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办公室，母亲抢在她前面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呆呆地站在一边。
好像总是这样，站在她身边，没什么说话的机会，自然也就没必要说话了。
“好的，肖梦妈妈，我大概了解了”，班主任点点头，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理解您这种心情，您不就是怕肖梦看那些课外书，会被影响吗，我的建议是您不用那么担心，现在的高中生，已经有了一定的分辨是非的能力，通过我对肖梦的了解，我觉得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班主任说话顿了顿，母亲没有回话，让她感觉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
肖梦可不这么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劝说母亲，她有自己的道理，有自己的价值观，不会因为谁的三言两语就轻易改变。
“再者呢，肖梦真的很努力，甚至下课都还在做题，通过这次的成绩您应该也能感受到，现在她给自己的压力很大，对于孩子，我们不仅要关注她的身体，还要关心她的心理健康，对不对。”班主任耐心的劝解道。
“老师，您说的很对，我也是一名老师，但是这一切正是因为我的教育才会如此啊，您的因果关系弄错了，她为什么成绩会变好，为什么会提升的这么快，没有人帮她改掉那些坏习惯，没有人会去督促她，她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吗。”母亲强词夺理道。
她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没什么不一样。
肖梦有些心酸，这个时候，她真的想冲出去把她抱住，告诉她，不是你一个人，你不是一个人。
班主任勉强地笑了一下，继续道：“肖梦妈妈，您也不能这么说，现在取得的成绩，虽然是多亏您的教育，但是跟肖梦她自己的努力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老师，看您这么年轻，是不是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啊，这孩子的教育，就是要严格，俗话说，小树不修不直溜，只有我把她的那些长歪的树杈子砍掉，她才能成树，成才，就像现在这样，只有我把她看的那些杂书扔掉，才能从根本上抑制她在学业上开小差，现在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你们老师总不可能鼓励她去看那些闲书吧。”妈妈总是能拿出老师的架子对待所有人，即使对面的也是个老师。
班主任依然没有放弃劝说，尽可能循循善诱地讲道理：“肖梦妈妈你说的这些话呢，虽然没错，但是肖梦作为一个成熟的人，不应该只关注她的成绩，孩子的自尊心也很重要，你这么大动干戈的在学校里，让她下不来台，是不是太极端了，孩子一直活在高压状态下，又不跟周围人接触，生活环境还很单一，精神很容易出现一些问题的”。
母亲冷哼一声：“自尊？你作为一个老师，不破不立的道理你不懂吗？如果不是我从小就不给她自尊，她才能长这么大，不然不会像新闻里那样，随随便便地就跳楼了”。
班主任接不住母亲地诡辩，叹了口气：“孩子的心理问题很重要，一定要重视，可能看上去越正常的孩子，心理越不健康”。
“你这个老师怎么这么说话！问题？我怎么看不出她现在有什么问题，作为老师，首要任务是提升自己的教学水平，让学生学到应对考试的知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家长的教育方式指指点点。”母亲愠怒，强硬地说道。
班主任实在没办法应付，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这样，肖梦家长，我给肖梦开张假条，下午你把她带回家好好沟通一下好不好”。
“不用，让她回去上课，再办个中午走读的手续，以后中午你都给我回家。”母亲不由分说地命令道。
班主任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行，肖梦家长，您先回去吧，走读手续我去帮您办”。
母亲瞪了她一眼，走出办公室，像只斗胜的公鸡。
她朝班主任苦涩的笑了笑，也打算回教室。
“等下，肖梦。”班主任出声打断了肖梦的动作。
她又站回去，小声询问道：“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等下次家长会，我还会跟你妈妈好好聊聊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适当放松放松，你妈妈虽然是为你好，但是你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班主任的声音异常地温柔，好像她理想中的妈妈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点点头，对班主任道谢。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觉得有些讽刺，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突然来。
“肖梦。”一个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转头看向一边，陈月焦急地站在办公室一侧，满脸紧张的看着她。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有些结巴，声音有些她自己都没听出来的委屈。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的太晚了，我应该跟你妈妈解释的，对不起。”陈月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她把一切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要是她没让肖梦看那本书，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以为，以为……”她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抱住了陈月。
陈月也仅仅回抱住她，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尽管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
两个人就在没什么人的走廊上，这么抱着，像是要把人融进自己的身体，生怕自己没法感同身受。
肖梦感受到这一切，很开心，真好，有人可以替我抱一抱你，真好。
肖梦怎么会不懂这种感觉，跟她在听到有人问她，疼不疼的时候，完全倾巢而出的委屈，一样。
她的情绪完全稳定下来，眼泪糊了一脸，还把陈月的校服沾湿了一大片。
她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陈月也笑了笑，拿纸轻柔地把她的脸擦干净，明明自己的脸上也一片狼藉。
陈月拉着她走下楼梯，走出教学楼，走到一个破败的楼门前。
肖梦认出了，这就是那栋废弃的实验楼。
两个人坐在台阶上，被遮挡在楼前的阴影里。
两个人静默无声，陈月小声的开口：“对不起”。
她紧紧牵着陈月的手，手心沁出了汗。
“刚才，我看到你，以为，”她的声音哽咽，剩下的几个字，哽在喉咙，费劲力气才说出来，“以为，你也不会再理我”。
陈月用手揩去她脸上的泪水，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上了课，才听他们谈论，我想解释，但是你妈妈已经走了，我实在没追上”。
“跟你没关系的，她可能只是因为今天心情不好，我不过是恰好，给她行了个方便。”她释然地说道。
她从来都知道，她的存在在哪里，都不过是个累赘，好在这个累赘，还能让人心情好一些。
陈月没有说话，肖梦想她肯定也没法理解这些，毕竟，不会有人的生活环境跟自己一样。
“有些父母，本就是不会爱自己的孩子的”，陈月笑着说，“所以我们才要努力的去找，那个真正爱自己的人，即使找不到也无所谓，毕竟我们还有自己”。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肖梦有些惊讶，陈月，生活在怎么样的环境里，才会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呢？
“不过，别担心，相信我，我会站在你身边的。”陈月说道。
她有些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吗？”
“拉钩”，陈月把小指递到两人身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她勾住那截手指，从未如此虔诚地说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个人不知道坐了多久，像在另一个世界，闯不进任何其他人。
“以后，中午我要回家了。”她静静说出这句话，没什么情绪。
“你写没写过信啊。”陈月眼睛亮亮的，直勾勾地盯着让人挪不开眼。
“给李华写的算吗。”她抖机灵说道。
陈月笑起来：“全中国的学生，都在给李华写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
“他也看不过来呀。”她回道。
“小时候，上英语课，有个词叫笔友，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也能认识一个外国人，我就可以经常给他写信，我告诉他他不知道的，他再告诉我不知道的。”陈月沉浸地回忆道。
“可我不是外国人”，她调皮地眨眨眼，回道。
“突然发现，你的嘴也很毒呀。”陈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肉肉的，一下可以扯一小坨。
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抿着嘴笑。
“但是不影响，我想知道我不知道的，那些关于你的。”陈月突然很认真地说道。
她点点头：“我也是”。
“我们偶尔也可以在晚自习之前，在树林坐一会儿。”陈月道。
“我可以每天都去。”肖梦赶忙说道。
“不行，你每天不吃饭啊？”陈月戳了戳她的脑袋，让她清醒一点。
她知道她拗不过陈月的，虽然，她想每天都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