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莱听到对面传来的话语,心中微微一震。那口音、那语调,分明是华国人。
她这才定睛细看,目光一一扫过那行人的样貌与穿着。
他们的服饰虽带着几分异域风情,却处处透着华国的韵味,绣着祥云纹的宽袖长袍、腰间系着的流苏绦带。
甚至为首那女人耳畔摇曳的耳环,都是华国传统的如意纹样式。她盘起的发髻间插着一支雕工精致的金簪,簪头隐约可见一只镶有红宝石的蜘蛛,泛着温润的光泽。
那女人缓步走近,身后跟着一群身形魁梧的海贼,步伐整齐,带着肃杀之气。
姜莱迈步向前,素白的衣裙在风中轻轻摆动,似一朵绽放在河畔的白莲。小仁在她身后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却只来得及触到她的袖摆,指尖划过柔软的布料。
姜莱一步步走近,那女人也停下脚步,抬手抽了一口长杆烟,她的目光似鹰隼般锐利,却又带着几分玩味。
她上下打量着姜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眼前的女子虽生得纤柔绝色,眉目如画,但那双眸子却如深潭般沉静,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韧。
她的姿态从容,身后那群村民的安危似乎全系于她一人之身,而她毫无畏惧。
晨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映得姜莱的身影愈发清丽。
她站定在那女人面前,微微抬眸,目光平静。两人之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交锋,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那女人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口烟,烟雾在她面前缭绕,似一层薄纱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女人声音沙哑,戏谑笑道:“呵,小姑娘,胆子不小啊。”
姜莱直视着她,目光如炬,声音清冷:“不必与我说邪台语,我是华国人。”
女人的手指微微一顿,烟杆在指间轻轻转动,烟雾随之散开。她的眼神在姜莱脸上停留了片刻,似是在审视,又似是在思索。片刻后,她并未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姜莱,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她的身后,村民们屏息凝神,目光中既有担忧,又带着一丝希冀。河畔的风轻轻拂过,带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悄然落下
姜莱的声音依旧平和,仿佛面前的人不是什么海贼头子,而是路过遇见的好友。
“这里的村民只是普通老百姓,同样是受邪台国压榨欺辱之人。他们刚经历灾害,早已一无所有,你们实在不必在此地浪费时间。”
她顿了顿,“不如趁此时去拦截邪台的军船。这等灾害后,他们应该已经收刮了不少军饷。”
女人的眼神微微一凝,她的唇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但眼中的玩味逐渐消散。她轻轻敲了敲烟杆,烟灰随风飘散,声音低沉而缓慢。
“哦?你倒是挺会替我们打算。”
姜莱直视着她,声音清晰有力:“这不是替你们打算,而是替我们自己。你们若是真想有所作为,何必在这里与手无寸铁的百姓纠缠?邪台人的军船上,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女人的目光在姜莱脸上停留了许久,想要看透她的心思。片刻后,她忽然轻笑一声。
“有意思。”
她转身对身后的海贼挥了挥手,声音陡然冷厉。
“撤。”
海贼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疑惑的眼神,却无人敢多言,只得迅速跟随着女人离去。
姜莱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似乎跟随他们穿过了那片河泊,驶过大海,直抵远方的故土。
船舷边,女人靠坐在木栏旁,一只脚随意地搭在栏杆之上,她的目光透过薄雾,落在远处那个站在村民中间的纤瘦身影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老大,”
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男人凑上前,压低声音说道,
“那女子也是华国人,怎么会在这里?何况那等相貌,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渔村出现?是不是我们华国哪家的小姐被拐到这地方来了啊?要不咱们把她带回去,说不定还能领不少赏金。”
女人闻言,唇角微微勾起,轻吐出一口烟雾在面前氤氲。
“呵,谁知道呢,”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看这女孩,倒像是自愿留在邪台国的。”
“啊?”那光头一愣,挠了挠头,满脸不解,“留在这种烂地方干什么?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女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将烟杆在指尖轻轻转动,片刻后,她低声说道:“或许,跟我们一样,想把这地方毁了吧。”
“老大,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光头凑得近了些,女人用烟杆敲了敲他的脑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眼底泛起难以捕捉的共鸣与怅然,像是被风吹散的烟,轻得几乎看不见,却又真实地存在。
船舷边的风悄然拂过,带着咸涩的水气,卷走了她唇边未尽的言语。
她的指尖摩挲着耳垂上玉坠的纹路,那是华国工匠精心雕刻的云纹,象征着祥瑞与安宁。
当姜莱踏上小仁送她回程的小舟时,破旧的木船已经被村民们塞得满满当当。
船板上堆满了他们能拿出的仅有的粮食与物件——几袋晒干的稻米、一篮新鲜的蔬果、几块手工织就的粗布。
姜莱站在船头,连连摆手推辞,带着焦急与无奈:“够了,真的够了!灾害刚过,你们自己也需要这些,我不能拿!”
可村民们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一个劲地往船上搁东西。
“姑娘,你为我们做的跟这点东西算什么!”一位老妇人颤巍巍地将一包腌菜塞进船舱,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姜莱的手背。
“是啊,您别推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另一个中年汉子将一捆柴火稳稳地放在船尾,擦了擦额头的汗,笑得憨厚。
姜莱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她看着这些面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又夹杂着酸楚。
挺拔俊朗的男子站在一旁忽然开口,“再放下去,一会儿到了河中央,怕是要翻船。”
村民们闻言,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小仁的叔父走上前,粗糙的手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长辈的威严与关切:“小仁,你可要好好送姜姑娘,别让她磕着碰着!她们那头要是需要什么你回来取!”
仁切侧过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叔父的脸: “不用您说。”
叔父被他的态度噎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笑骂道:“你这小子,还是这么个脾气!”
说完,他退后几步,站在岸边,目送着小船缓缓离岸。
船终于缓缓离岸,姜莱看了看堆满船舱的粮食与物件,轻轻抚过那些粗糙的布袋与竹篮,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却是那些村民他们能拿出的全部。
回程途中,河水静静流淌,两岸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姜莱侧过头,目光落在正在撑船的男人身上。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越发□□的轮廓。
“小仁,你今年多大了?”姜莱的声音轻柔。
男人撑船的手一顿,竹篙在水面上激起一圈涟漪。
他侧过头,目光与姜莱短暂交汇,随即又移开。
“26。”
说完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什么,随后补充道:“你可以叫我仁切。”
“好,仁切。”姜莱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像是春日的暖阳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仁切的心跳骤然一滞,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连呼吸都变得轻缓。他握紧竹篙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却不敢再看向她,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河面,试图掩饰那一瞬的失神。
听到仁切说出自己的年岁后,姜莱才忽然惊觉,原来自己穿越到这里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透过仁切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那些流逝的岁月。
河风拂过姜莱的脸颊,带着湿润的凉意,将她从回忆中拉回。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却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怅然。
仁切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撑船,竹篙划过水面的声音在河面清晰。他的背影似一座山,静静地守护着这片水域,也守护着船上那个心思飘远的女子。
姜莱想起了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姜女士和石溪镇的大家。
姜女士的身体还好吗?灵石给了她之后,她能承受得住吗?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是否还健在?这些问题像一根根细线,缠绕在她的心头,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更让她困惑的是,姜女士当初毅然决然地放弃一切,也要穿越到这个时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想要改变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姜莱曾无数次试图从记忆中找到答案,可那些零碎的片段却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怎么也抓不完追不到。
她只知道,自己来到邪台国的这些岁月里,活动范围仅限于两村一镇之间,可即便如此,外面的世界她并非一无所知。
邪台国皇军内阁政府混乱不堪,荒淫无道,百姓的苦难与挣扎无人在意,战乱与压迫随时频发。可她不想去理会那些纷繁复杂的外界纷扰,她的心从来都只系于与她息息相关的人与事。
水波轻轻拍打着船身,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是低沉的絮语,在寂静的河面上回荡。
当小姜看到慢慢划来的船时,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像是要将所有的喜悦都倾注在这动作里。
船刚靠岸,姜莱还未站稳,小姜便冲了过去,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哽咽。
“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姜莱被她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嘴角微微扬起。小姜的目光越过姜莱的肩膀,落在正从船上卸货的仁切身上。
他弯着腰,动作利落地将村民们赠送的粮食和物件一件件搬下船,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透出一股野性的力量。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棱角分明,眉宇间带着几分不羁,却又透着一股沉稳。
“这些我先放这里,”仁切将最后一袋粮食放在岸边,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扫过姜莱和小姜。
“你们也先别回屋那头,小心坍塌,我先去看看。”
他说完,便转身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姜莱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欣慰,不愧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这跟自己的干儿子有何区别!
可仁切此刻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满足感,相比其他人,他似乎是第一个走入姜莱生活区域的人。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仁切每日都会准时出现在姜莱她们的住处,帮忙修缮房屋。
起初,姜莱心里有些犹豫,毕竟以她体内的能量,搬运木材、搭建石块对她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可当她看到仁切专注地测量、切割、搭建。每一块木板都被他打磨得光滑平整,每一根梁柱都被他固定得稳如磐石,她渐渐收回了那些未说出口的推辞。
仁切的手艺显然比她们之前的粗陋搭建要精细得多,房屋不仅更加坚固,还更宽敞了。
姜莱站在一旁,看着仁切忙碌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感慨:真是好孩子啊。
而那位住在山间的夫人,自那日后便又再未出现过。
小姜提起那位神秘女士的动向时,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困惑:“那位夫人,就像能预知你回来似的,在你到家的前一刻,突然对我说了一句‘她回来了’,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继续说道:“而且,地震的那天晚上,山里的动物全都跑了出来,围在我们身边,像家养的猫儿一般乖巧,一动不动。那场景,真是奇怪极了。”
姜莱闻言,心中微微一震,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屋后的篱笆,投向远处那片苍翠的山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