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卫国挣扎着就想要站起来，但他行动不方便，刚走几步就被卫小婉按坐下来。卫小婉叉了叉腰，道：“就你这速度，等你找到大娘，都该吃晚饭了！还是我去吧，我好歹速度快些。”
三兄弟在屋里憋了整整一上午了，这会也“噌”的站了起来，急忙抢着道：“爹，爹，我也要去！”
三兄弟互相瞪着眼，谁都不服气谁，最后苏水生一锤定音：“爹，我们都要去，我们去保护奶奶和卫姨！”
卫小婉抱臂嗤笑，这个小混蛋，这时候叫卫姨叫得这么痛快，背着人的时候叫她卫小婉怎么不说！
苏水生听到她的嗤笑声，耳朵根红了红，但还是站得直直的，一步也没有退缩。早在奶奶走的时候他就想去看热闹了，这会有机会，他说什么都不能退缩的。
苏卫国揉了揉眉心，头疼道：“去吧去吧，你们都去吧！”
不等他把话说完，三兄弟就风风火火的往外头冲去，冲到一半，苏木生又匆匆回来，拖着卫小婉跑了。
苏卫国急忙大喊：“你们找到奶奶，快点回来！知道地方在哪里吧？”
“知道知道！”
苏卫国看向窗外，院子里早就没了四人的影子。
出了家属院一路往南、学校和军工厂最南面临街的地方有一栋十分有异域风格的建筑。虽说这一带的建筑风格都偏向异国，但这栋建筑的民族个性尤为强烈。
这是一栋不对称塔楼式建筑，最高处有六层楼高，最低处也有三层高。尖顶、半圆型的窗户又窄又长，厚重的石头墙壁，不对等的结构，和其它的民房产生了强烈的对比，如果忽略周围的风景和街上站满的穿着陈旧的灰扑扑衣服的人们，甚至会让人有种站在异国他乡之感。
卫小婉对建筑风格不懂，也从来没有见过别的国家的风景，她只在头一次看到这些建筑的时候产生过感慨，后来慢慢习惯，顶多在路过的时候看上两眼，觉得实在是漂亮。
这栋建筑占地颇广，建国前曾被不同的国家所占领，而现在则作为警备区对外行政办公楼所使用。
在这所办公楼的附近还有几栋风格类似、不同样式的建筑，其中一所就是附近最近、也是唯一一个公安局所在地。
因为是周六，此时马路两旁尤为热闹，附近聚集了大量凑热闹的人群。卫小婉带着三个孩子，在人群中穿行，到处搜寻苏大娘的身影，但是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她脸上还带着伤，嘴角和双颊都有很大的淤青，还有苏大娘特意帮她擦的红花油，看起来十分吓人，像被家暴了一样，走到哪里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卫小婉在家里的时候没有人总盯着她看，她都快要忘了脸上的伤很严重了。但被人看得多了，这会越来越觉得不自在，不自然的拨弄了几下头发，脚步越走越快。
但是她这个举动更加吸引了别人的注意，一个三十多岁、长得十分健壮的大姐一把抓住了卫小婉，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卫小婉被吓了一跳，不明白她拽住自己是想要做什么，神色就有一瞬间的慌乱。这更加证实了对方的猜测，那大姐柔和了神色，尽量缓声道：“姑娘，你是遇到了什么事了吗？公安局在对面，这附近还有一个妇联，我可以带你去。”
卫小婉瞬间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想笑。她刚要说什么，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道：“哎呀二妮儿，你怎么也来了！”
卫小婉循声望去，就见苏大娘一手高高抱着小苏灵，另一只手挎着一个大菜篮子，艰难的挤了过来。
她热情的和那大姐招呼：“小宋啊，这就是我的那个儿媳妇，你瞅瞅她这脸上，都是那些活该千刀万剐的弄伤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热情的往对方手里头塞了两个鸡蛋。
卫小婉稍稍低头一看，就发现苏大娘菜篮子里还有不少的鸡蛋，顿时被搞得一头雾水，她苏大娘啥时候这么大方了，今天竟然提着鸡蛋满大街发放！
“小宋”听了苏大娘的介绍，眼神顿时变得更加同情了，她伸手又从苏大娘篮子里摸了几个鸡蛋，气愤道：“这些狗东西，真不是玩意儿，我多拿几个，一会帮你出出气！”
三兄弟这会已经跑到了前头，听到动静，齐齐挤了过来，围着苏大娘问东问西。“奶，你咋这时候还没回家呢，你在这里干啥呢？”
“奶，你篮子里提着啥东西呢，咋这么多鸡蛋和烂菜叶子呢，你去菜市场捡菜叶啦？”
苏火火声音里有些惶恐，他不知道家里已经穷成这样了，亏他奶平时还总把好吃的让给他们，肯定是因为他们三个吃得太多了！苏爹和奶奶不会因为他们吃得太多，不想要他们了吧！
苏大娘没好气的打了他脑袋一下，“你想啥呢，这鸡蛋和烂菜叶都是我特意去淘换的，一会欺负你卫姨的坏人出来，你们就拿这个砸他们！”
三兄弟听到这个，立马变得十分积极。他们每人抓了三四个鸡蛋，目光炯炯的瞅着门口，看起来像马上就要冲锋陷阵的小战士。
卫小婉不常看游街，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今天真的见到了，还是为了给她出头，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她把小苏灵抱过来，无奈的问：“大娘，你都出来一上午了，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就等他们出来吧？”
“哪能呢！”
卫小婉松了一口气，她就说，这么热的天，苏大娘哪能真的一直在这守着！
但这口气还是松的太早了，只听苏大娘接着说：“我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从公安局出来，被押着送进了对面大楼。幸亏我来得早，我把家里的那些臭鸡蛋全都砸到他们身上了！”
“对对，你是没看到，你婆婆可厉害着呢，那一行人刚出来，你婆婆就冲着那几位公安同志们喊：‘同志，你们往后退，小心别误伤着你们！’那几位公安同志吓得，还以为来劫法场的，枪都掏出来了！”
“小宋”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再看看苏大娘，她叉着腰，表情骄傲的很。
卫小婉听得一脸的黑线，想说万一公安同志没有收住手，她可不得受伤！但想到苏大娘这么做都是为了帮自己出气，顿时收了声。
苏大娘还在和周围的人聊得火热，每人手里都被塞了两个鸡蛋，有不嫌弃的，还从她篮子里抓了一把烂菜叶。
卫小婉十分无奈，偷偷拽了拽苏大娘的衣袖，小声道：“大娘，你这样能行吗，这可是部队办公楼和公安局驻地，部队纪律严，万一不让呢，而且他们万一直接坐车走，咱们都不一定能看到！”
苏大娘摆手，“这你用不着担心，我都打听明白了，送去东北劳改的一般都是犯了大事的人，都得步行从这条街走出去。你看到周围这些人了没，他们都是特意赶过来看热闹的！往常也不是没有人气愤之下扔石头啥的，只要别闹的太大，部队一概不管的！”
不过新花国成立后，扔烂菜叶子这还是头一次，苏大娘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警备区办公楼果然很快就有了动静，一列荷枪实弹的战士排列整齐的跑步出来，分列在马路两边，并高声提醒群众不要拥挤越线。
没过多久，被五花大绑的犯人们就陆续出来了，他们排成一排，被两名士兵押送着出了大门，在门口站定，等待出发。
卫小婉粗略数去，大概得有三十多人，里面有男有女，打扮和姿态都差不多，一时还真分辨不出刘春娇等人在哪里。
苏火火见犯人们出来，也不管离他还有多远，一个臭鸡蛋就扔了出去，叉腰骂道：“臭死你们这群大坏蛋！”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门口的犯人们却有些骚乱，被两名战士训斥了几句，才又重新按照要求站好。
队伍需要站成四排，大家刚站好，办公楼内就跑出了一名军人，他对两名战士小声耳语了几句，两名战士点点头，又重新安排了一下队列排序，才开始出发。
卫小婉已经认出了那名军人是苏卫国的通信兵小孙，所以在看到刘春娇被调到了队伍最外围的第一个，冯丽娟被调到了第二个，季红第三个，后面还跟着李爱国和刘大山，全都一溜排开，她也没有那么惊讶了。
苏大娘眼神不好，看不清那边的情况，但她挤到了一个好位置，就冲这些人的排队顺序，苏大娘闭着眼睛扔都能砸中他们。
当第一个臭鸡蛋砸过去的时候，众犯人们齐齐变了脸色，立马想起了早上被臭鸡蛋支配的恐惧。
这些鸡蛋可真的是臭鸡蛋，一点也没有掺假的，砸碎以后顿时臭气熏天，比烂菜叶子的威力大多了，而且看这样子，可不是早上玩儿似的扔几个臭鸡蛋，还几乎一直不准那么简单，这次像是玩儿真的了。
按说鸡蛋是最容易脱销的，应该很难买到臭鸡蛋才对，不过苏大娘今天算是运气超级好，这篮鸡蛋供销社收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坏了，有买到的纷纷回来退货，供销社还没来得及处理，放在仓库里已经好几天了。
这么个东西砸在身上，别说刘春娇几个女人了，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李爱国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面目变得狰狞无比。
随着砸东西的人越来越多，众犯人们全都变了脸色，这些人里头，犯什么罪的人都有，大多数都像刘春娇等人一样犯了盗窃罪，不过需要送去东北劳改，一般都是情节非常严重的。
除了这些，还有打架致人伤残的，有强×犯，还有一个是杀人罪。
正因为如此，负责押送的战士们对这些犯人也没有多少同情心，哪怕看到他们的处境，也并不多管，自己站得远远的，警惕四周的同时也保护自己。
卫小婉听身边的人八卦，原来走在最后头的那个二十左右的青年，竟然杀了自己的亲爹。
原因是他爹以前是地主，他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近几年反而还被拖累的越发不好过了，走到哪都被人骂是“地主家的狗儿子”。他生活不顺，和他爹吵架的时候一个没控制住，把人捅死了。①
卫小婉听了唏嘘，她也说不上什么感受，只觉得冲击非常大。她转头看向八卦着的两人，却一下子被站在她身边的苏水生吸引了目光。
小少年此时攥紧了拳头，身体都在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