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萝提前备好了归家所需的礼品。
第二日一早便要动身归家。
临出门时赵承嘉还未回来,纪萝便以为他应当是赶不回来了。
不想她才上了马车,外头却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正是赵承嘉。
他身上的衣服还算齐整,显然是才匆匆换过的,而眼下的乌青更是分明,昨日夜里应当并未怎么歇息。
纪萝心底有些感动,“侯爷其实可以不必陪我回去的。”
他们成婚已有三年,偶有几回没有陪她归家也并非不能理解,可偏偏赵承嘉即便脱不开身也依旧抽出时间来陪着她。
“无事。”赵承嘉似乎看出她心底所想,将她的手握于掌心道:“我今日休沐,原本就该好好陪陪你。”
纪萝靠进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永宁侯府距离纪府有一段距离,马车行了约有两个时辰,才终于在纪府门前停下。
今日虽是纪明林的生辰,可纪家这次并未有大操大办,只简单作了安排,前来的客人都只是关系较为亲近的亲朋。
赵承嘉的身份不一般,纪明林对这个女婿也很是看重,得知侯府的马车已经到了,便匆忙亲自出来迎接。
纪萝与赵承嘉下了马车时,纪明林与夫人魏氏以及小女儿纪敏敏都已经在府门前等着了,见他们下了马车,也纷纷迎了上来,甚为恭敬地向二人行礼,“见过侯爷,夫人。”
赵承嘉忙将人搀扶起来,“岳丈岳母何必这般客气?”
见赵承嘉在自己面前态度如此谦逊,纪明林面上笑意又深了几分,身居侯爷之位的女婿在自己面前态度这般小心,自然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二人如此,又在外间说了几句面子上的客套话,而后才一起进了府。
府中的宴席早已备下,几人落了坐,便很快开了席。
席中言语不多,大多只是说起桌上哪道菜做得用心,是素日纪萝喜欢的,又邀赵承嘉也尝尝。
赵承嘉也都应着。
一顿饭吃下来,也算其乐融融。
席后,赵承嘉与纪明林在书房说话,魏氏便让纪萝去了她房中,说是有东西要给她。
一进房中,魏氏便吩咐婢女去拿了一支簪子过来,簪子是玉质的,触手还算温润通透,应当是费了些银子的。
魏氏将那簪子簪在纪萝发间,而后左右看了看,笑着道:“是适合你的,那日在街上瞧见,我就说这簪子若是簪在咱们阿萝发上,定然是好看的,想着等什么时候你回了家定要亲手给你带上……”
她说这些话时,纪萝就安静地听着,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的发间。
纪萝发现,魏氏竟生了白发。
她是纪明林的续弦,算算到如今,其实也不过才三十五六,发间却已经能极为分明地瞧见那一根根银白的发丝。
这几年来,魏氏苍老了不少。
纪萝还记得,魏氏才嫁入侯府时,也曾是意气风发的。
对纪萝这个前头夫人的女儿,她也向来是不掩饰敌意。
后来生下了纪明林的第一个儿子,她便更是扬眉吐气,那些继母刁难的手段,她都尽数用在了纪萝身上。
但无非也就是夏日里缺了她的冰,冬日里短了她的炭罢了。
提及这些事,纪萝其实对魏氏也并未有多少怨恨。
更何况后来魏氏的孩子落了水,才六岁的孩子生生溺毙在了湖中,这些所谓的恩怨,便也就更没了计较的必要。
那孩子没了之后,魏氏的性子便也收敛了许多,再后来她生下女儿纪敏敏,连带着对纪萝的事情也多上了心,好似当真也将她当作了自个的女儿。
魏氏生下纪敏敏之后身子便不如从前了,纪明林却还存了心思,于是又纳了几房妾室,只是直至如今腹中都并未有动静,前几日听说又纳了一房,大约是还未曾歇了这般心思。
魏氏瞧着对这事倒是并不在意,想来是已经麻木。
纪萝正想着,魏氏却又拿出一对平安符来,“这个你拿着,夜里回去放在枕头底下,你与侯爷枕下各一个,对你有好处的。”
纪萝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求子的。”魏氏笑了笑,“这寺庙的求子符向来灵验,我去求过三回,一回生了文耀,一回便是敏敏,再如今便是为你与侯爷求了这一对生子符。”
文耀便是魏氏前头为纪明林生下的那个孩子。
纪萝迟疑着推脱,“还是算了,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我与侯爷向来都是不信的。”
魏氏却将那生子符塞到她的手中,“用与不用在你,阿萝,你与侯爷已经成婚三年有余了,我瞧着侯爷对你也是很好的,若你心底也存了想有个孩子的念头,说不定有用得上的时候呢?”
纪萝心下微动,到底是将这生子符收了起来。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外间却有嬷嬷敲门,“夫人,敏敏小姐闹着要见您,闹了好一会脾气,奴婢拗不过只能将她带过来了。”
话音未落,又听得纪敏敏在外边吵嚷着,声音略有些沙哑,显然是刚刚哭过一场。
纪萝见此,便起身道:“想来侯爷与父亲应当也说完话了,母亲陪着敏敏,我便先走了。”
魏氏听了这句“母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最终还是只点点头,“路上小心些,日后若有空闲,常回家中来。”
纪萝又是一一应着,才推门出去。
她出去时那嬷嬷正抱着纪敏敏在门口候着,那嬷嬷见了纪萝便垂首道,“见过侯夫人。”
纪萝的目光落在纪敏敏身上,这孩子才不过四岁,是个粉嫩的雪团子,这会儿窝在嬷嬷怀中,怯生生的看着纪萝。
许是发觉纪萝正看着怀中的孩子,嬷嬷出声提醒了一句,“小姐,这位是侯夫人,也是你姐姐,你该唤一声姐姐的。”
雪团子眨了眨眼睛,当真小声地唤了她一声,“姐姐。”
她的声音很是软糯,让纪萝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稍稍有些圆润的小脸,而后笑着道:“敏敏的母亲正在里间等着,快进去罢。”
嬷嬷这才垂首向纪萝告退。
纪萝到了正厅时赵承嘉也刚从书房回来,纪明林也在,他一路陪着赵承嘉过来。
两人到了回去的时辰,纪明林又将二人送至府门口。
等纪萝正要上马车的时候,他却有些嫌恶的抱怨了一句,“这个魏氏,怎么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也不知道过来送一送!”
纪萝恰好听得这话,便忍不住为魏氏说了句话,“方才敏敏闹着要见母亲,母亲这会儿正脱不开身,并非有意如此,父亲莫要因着这样小事责怪母亲。”
纪明林见是纪萝为她说话,神色便也稍稍缓和了些,“无事,父亲不过随口说一句罢了。”
纪萝微微皱眉,但到底没再说什么了,转身上了马车。
两人坐定,车夫甩了一下鞭子,马车便平稳地行驶起来。
纪萝想起方才纪明林与赵承嘉在书房中说了好一会话,想起从前纪明林总想着倚仗永宁侯府得些好处,甚至有意无意让他在当今天子面前为他说些好话,虽然后来年岁长了些,这般念头似乎也歇了下去,可纪萝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安,便斟酌着问道:“侯爷,方才我父亲他……可有说什么?”
赵承嘉看出纪萝心底的担忧,不由笑了笑,“放心吧,你父亲只是问了我些朝中的事情罢了,并未说旁的。”
朝廷的事情纪萝不好问,便只是轻轻点了头。
赵承嘉却又多问了一句,“方才你母亲也拉着你说了好一会话,阿萝不会是在背地里告了我的状吧?”
纪萝想起方才魏氏那一番话,面色不由微微发烫,她垂下眼眸,迟疑了好一会才道:“侯爷,我们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
赵承嘉的母亲也好,妹妹也好,甚至魏氏与纪明林都觉得他们眼下该要个孩子了。
纪萝也未尝没有这样的念头。
特别是方才见到那软糯得不行的雪团子纪敏敏之后,她这样的念头更是一下子便窜了出来,甚至又了几分迫切的意味。
只是她不知赵承嘉心里如何想。
她与赵承嘉,似乎还从未认真谈过这事。
大约是没想到纪萝会突然提及这事,赵承嘉一愣,但很快回了神,他笑着揽过纪萝的腰身,道:“阿萝想要个孩子那还不容易?”
纪萝脸上的红晕一下染到了耳朵根,她听得赵承嘉在她耳旁压低声音道:“我今夜过来。”
可当夜,赵承嘉却并未过来。
纪萝提前沐浴换衣,等待的间隙,她将魏氏给的那两枚生子符看了又看,终于还是收了起来。
她想着,这种事还是需要些缘分的。
但不曾想她等了一个时辰后,赵承嘉院中的随从青墨却来人过来传了话,说是侯爷还有些事务未曾处理妥当,今夜怕是不能过来了,让纪萝早些歇息。
纪萝听了这话,若说并不失望那肯定是假的,但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勉强道:“我知道了,还劳烦你给侯爷带句话,让他早些歇息,公事虽要紧,却也不能熬得太晚伤了自个的身子。”
青墨下意识避开纪萝的目光,垂首应了个“是”。
之后便匆忙走了。
芸枝抬眸多看了他的背影几眼,有些奇怪道:“往日没见过这青墨这般不稳重啊?怎么今日这般着急?”
纪萝却只转了身往里间走去,“今日有些累了,早些歇息罢。”
芸枝应着,关上了房门。
***
赵承嘉此时正在侯府的书房。
可他却并未在处理事务,只是神色倦怠地坐在书案旁,似乎正在为什么事烦心。
书房内被清扫过,窗户也都开着,却还是隐约能闻到一股汤水的味道。
就在方才,王玉盈过来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