。现在她惹祸了，你也要帮她瞒着，不让我知道吗？”
孙月珍赶紧摇头，着急道：“婶子，你误会了，不是你想得那样。”
眼看着卫小婉去而复返，在墙角四处寻摸，挑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棍子，她两片嘴瓣跟被烫到了似的，速度极快的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村里在传小婉和那个刘知青搞对象/两人在河边衣服都脱光了被人撞见跳了河/现在刘知青病了/小婉吓得成日里精神恍惚/大家都说他们俩肯定很快就得结婚！婶儿，你别拦我，我得跟过去看看，我怕小婉会吃亏！”
孙月珍一口气不带停顿的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期盼的看着张婶儿。
张桂芳：“和谁？”
“就那个刘知青……”
张桂芳脑子迟钝的转了圈，艰难的消化了她说的消息。
她倒是表现得还挺淡定，她是绝对相信自家闺女的，别说自家闺女干不出这事儿，那刘知青眼光那么高，应该也看不上她。
“不是啥大事儿，让那个刘知青和二妮儿一起出面解释一下就行。”
“呃……”孙月珍有些不敢说，觑着她的脸色小心道：“今天早上，东街的李婶子和西街的王婶子闲唠嗑，我听她们说，好像、好像有人去问过刘知青，他、他默认了……哎婶儿，婶儿你别急！”
张桂芳脸越来越黑，松开孙月珍转身回了屋，没多久，又气势汹汹的出来了，扔给卫小婉一根铁棍子。
“用这个！”
孙月珍：完了，今天铁定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