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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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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冻趴在床沿上,望着外头:“这夜坊真是休得一日比一日晚。”

宋管家坐在后头床上,说:“怎么样?吹了会风,好些没。”

“没。”

“你就不该叫我来。”宋德钟翘着二郎腿,捡了口果冻吃剩的牛肉:“这要是夫人在这,早给你哄好了。”

“我听你扯。”果冻苦笑,“我跑到这不就是为了躲他。”

外头的小贩呼喊声不绝于耳,果冻心不在焉地瞄着几家发簪铺子,盘算着回去时去哪家给487买一只。

肩上一沉,宋德钟拎来厚披肩给他披上了。

果冻顿了顿,轻声道:“老宋,你觉得元汝对我好吗。”

宋德钟想了想,艰难开口:“依老奴之见,无论他现在心思如何,当年好歹是布衣时的提携之恩……”

果冻面无表情:“那我是不是该念着这提携之恩为他一辈子做牛做马,哪怕如今我和我妻什么错都没犯,他却还要拆散我的家。”

宋德钟嗓眼像卡了石头,说不出话。过了许久,他轻声问道:“主子,如今您是怎么想的。”

“我就当今日无事发生。”果冻说道,“我过我的日子,往后照样听他的令,但我不会再娶。”

他看向宋管家,却见其面露难色。

“怎么?你不会真要叫我全盘听他安排吧。”果冻说道,“我不再娶,又不是不为他效力,他顶多是不再提携我,应该不会罢我的职。再者说,举国上下肯守边又善守边的将军屈指可数,他若是把我调离西疆,谁来替他制衡公孙氏?”

宋德钟还是摇头。“主子,近年来边疆无战事,元汝若是真把夫人当成眼中钉,从中原调派个心腹臣子去镇守也并非毫无可能。”他放低声音说道,“元汝今日之决策实在是没怀好意。他如果只是想把自己人插进贩盐队伍,大可以借着西疆增货通商的由头请朝廷增派人手再顺便引荐您,而非把原本的贩盐使调离支走。那些贩盐使被抢了摇钱树,又不敢对元汝撒气,最后都只能把气撒在您头上。贩盐使不是个干净活,如今又多了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哪是好事?”

果冻没想到这一层,听完这话心又凉了半截。

“他先斩后奏,直接拿了文书让我签,我没法不从。”果冻长叹一声,“那我……给那群被调走的人分些钱?”

不等宋管家说,他自己先反应过来:“可我哪有那么多钱?供奉元汝的钱已是不小一笔,若是还需要供奉被调离的盐商,我得走私多少盐才够他们分!”

宋管家摇了摇头。

不够分还是小事。天下万利不过一盘羹,当官的多拿一成,百姓就只能少吃一成,无论是供奉元汝还是盐商,说到底这每两赃银都取自民脂民膏。走私盐虽说是与公盐卖一个价,但朝廷从私盐里收不到税,穷了,久而久之最后还得涨公盐价格补差。

百姓若是因此怨恨于心,他们不懂这其中的弯绕,只知道怨恨管盐事的总督。到头来果冻忙里忙外,银子还都得分出去,再落一身百姓的不满和一众盐商的虎视眈眈,若是哪天被检举揭发更是有牢狱之灾。

简直不让人活。

这时候坊市散得差不多了,远处一片漆黑,只有露台的烛光附近能看清些近景。果冻望着那烛灯出神,忽然听见隔壁房的露台一阵喧闹,还隐约夹杂着啜泣声,身边似乎还有个人正宽慰他。

可这宽慰似乎不见效。啜泣声在身旁那人的耳语宽慰下变得更加杂乱无章,果冻摆弄烛灯的手顿时停了。

他站在原地大脑飞转。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喊出那个名字,隔壁露台上便传来一声清晰的哽咽:

“我想回家……”

果冻彻底听清了。他探半个身子冲隔壁一片漆黑的露台喊道:“世子?”

哽咽声戛然而止。

那头的皮皮虾捂住了心安勿梦的嘴,正要拖着他进屋去。屋里烧着暖炉,心安勿梦刚被拽回去就嫌热,又往露台跑,他醉得压根听不出这是果冻的声,趴在栏上接着哭。

“世子,”皮皮虾扶着他晃,“西疆的总督大人就在隔壁,能听见您!”

心安勿梦缓了半天才听懂。他连忙噤声,被皮皮虾硬拽回屋去了。

房里寂了寂。宋管家瞅着那边,说:“主子,那头好像真是世子。”

“一听就是旁边有人跟着他的,他出不了事。”果冻往台上一趴,“我就不去看他出丑了。”

宋管家顿了顿:“主子,这外头渐渐冷了,要不您也回屋去。”

“我穿的厚,不碍事。”果冻掖紧肩披,去门口穿上厚靴说道:“我自己出去转转,散散心。你先睡吧,别跟着我熬一宿。”

夜里有巡街的,果冻得绕着巡兵走。出了坊市便几乎是一片漆黑,依稀可辨的小路全靠月光照亮,但他今日不怕,谁若是敢在今日找上他,他就和那人拼个你死我活。

他怀里揣了只袖箭,晃晃悠悠走到萧山口。这是萧山阳面,阴面那侧便是猎会之地所在。

前头不远处就是悬崖,果冻停了下来。这里没有树叶遮蔽,月光将脚下的路照亮。果冻掏出袖剑,对准远山上一树斜枝的叶片。

他已经许久没玩袖箭了。

小时候刚学武那阵,他还端不动大弓,师父只先让他以筷挑碗锻炼臂力,一练便是好几个时辰。可他箭瘾不褪,大弓拉不动便去偷买袖箭玩。儿时的家中后院不远处就是假山,他学着书里的百步穿杨,几箭射去,再小跑着去百步之外的树下查看。毫不意外,一箭没中。

等他真能百步穿杨的时候,他已经不爱玩袖箭了。中原的大弓换成了西疆的朝天弓,瞄准的树叶换成了贼寇,在十几岁少年的肩膀上留下伤痕,经年累月,遇阴雨天便疼。

果冻吐了口气,仰面朝山,冷风吹得他面若芒刺。袖箭对准了百步之外的山上叶,练了十年端碗的手臂却止不住地发抖。

他射出一箭,只见那片叶子抖落一瞬,载着箭羽掉落下来。

他抖抖双肩,冷静了不少。他目光远眺,又一次瞄准那处枝头的另一个叶片。这次他没给自己瞄准的机会,借着抬手拨弄发丝的动作,在手臂划过眼前的一瞬间射出袖箭。

哗啦一声,又一片插着箭羽的叶子落下来。

他吹了口寒气,裹紧肩披,起身往回走。此时已是深更,周遭静得出神,一只黑影窜过巷口遁逃而去。

待他回了房,宋德钟已经睡下了。果冻借着烛灯的火光换了衣服,把脱下的肩披叠进衣柜时,手背无意触在宋德钟的外袍上,传来一阵冰凉。

这外袍简直比他刚从外头穿回来的肩披还凉。果冻皱了皱眉,顶不住困乏,叠了衣服就去另一件卧房睡了。

猎会如期而至,百官依次排座。果冻照例坐在元汝附近,487知道他们是旧交,并未起疑心。

见人齐了,便开始锣鼓奏乐。奏琴的一上来,旁边便开始耳语:“你瞧,白公子又来了。”

公子本不姓白,只是常年惯着白衣,便落了这个称呼。今日是猎会盛场,他没法穿白衣,便着了一身浅兰色素袍。他径直走上来,半眼不看宾客,低头就弹。

众宾大多觉得他是自视清高,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怕见生人。

除了他,还有太后也知道。这乐师自幼养在太后身边,恰好太后也爱听抚琴,二人便几乎朝夕相伴。起初还有不少官员妒他得太后盛宠,后来见他除了奏琴什么也不做,便打消疑虑,视之不见了。

太后坐在皇帝身侧,目光停留在乐师跃动的双手上。他坐得离果冻有段距离,但其中并无阻挡视线的东西,果冻远看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完太后,又去看另一头的487,脖子忙得快转不过来。混乱中,他和元谏四目相对,元谏冲他笑了笑。

果冻吓得赶紧收回视线。他瞥了眼元汝,所幸他没再看自己。

一声锣鼓响,围猎便开始。猎场在山脚下,距观台有挺远的距离。观台上只能远眺一群星星点点的人影兽影,声音也听得模糊不清。一众人策马下山,奔向猎场。

果冻没带弓,只在元汝身边伴驾。487坐在观台上没跟来,果冻心里放松了不少。

“前几日我与你商议的事,同你妻讲了没有?”元汝骑在马上说。

“秘书郎一职已另择人选。”果冻面不改色地说道,“军粮那边……因近日见不到中正大人,还得回去再议。”

果冻瞧了眼前头,一众皇世子正纷纷射箭。那箭羽上皆刻了他们的标记,只需清点箭羽便可分出胜负。

元汝笑道:“尽早些为好。若能赶在他上任前调换人选,麻烦就小了不少。”

果冻服了服:“小辈明白,定当尽快办成。”

一只白马驰聘而过,二皇子头盔的长缨在远处化为星星红点。他与元老爷侧妻是族亲,如今他得元谏盛宠,也跟着元谏一起满面风光。

皇帝年老体衰,识时局的世家早已开始在一众皇子中押宝,只等皇子登基,他们便可鸡犬升天。如今最得元庶一族器重的便是二皇子,四皇子次之,二人平日里受了不少元氏的恩惠。

山上一声清脆的弓声响起,果冻拨弄着额前发丝。

白马骤然嘶鸣一声,马背上的四皇子突然摔倒下来,滚落在草地上。

“王爷!”

跌落之处正巧山体陡峭,脚下沙石松动,四皇子迅速消失在视野里。二皇子距他不远,见状急忙收了弓。事发突然,侍卫想扶他却措手不及,一众人撒腿就往山下跑去。元汝距他摔落的山口足有百步之远,他定睛看了许久,那附近携弓箭者似乎只有二皇子一人。

元汝问向身旁:“为何动乱?发生何事了?”

“小辈不知,”果冻看着远方,“要不,小辈前去看看吧。”

元汝一把拦住他,说道:“莫生事端。那山口附近只有二皇子,别去掺和他们家的恩怨。”

果冻顿了顿:“什么恩怨?”

“二皇子先前甚得元谏器重,今日却是四皇子和他接触更多。甭管元谏此举是敲打还是真变了心,他二人的都难免生间隙。”元汝说道,“箭羽虽刻了名字,但伤人者若是早有预谋,定不会用刻了自己名字的箭,甚至会以他人箭羽栽赃陷害。咱们离远些,让他们想栽赃也无果。”

果冻颔首道:“您教导的是。”

元汝转头看向侍卫:“去前头问问四皇子如何了,若真要紧,得赶快禀告圣上。”

还没等小侍跑到那山腰处探明一二,报信的早去禀报圣上那了。

回了看台,只见一群太医忙着抬人。元谏站在台前,手里握了把箭羽,双目猩红。果冻跟在元汝身边坐回原位,看着那几个大夫远去的背影,瞟向487的方向,却被士兵的身影遮挡。

皇上瞧了眼,厉声问道:“负责猎场护卫的是谁?”

话音刚落,几个领兵的战战兢兢地跪下。

“圣上莫急。”元谏抬高声音说道,“依臣之见,刺伤四皇子者未必是猎场外的刺客。”

四皇子母妃是元谏的同胞兄弟,虽不得元谏宠爱,但毕竟血浓于水。他若开口主持追凶,皇帝也不敢非议。

众宾顿时止住了窃窃私语,一片寂静。伏在地上的几个领兵如得了救命稻草,抬起头望着元谏,满眼希冀。

太后面色变了变,侧目看他说道:“这是何意?”

“诸位且看这只箭羽。”元谏举起手中残箭,箭头还裹着鲜血:“诸位王爷的箭柄都刻有记号,伤人者是谁,一验便知。”

箭羽举起,只听他说:“是平充世子射杀了四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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