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井屋内的电话机再次响起,刺耳的铃声在寂静里回响。
他坐在桌旁,身形如一座沉默的山岳,宽阔的肩膀撑起件红色和袍,衣料下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石井之前潦草的长发已经被小女娃完全剪掉,露出刀削般分明的面容,左眼上那道斜斜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颧骨,带着不羁的野性。
他没有即刻接起电话,心中泛起莫名的犹豫。石井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难道是怕少爷招他离开彦仓镇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感到烦躁。
铃声持续响着,像是某种催促,又像是某种警告。石井终于伸出手,手指粗粝而有力,无意识地攥紧了听筒,
“少爷,请指示。”
电话那头传来顾绛的声音,明显带着愉悦。
“人我找到了,她寄了封信到彦仓镇,到时你带给那女人。”
石井的心猛地一松,像是压在心口的巨石被移开了。
“是,少爷。”
他顿了顿,随即继续说道。
“少爷,还有两件事禀报。”他将那几个浪士交谈的内容,和从健太郎他们那里得来的关于奈古野诡异西洋人的消息,一一详细告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半晌后,顾绛的声音再次响起,“等信到了,你去趟奈古野。”
“是,少爷。那几个浪士如何处置?”
顾绛的语气像毒蛇般阴冷,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
“问到主子后杀了,问不出来也杀了。”
“是。”石井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他踌躇片刻,终于开口:“我去完奈古野,是来东都,还是……”
“留在彦仓镇,有事电话告知即可。”
石井缓缓放下听筒,胸口像是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了许久,此刻终于轰然崩塌,化作无数细碎的尘埃,随风散去。
在这座小孤岛的宅邸上,时间被拉长了。
几日的光景,姜莱与动物们在这座荒废的大宅中找到了暂时的安宁。
宅邸周围是茂密的植被,藤蔓肆意攀爬,树木枝繁叶茂,像是将这座建筑与外界彻底隔绝。虽然无人打理,但这片荒芜却恰好成了她与生灵们最理想的庇护所。
姜莱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眼神也不再像初来时那般疲惫,但她依旧坚持每日调息灵力,为了将来的不备之需。
顾绛并不住在这里,但每日都会准时出现,像是某种无声的约定。他的船靠岸时,总会带来新鲜的果蔬、肉类和各种生活用品,仿佛这些是他与这座孤岛之间唯一的联系。
每次搬完东西,他只是坐在宅邸外的石阶上休息,偶尔抬眸扫过姜莱的身影,目光炽热,片刻后,便起身离开。
这天,顾绛的船再次靠岸。
他像往常一样,从船上搬下几箱新鲜的食材。姜莱站在宅邸门口,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的身形纤细而柔美,穿着一件顾绛昨日送来的素色和袍,衣料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当顾绛弯腰放下最后一箱果蔬时,姜莱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试探,眉眼间透着从容,像是山间的清泉,清澈见底,
“今日你有空留下一起吃饭吗?我刚好有些事情想问一下你。”
顾绛的动作猛然一顿,背对着她的身影似乎僵硬了一瞬,眼中闪过突然点燃的火光。
“好。”
皇妃回到宫中后,发现姜莱不见了踪影。
她的房间空荡荡的,床铺整齐,桌上还放着未喝完的茶,似乎只是短暂离开了一下,却再也没有回来。她派人四处搜寻,甚至亲自去了姜莱常去的花园、庭院,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
她站在房间中央,目光茫然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像是被遗弃的孩子,无助而脆弱。
“菊良……你去哪儿了?”
女人声音轻柔而颤抖,带着一种天真的困惑与不安。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姜莱会突然消失。她的世界向来简单,纯粹,从未被世俗的尘埃沾染过,此刻却因姜莱的失踪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几日来,她的眼睛红肿,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她坐在姜莱的房间,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天皇始终陪在她身旁,轻声安抚,眼神却深邃空洞,似无底深渊,透不出丝毫温度。
男人站起身,他的存在像是一团无形的阴影,手指抬起皇妃的下巴,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低语,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笃定。
“别哭了,你只需要好好休息,等她回来。”
话音落下天皇转身离开。
皇妃静坐在屋内,指尖抚过窗棂,夜风拂过脸颊,带来凉意。
她看着窗外夜色,似在寻找什么,却又不知该看向何处。心中那股隐隐不安如一层薄雾,笼罩着她的思绪,挥之不去。
四周是熟悉的宫殿,熟悉的侍女,熟悉的陈设,一切都如往常般井然有序。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空气里都弥漫着无形压抑,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她试图捕捉这种感觉的来源,却始终无法抓住那抹若有若无的异样。
她低下头,指尖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孤独与无助。她曾以为自己是这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拥有无上的荣宠与权力。可如今姜莱的离开,让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中,四周的墙壁无声地逼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女人眼泪无声滑落,滴在手背上,冰凉刺骨。
她抬手擦去眼角泪痕,却发现心中的空洞愈发深重。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如此不安,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冰冷。
她只能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觉得这样就能抓住一丝安全感。
“无论菊良你在哪里,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嘴里止不住轻声呢喃。
“也不要再回来了,菊良。”
姜莱走进厨房,顾绛站在门口,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或许正是这一刻,她主动邀请他留下,主动与他交谈。
他抬手将指腹压在墙上,用力感受着石墙上凸起的纹路,极力压抑内心的波动。
“我不是很会做饭,你可别挑剔。”
姜莱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她平日里只是随意做些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对烹饪实在谈不上擅长。
“我不挑。”
顾绛回应的迅速,简短,视线紧随在她背影上,贪婪地捕捉每一个动作。
没过多久,姜莱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大碗走出来,她的脸颊因厨房的热气而泛起淡淡红晕,像是初春的桃花,娇艳欲滴。
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随着动作晃动,增添了几分慵懒的美感。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馄饨,香气扑鼻,白色雾气缭绕,衬得姜莱面容愈发柔和。
“这个是我拿手的,小姜特别爱吃,你尝尝呢。”
她抬眼看向顾绛,眼中满是笑意,带着一丝自得的俏皮。
顾绛的目光紧锁在姜莱脸上,像是要将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进记忆深处。他伸手从姜莱手中自然地把碗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温柔,仿佛这不是一碗馄饨,而是某种易碎的珍宝。
姜莱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跟在他身后,穿过长廊。她看着男人背影,身形挺拔修长,肩线宽阔,腰身紧窄,穿着一袭精美的和袍,与手中端着两碗馄饨的画面形成强烈的反差。
姜莱不由得轻笑出声,俏皮愉悦的笑声在长廊回荡。
顾绛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男人的侧脸在长廊的阴影中更加昳丽,下颌线条凌厉如刃,从耳际一路延伸至喉结,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白的光泽,却因那抹笑意而透出一丝诡谲的魅惑。
姜莱抬眸看他,笑声戛然而止,眼前的人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的妖物,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泛起一阵莫名悸动,心脏似被一根细长的针轻轻刺入,痒痒的。
两人坐在室内一处紧挨窗边的榻榻米上,窗外是一片悠闲的景象。
老虎趴在巨大的岩石上打瞌睡。刺猬,黄鼠狼和一只小鹿在灌木丛中追逐嬉戏,而火狐始终守在姜莱身旁不远处。但每当姜莱走近,这些生灵都会朝她示好撒娇,好似她是它们唯一的依靠。
“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
姜莱坐下后真诚地朝顾绛说道。
“应该的。”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碗中的馄饨上,热气氤氲中,顾绛的神态格外柔和。
姜莱不好意思在盯着他,轻咳一声低头吃了几口,抬起头,问出自己今日留下他的目的。
“对了,你知道邪台国周围哪片海域有华国的海贼吗?”
顾绛没有问她想做什么,直接回答。
“琉丘和旧州附近,是华国海贼频繁出没的区域。旧州靠近华国沿海,是华国与邪台贸易的重要中转站,也是海贼劫掠的目标。不过,有一些大胆的华国海盗会深入邪台内海,劫掠沿岸村庄,甚至与邪台地方势力发生冲突。”
“对,就是这个,我要找的就是大胆的那批。”
姜莱的声音清晰,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撩起落在眼前的一缕发丝,动作随意。
“我与你商议一件事,”她继续说道,“麻烦你找个船长教我开船,不必大船,小渔船即可。”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男人脸上,眼中闪着期待。
“你想去找海贼。”
他放下筷子,恻恻地看向姜莱,继续说道。
“我会开船了,我可以教你。”
姜莱的眼中顿生惊喜,她的声音清脆愉悦,像是风铃摇曳
“那就再好不过了!”
顾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馄饨,他的动作虔诚,细致。每一口都像在品味某种珍贵的馈赠,直到碗底的最后滴汤汁也被他喝光,才缓缓放下碗,动作有种不容忽视的仪式感。
片刻后,他默默地注视着她,低声说道,“但是,我要与你一起去。”
姜莱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他,两人视线交汇,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筷子,极力压抑着那股从心底涌上的陌生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