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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再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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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廉进入灵空间的时候,羲行已经醒了,呆坐在窗边。

灵空间的布局可以根据主人的喜好来设置,但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人的能力。长廉顶多算是个修道的凡人,空间内只有一座二层小楼,外面放了一套桌椅。还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有水不间断地流下,旁边是几棵翠竹。

简而言之,羲行坐在窗边,其实只能看到那一座假山,流水和几根翠竹,而背景是一片纯白色,看起来空空荡荡。

长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泡了茶推过去。

羲行低头看着那天青色的茶杯,清澈的红褐色液体微微荡漾。杯壁是微烫的,羲行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许久,目光才从茶杯上转到长廉脸上。

“你要往哪去?”羲行问着,眼底如同深渊不见底。

“不知道,东边或者北边,总而言之是远离战争的地方。”长廉道。

羲行苦笑,看向长廉的眼里满是荒凉:“太华的那群人疯了,当你的名字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一刻,注定是逃不掉的。你走到哪,战争就会蔓延到哪里。我一出生就被老师带到上申山修行尚且如此,何况是你呢?曹长卿。”

长廉愣住了。这话泰逢似乎也说过,那时他还执着于借着酒精入眠,泰逢叹气:“喝醉了有什么用?你可以不看不听不想,天下人便放过你了么?”

逃避了这么久,还是不得不面对当年的事,如今想要离开,说到底还是因为逃避。

羲行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就要看穿他:“卫青的死,真的就这么解决了么?还是说你只是在逃避?”

长廉仔细打量面前的人,与之前在山里看到的超凡脱俗的少年全然不同了,如今他颓败不堪。从前他是那高山之上斜生出来一枝梨花,落下来也是清潭里,完完全全不属于人间。但那座山如今是一座废墟,梨花落下来,是泥泞和血污。

“你什么意思?”长廉问。

“害死他的不是蓐收也不是长乘,而是腐朽的长老会。如果我是你,我就杀尽太华诸神,他们都是凶手。”羲行说着这话,语气平淡并无起伏,好像这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情。

长廉却在这句话里听出来另一层意思,羲行要向太华长老会宣战么?他一个人?

泰逢都需要求见的山神,必定是古神战争中的佼佼者,说不定是东夏白帝,太华少昊那样的存在。这样的大神,怎么可能只是一场山火就死了。

“那你现在要怎么做?”长廉避开他的眼睛,只看着眼前的茶水。

“长留山。长廉,和我一起走吧。轩辕台神谕里,你是拯救天下的人之一。他们一定会找上你的。”羲行缓缓说着,眼神稍有些涣散。还没有从巨大的悲伤里走出来,就已经决定了用最大的代价去复仇么?

“你为什么如此笃定?”长廉问。

“十五年前,轩辕台的神谕说,恶魔正在摇篮里沉睡,他会将太华神遗送入深渊。那段时间每一个新生的孩子都会得到夫诸的祝福,祈祷他的一生平安顺遂。直到我的降生,仿佛是为了印证神谕的正确性,我的母亲在生下我后就死了。而夫诸看到我的时候惊恐无比,我的父母都是神遗,但我却是一个完全没有神遗能力的普通人。于是他们对我的降生恐惧无比,仿佛是什么大灾降临。无数的神遗聚在我家门前,要求杀了我。而我的父亲也死在那一场动乱里,直到老师出现,他承诺会将我抚养成人,绝不会变成为祸世间的魔鬼。”羲行说着,握着茶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所谓命运弄人就是这样,十五年前他们因为“恶魔在摇篮里沉睡”这样一句谶言将人赶入山林,却在十五年后的今天亲自唤醒了恶魔。

“他们相信一个毫无神力的人会变成为祸世间的魔鬼么?这也太胆小了。”长廉道。

如果他真的毫无神力,那么他拿什么毁灭太华的神遗们,这本生就是悖论。

“愚蠢得无可救药。”羲行道,说着看向长廉,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思绪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是么?那么轩辕台关于我的那句谶言究竟是什么呢?”长廉轻声道。

“曹长卿,七极之一,救世主。”羲行道,“具体没有人透露,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想要开战,你现在想回东夏去找你的老师的话,只会把战争带过去。”

沉默凝在空气里,只有假山上的水声细细流淌,落在青石上,叮咚作响。

“这个灵空间是你师父给你的吧?你不过一个修道者,不可能建这么大的灵空间。”羲行问。

长廉“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羲行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那么这里应该撑不了太久。多谢你能带我一阵,我能自己走。”

“你要去哪?”

“长留山。”羲行轻轻吸了口气,望向那几根翠竹之外那片虚白的空间,仿佛已经穿越云山雾海,看到了那座遥远的山。

“老师留了东西给我,”羲行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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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绕过山脊,烧焦的木灰在夜色中盘旋翻飞。

一处嶙峋高岩上,两道身影立于其上,脚下便是方才那片已被雨水熄灭的山林焦土。远处,两人正渐渐远离,身影被雾气和夜色吞没,只有那白袍之下的一缕青衣还隐隐可见。

朱厌负手而立,火光映着他脸上的神情,像是野兽嗅到血腥之后那种安静而危险的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开口:“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他语气里没有太多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将死未死的结局。

岱极也站在旁边,衣袍微动,面上无悲无喜,只低头抚着掌中那枚未曾动用的“引令符”,像是习惯了有人问他,也习惯了不作答。

朱厌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那个人可不是谁都放得走的。你知道英招要什么。”

“我当然知道。”岱极答得很轻。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朱厌问他。

“我在看他往哪走。”岱极淡淡道,目光却始终落在那两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上。

“往东,往北,哪怕绕十城百县,他终究要往昆仑走。他若是天下的钥匙,那条路是他自己选的。等他近了再说——也不迟。”

朱厌没再说话,只是掏出一枚火符,在指尖轻轻弹着,像个耐不住性子的赌徒。

风拂过岩顶,带着灰与雨后泥的味道。

他们头顶是清冷的夜色,而脚下的山林中,死与生刚刚换过一轮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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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了整整一夜,脚下都是枯叶与石子混着雨水留下的泥痕,衣摆裹着湿气,露珠沿着发梢滴落下来。林中鸟声偶尔响起,又很快没入远山雾中,像是整个天地都还在沉睡。

羲行走得很稳,一路都没说话。他神色沉静,仿佛昨夜在火中痛哭的人从未存在过,只剩一个执拗向前的人。

长廉实在撑不住,想找块石头歇一歇。刚准备开口,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亮长鸣。

他抬起头,只见山路尽头,一抹青羽红斑的鹤,逆着晨光缓缓落下。

是毕方。

他落在他们面前,轻轻收翅,红眸落在长廉身上。

“去长留?”它开口时,声音清朗带风,如刀削雪骨。

长廉愣了一下,点头:“是。”

毕方低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又看向羲行:“跟我来吧。”

“您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是两个麻烦,不便连累您。”长廉婉拒。

“上申山火里有人看到了你往那边走,太华长老会悬赏黄金千两悬赏你。的确是两个麻烦。”毕方笑。

长廉知道会有人来找他,但完全没有想到这群人又来这么不要脸的招数。栽赃陷害,这群自诩半神的家伙没有别的体面一点的招式么?

“而且,你们被人跟踪了。放任你们这么走去长留,才是大麻烦。”毕方道,“上来。”

羲行“嗤”地一笑,回头看了看山下翻滚的雾气:“你看吧,我就说——他们不会放过你。”

毕方没说废话,展翅而起,俯身将两人收在翼下,赤羽掠过山石之间,风从他们脚边卷起,裹着雾气直上高空。

长留山在前,雾气之上,阳光透出云隙,将远处的峰脊勾出一道淡金边。

羲行仰头看着山脊,眉心紧锁,像是认得那片山巅——那里,是他师父留下遗物的地方。

长廉却微微侧头,看着脚下那一片被云雾遮蔽的林海,心中生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感觉。

他们在前进。但更像是被命运赶着走,每一步都踏在别人的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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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岱极站在山脊上,目光在四周游走,低声问。

脚下是破碎的枝叶与灼焦的泥地,火已灭多时,地面仍带余温。他们循着灵空间破碎的气息追来,原以为能堵个正着,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朱厌半蹲在地上,指尖在地面一点一点地扫着,像是在辨认某种残留气息。他没有回答岱极的问题,直到他拈起一缕近乎消散的灵息碎光,放到鼻尖嗅了嗅,才轻声笑了一下。

“走了。”他说,“有人接应。”

岱极没有动,剑柄在掌中滚了一圈,指尖轻扣着,像是抑制住了什么情绪。

“毕方。”朱厌抬起头,视线穿过重重山雾,冷冷吐出这两个字,“能遮断天机,也遮住了我的感知。”

“你早该说。”岱极低声。

朱厌抬眸看他一眼:“我不是你的人,没必要事事跟你报备。”

岱极一时无言。他站在山风中,风卷起他的衣袍,吹乱发丝,像是要将人刮出个破口来。他本以为,这次能够赶上,再不济也能晚一步踩住影子。可对方带走长廉的人是毕方,能飞,遮气息,藏行踪。他追不上。

他有些懊恼,指节骨紧紧绷着。那一瞬间,他几乎生出一丝说不清的释然——长廉跑了,没事了,也好。

可这念头才转过,身旁的朱厌却嗤笑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讲天色:“你以为跑得掉?”

“他要去长留山。”

岱极猛然转头:“你怎么知道?”

“你跟他太久了。”朱厌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的灰,“他是那种人,逃不了。看着像四处漂泊,实则走得每一步,早就在命里钉死了。”

“你当真信什么神谕?”岱极眉眼沉了下来,语气低冷。

“我不信神谕。”朱厌淡淡道,“我只信因果。羲行走了这一步,他不会绕道而行。至于长廉——”他顿了顿,目光远远落在朝东的方向,“他走了,不是因为你放了他。他走,是因为他早就打算去。你只是没有拦住而已。”

岱极没有说话。他握着的剑轻轻一颤,像是听懂了这话里的全部重量。那种感觉很难受,像是千钧之石压在心口,却不能吐,也不能发。

他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

朱厌没再看他,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步,灵符在他指尖燃烧,随手一丢,便在空中勾出一道通往东境的裂缝。

“走吧。你不是要完成任务吗?把他带回昆仑去。”

岱极却没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引令符,那符箓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微微发红。他知道,这不是符在动,是他心里有了犹疑。

长廉不该回来——但他终究还是要回去。哪怕不被英招拖着走,也会被天下推着走。他就是那种人,心软,却又不服。

他收起符箓,一言不发地走进裂缝。

身后,山风依旧,旧地无声。

而远方的晨光,正照在长留山雪白的脊线上。像是宣告某段埋藏多年的故事,终于要被重新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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